麵對一萬人的軍隊,特曼很明智的沒有考慮抵抗。西流城和奧爾特倫堡那樣的城市不一樣,這座城市富裕、富足。住在這裏的人中富翁的比例比其他城市要高不少,他們不是一無所有,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賤民。他們有著財富、地位、權力,沒有辦法做到如奧爾特倫堡人那樣孤注一擲的舍棄所有,隻為了勝利而戰鬥不休。

    既然做不到,那麽為什麽還要掙紮?與其狼狽不堪的被人從城市中拖出去,到不如體麵的離開。離開不意味著永遠的訣別,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能找到機會,搖身一變從功臣變成弄臣,卷土重來呢!

    約伯格得知特曼被擒獲之後,多多少少還是有一點小小的鬱悶。他和特曼沒那麽好的交情,所有的總督和領主之間永遠都不會出現和諧的一麵,彼此之間的矛盾早在帝國開國之初就已經存在了。總督從名義上節製一個行省的軍政大權,可以說是一省最高的領導【】人,是最頂級的權貴了。但偏偏,優容貴族的傳統也從神聖帝國時期遺留了下來,被奧蘭多繼承了。

    擁有封地的貴族在封地中可以行使除了截稅之外所有的特權,在貴族的領地他,他們就是神。

    這麽說可能對光明神不太尊敬,不過正好從側麵反映了一個事實。作為封地的統治者,貴族們可以說是口含天憲,言出法隨。看人不順眼,隨便找個借口,比如說“你的發色和我今天的靴子不太配”或者是“你剛才唿吸的時候影響了我的心情”,總之無論是如何荒謬的理由,都可以輕易的將一個平民合法的殺死,至於殺死賤民和奴隸連理由都不需要。【民眾階級分為公民、平民、自由民以及奴隸,在貴族眼中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賤民。】

    當然,他們不會這麽做,曆史上一幕幕血淋淋的慘案不斷告誡所有領主,善待領地上的人,才不會被瘋狂的暴徒推翻。有人是不信的,所以他們也成了史書上荒誕的一筆。

    總督的權力和領主們的權力交叉在一起,自然彼此之間就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總督想要獨攬大權,領主們又要保證自己的權力完整性,這就有了無法協調的矛盾。奧蘭多一世是一個很聰明的統治者,他給貴族套上了韁繩,也給總督這樣大權在握的權貴拴上了狗鏈。

    所以約伯格給特曼挖個坑那是毫無任何心理壓力,他,包括很多人,都知道特曼完蛋了,連同波爾家族一同完蛋了。西流城鼻孔長到腦門上的波爾家族這次要為他們的驕傲買單,特曼也不會整天牛氣哄哄的吹噓自己家族那悠久的曆史。他們需要籌集一大筆錢

    來贖迴自己,然後被送到帝都去混吃等死,甚至是連吃的東西都沒有,最後在一群人的注視下活活餓死。

    西流城的戰爭紅利被以萊奧斯家族為首的貝爾行省領主集團瓜分幹淨,這句話說起來有點別扭,或許也隻有在帝都之外,才會有領主集團和城主集團這樣的說法,充滿了一種赤果果的泥土腥味,純粹的鄉下土包子。

    可特曼認慫也認的太快了吧?為什麽他不嚐試著打一場?狠狠的給萊奧斯那張讓人討厭的臉上來一拳。為什麽兵臨城下就這麽直接的認慫了?雷恩都沒有認慫,你認什麽慫?還有,為什麽不向總督府求救,要知道總督府節製全省的軍政大權,他相信那些領主們可能不會太服從他的意誌,可是他可以當做中間人調解啊。

    這樣的話好處他也能咬上一口,而理所當然的波爾家族也能保留下來。約伯格的鬱悶完全無法說給別人聽,這件事超出了他的想象,更讓他感覺到恐懼的是首都幾家賭場裏那些下了雷恩可以獲勝的單子,需要他兌現一部分。就和很多的貴族一樣,對於來錢快的行當他們總有著超乎想象的熱情。約伯格在米林的幾家大規模賭場中也有份子。

    贏了給你分錢,輸通了之後自然也要你往外掏。你不掏也行,還有一些同樣在賭場中有股份的家夥,十分樂意幫約伯格掏出這筆錢,然後踢他出局。

    這一次可以說約伯格機關算盡,好處沒啃到一口,反而和奧爾特倫堡結了仇。

    麵對三名心腹城主焦灼的目光,約伯格總算繃住了臉,沒有露出失望和沮喪。他端著酒杯打亂了整個畫麵,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麵容。片刻後,他收拾好心情,才放下酒杯,慢慢的說道:“不用擔心,我還有狠招沒出。”

