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桑醒過神來,看到九月一臉平靜,仿佛對蘇扶桑可以看到他的過往一點也不驚訝,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九月漠然,“你可都看到了?”


    蘇扶桑點了點頭,遲疑著道,“我,我確實看到了你的一部分迴憶,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蘇扶桑確實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她可以透過別人的眼睛看到別人過往的這件事情蘇扶桑原本也不是很能掌握,時而可以看到,時而看不到。


    “我知道,我並未怪你。”九月輕輕搖了搖頭,他並無心怪罪於任何人,他的記憶並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那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的,就算是他,也無力改變。


    “所以,當初是因為你救了雪塵,所以才會有後麵的事情對嗎?”蘇扶桑微微低下頭,她可以想象得到,當初九月這麽一個小小的人,在看到雪塵的那一刻,他或許已經知道了雪塵的身份不一般。


    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負傷而行,如果沒有遇到九月,雪塵怕是帶著重傷就這麽迴了南海,亦或是半路被術士追上,而死在人界。


    九月似乎是自嘲般的笑了笑,他當初救了雪塵,但是卻也因此害了自己,一輩子,害了自己的家,害了自己整個村子,一切都因為他而已。


    “如果重來一次,我不會再救他了,絕對不會。”九月長睫輕垂,語氣是那樣的堅定,他說他再也不會向當初那樣做。


    如果,如果讓他再遇一次雪塵,他會選擇視而不見,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那樣,他的未婚妻,他的家人,就可以好好的活著了。


    蘇扶桑記得自己在他的記憶最後看到了雪塵的自責,可是九月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雪塵的一切都仿佛看不見一般。


    雪塵也曾經為他做過很多,比如,因為他而母係一族全部被處決,這些或許九月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不過後來自然也是會知道的。


    “雪塵曾經抹去我的記憶,那曾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我可以為他做一切,可是他卻選擇讓我忘記了。”九月恍若想起了過往的事情。


    “九月,那你現在還恨他嗎?恨他害的你家破人亡,親人慘死?”蘇扶桑低聲開口,他們就像是帶刺的荊棘叢,彼此相擁不過是互相傷害。


    原本是想要給對方自己最溫暖的一部分,卻沒有想到身上的利刺將彼此紮的遍體鱗傷。


    “我恨他嗎?”九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他或許會恨吧,但是那個時候不過是太悲傷了,後來冷靜下來想了想,雪塵失去的或許比他還要多。


    他憑什麽去恨呢?如果當初不是他自己衝出去,或許雪塵已經安然無恙的迴到了南海,根本不會認識他,更加不會有今日的局麵。


    “我最恨的是我的無能為力。”九月深吸一口氣,“當初我看著雪塵的家人被害卻幫不了他,看著我的村子被毀亦然,後來我看著藍墨死在我麵前,看著雪塵決然離去,這都是我不能阻止的。”


    九月從前想著,他長大以後要做一個大英雄,要幫助很多很多的人,做很多的好事,他以後會是一個懲惡揚善的大英雄,卻沒有想到,他連自己身邊最親的人都沒有能力去保護。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做那個所謂的大英雄呢?九月其實從來就不配啊…


    “木偃術是在我認識了雪塵之後才學會的,那個時候我在山上砍柴,遇到了一個一身黑袍的男子,是他,教