    三雙求知欲強烈的眼神讓約伯格稍微找迴了一點信心,“我的妹婿即將來到貝爾行省,代皇帝陛下巡獵一方。等他來了,我肯定會從雷恩還有波文身上把場子找迴來。”,他頓了頓,思考了一下,‘最多五天,他就能到。’

    三名城主鬆了一口氣,約伯格雖然有點靠不住,不過他背後的那位可是正兒八經的大粗腿。皇室的幼子,最受皇帝陛下喜歡的小兒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皇室每年都會巡獵地方,一方麵是為了宣傳皇室統治的合法性與正確性,另外一方麵也不無為那些沒有機會繼承皇位的皇子尋找一個發泄心中不平衡的途徑。

    對,下一任皇帝早就出現過了,以皇室挑選皇帝這種隻看出生日期,不考慮其他因素的蛋疼

    方式,也算是獨樹一幟。下一任皇帝是公主殿下,珀爾斯伊拉埃爾斯丁奧蘭多,簡稱珀爾斯皇儲殿下。

    至於其他皇子和公主,對不起,你們出生的日期注定你們這輩子和皇位無緣。所以為了安撫這些投胎技術一流,卻選錯日子的皇子、公主,每年巡獵地方的事情都會交給他們去做。

    其實說穿了,就是給他們一個正大光明出去吃喝女票賭的機會,這段時間書記官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他們做出多麽荒唐的事情,都會當做沒看見。

    這些皇子、公主真要是為非作歹了,大家也都會忍一忍,或是當做沒看見。

    隻要約伯格的妹婿來了貝爾行省,搗竄他去對付雷恩,去對付波文,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在這方麵約伯格有先天優勢,那就是他的妹妹,皇子的合法妻子,尊貴的皇妃,被認可的皇室成員。男人討好女人不是那麽容易,但是一個女人想要討好一個人,隻要放下麵子即可。

    約伯格一邊籌謀著自己在接下來能得到的優勢和好處的同時,奧爾特倫堡則強忍著傷痛,繼續雷恩擬定下的城市發展計劃。人們在工作中的熱情完全被血淋淋的死亡數字點燃,他們能活著,能用雙手去創造美好的明天,是因為有些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那麽,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的去改變這座城市,不積極的將精力投入到生產建設當中呢?

    此時,在城主府,雷恩看著手中長長的一列名單,平靜的如同一潭幽泉,看不出他心中此時此刻的情緒變化。一旁的庫伯用自己的行動表現著自己的教養,即使他已經低著頭超過半個小時,脖子和領口的角度沒有發生過一絲絲變化。馬文這個老兵痞不時的抖抖腳,晃晃手,縮縮脖子,要不是坐在首座上的是城主,要是換一個將領什麽的,他都敢在地上打滾。

    阿爾瑪作為女性有著天然的優勢,她端莊的坐在軟塌上,絲毫看不出她曾經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技師,現在是一群技師的老板。

    權力這個東西真是奇妙,無時無刻不再悄然的改變所有的人,無論是得勢的,還是失勢的。

    半晌過後,雷恩合上名單,直接丟在了地上。庫伯彎下腰撿起,握在手中。

    略微沉吟片刻之後,雷恩眼中厲芒一閃而過,“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們雖然是我的子民,但我不能因為是他們的父母和親長就包庇他們。”,房間裏的氣氛為之一肅,“所有在名單上的,送他們去見光明神。”

    另外三人麵色一緊,連馬文都不在意渾身癢癢的難受,瞪大了眼睛看著雷恩。

    這份名單上羅列著這段時間裏出賣過奧爾特倫堡情報的奧爾特倫堡人,他們毫不猶豫的將城內的情報和局勢通過各種方式傳遞出去,讓敵人在城外就了解到了城中的一舉一動,一絲一毫的變化。除了普通的居民,還有幾夥商人,為什麽自古上位者都不喜歡商人?因為越是聰明,越是優秀的商人,也就越不安分。

    這些不安分的商人最終會從做實業,變成徹頭徹尾的投機分子。他們不看好雷恩,自然就會把籌碼下在別人的身上,為了讓自己能贏,在後麵搗亂什麽的也理所當然。

    這是一份超過兩百人的名單,庫伯的意思是挑選出幾個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比如說某些勢力組織的頭目,某些街區的議員,某些社會名流和商人首領。那這些極具代表性的人單獨拉出來殺了,就足以震懾其他人。可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比自己還要小的城主,殺性居然這麽大。

    居然要把名單上所有人都處死!

    庫伯遲疑著要不要勸一勸,但最終把所有的想法都吞進肚子裏,他明白,在這個時候,殺人比放任更合適。他不太了解這裏麵的道道,但是雷恩清楚,這是典型的現場愛國教育。前方奧爾特倫堡人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這座城市的尊嚴,後方這群小人卻想著要顛覆一切,多麽好機會,這能進一步激發奧爾特倫堡人同仇敵愾,一致對外的決心,也能進一步提升雷恩在人們心中的威望。

    一舉數得!

    庫伯行禮之後離開,雷恩瞥了一眼馬文,又氣又笑的甩了甩手,“趕緊走,你煩我也煩。”

    馬文臉上的笑容頓時綻放,五官擠在一起,連同皺紋一起,就像腚眼一般。他連蹦帶跳的走了,雷恩才看向阿爾瑪,“米林城中的耳目安插的怎麽樣了?”

    阿爾瑪連忙恭敬的迴答道:“我已經盡最大努力……”,雷恩眉頭一擰,嚇的阿爾瑪一哆嗦,一口氣把話說完,“我已經在各個貴族府衙都安插進去了耳目,這些人現在的級別還不夠高,可能探聽不到多少重要的消息。不過總督府倒是有幾個姑娘很好的完成了任務,她們傳迴消息稱小皇子不日即將來到貝爾行省進行冬獵,約伯格似乎有什麽計劃可以對付您的樣子。”

    雷恩聞言若有所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繼續加大力量,最好能連他此時此刻穿什麽顏色的內褲都查出來。資金上我會再撥給你一萬金幣,不要辜

    負我對你的信任。”

    阿爾瑪領命離去之後,雷恩放鬆了挺直的腰杆,跟沒有貴族風度的癱坐在椅子上。他拿起手邊的鈴鐺搖了搖,侍女長很快就推門而入。

    “您有何吩咐?”

    雷恩望著這個侍女長,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您請說!”,侍女長低下頭,微微彎著腰。

    “我把信任交給了一個人,卻換迴來背叛。在此之前,有人告訴我不應該信任那個人,但是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的權力。事實告訴我,我輸了。”,他長歎一聲,“你說,我該怎麽辦?”

    侍女長咬緊了牙關,臉色變顏變色,身體漸漸的開始顫抖起來。

    雷恩繼續說道:“那天那個女人也是你安排的吧?城主府換防的時間也是你交出去的,我離開城主府去城外的莊園也是你在通風報信,現在連我每天做什麽,說了什麽,見了哪些人,米林城中的那些家夥們也都是你通知的。”

    他望著這個侍女長,四十歲上下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在城主府中做侍女長這樣一個不錯的工作,保養的很好,看上去隻有三十三四歲,充滿了少【】婦的韻味。穿著一身管家裝,平添了兩分英氣,雖然長得不是特別的好看,但氣質尚佳,遠遠不是外麵那些村婦可以比擬的。

    “你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還有一個丈夫。你的女兒已經挑選好了人家,是一個富商的私生子,他們要在開春結婚。你的兒子現在才九歲,聽說你打算送他去米林城上學,他很聰明,也很活潑。你的丈夫是個老好人,即使有你這份富足的薪水,他還是在商隊裏做一些雜活。”,雷恩的語氣飄渺不定,讓人難以捉摸,“好好的一個家庭呀,為什麽你就不願意相信我呢?”

    他頭一動不動,眼珠子偏到一邊,斜睨著哆嗦起來的侍女長,“你說,這樣一個美滿的家庭,一瞬間就被碾碎,多麽的殘忍?”

    侍女長再也承受不住壓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搖動兩條大腿,跪著挪到雷恩的身前,用力的磕頭。城主府的裝修一直以來都是相當的奢華,畢竟是一個城市最高統治者的居所,代表著貴族的顏麵。純白和如血一般深紅相間的石料地麵光滑的如同鏡子一樣,反射著各種光線,剔透的都能照出人影。

    每當侍女長磕下一個頭,噗嘰一聲就磕出一團血光,四濺的血珠甚至飛到了一兩米外的地方。侍女長眼前一陣陣發黑,天旋地轉,身體搖搖欲墜。她強

    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倒下,不斷的以頭搶地,咚咚的如同擂鼓。

    其實她,包括了很多人,在最開始的時候都不認為雷恩會在這個城主的寶座上坐多久,他肯定就像是他的前幾任一樣,要麽狼狽不堪的滾迴帝都,要麽莫名其妙的客死異鄉。誰都不會真的以為,這位叫做雷恩,隻有十九歲的小夥子,能在充滿了惡棍、人渣、殺人犯以及各種勢力混雜的城市中站住腳。

    上上上上那次,她忍住了,道德和職業操守占據了高峰,沒有接受腐蝕。但是城主死了,別人都富了,隻有她還窮著。上上上那次,城主來了小半年,一籌莫展,準備動強。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出賣城主,但是別人出賣了城主,結果那個三十多歲,說話很溫柔的城主死在了浴缸裏。上上次,她嚐試著將一些消息賣給了外麵的人,她得到了極大的好處,雖然最後城主被迫離開了這裏,滾迴了帝都。

    上次,也就是雷恩的前任,她出賣前任城主的時候已經不再考慮道德和職業操守什麽的,每天隻要交代出去幾條信息就能拿到幾個到幾十個不等的銀幣。偶爾一條重要的消息甚至能換來兩個金幣。她的家庭完全因為她的所作所為逆轉了過來,女兒不需要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去富人家在白眼和女主人的謾罵聲中,在寒冬三伏用雙手漿洗衣服換來微不足道的報酬。

    她的兒子,也可以穿著體麵的衣服,臉上再也看不見消瘦的菜色,可以無憂無慮的在街道上瘋跑,玩樂,開懷大笑。

    她的丈夫,也不需要受到雇主的斥責,去幹那些低三下四沒有人願意做的事情,用尊嚴和自尊去換取家庭生活所需。

    她的父母和婆婆,再也不需要畏懼嚴冬的到來,不需要為了節約取暖的費用在死亡線上跳舞。

    她做錯了嗎?

    沒有做錯,她沒有用這些錢為自己買金銀首飾,沒有給自己買那些華麗的珠寶,沒有哪怕一件絢麗多彩的衣服。她所有的錢,都用在了家庭的身上,用在了親人身上,她是無私的,對家庭無私,對親人無私。

    但是,在她無私的同時,因為她無私而黯然死去,狼狽離開的貴族,卻沒有得到公平,沒有得到無私。

    你滿足了一些什麽,就注定要拋棄什麽。

    雷恩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商會那邊查到了這條線索,如果不是雷恩讓阿爾瑪盯著城主府中所有工作人員的家屬,或許他還不知道。在這個本應該可以給他安全感的城堡內,充滿了冰冷致命的狠毒。

    看了一眼快要失去意識,完全依靠意誌支撐著的侍女長,相處了兩個多月,多多少少總有些感情。但也就是這些感情,讓雷恩無比的憤怒,無比的狂躁,擁有一種極端的破壞欲望。

    他丟下一把匕首,華麗的鑲嵌著寶石,金絲掐邊的匕首在地上彈了彈,發出清脆的聲音。這聲音將侍女長快要消散的意識又凝聚在一起,她雙手反握著匕首,劍尖對著自己的左心房,高聳的****被深陷的劍尖刺出了一小團鮮紅的顏色。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乞求與淚光,神情哀傷,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雷恩眼神冰冷的看著她,她咬了咬牙,用力將匕首插入了自己的體內。

    “放……放過我的家人,求您。”

    雷恩嗬嗬的笑了兩聲,站了起來,俯視著她,如同看一隻討人厭的蒼蠅、蚊子,“放心,你的家人很快就會去陪你。”

    說完,在侍女長漸漸失去神采的眼睛中,雷恩穿過座位後的側門,消失不見。

    冰涼的地麵將冰涼的溫度侵蝕了失去熱度的身體,她的身體如這地麵一樣,漸漸變得冰冷,僵硬。

    在步步驚心的鬥爭中,沒有多餘的憐憫,也沒有多餘的慈悲。

    勝者自然享受不盡掌聲和讚美,而失敗者,永遠都在人們視線無法觸及的地方,腐爛。

    ==

    我就問,這章夠不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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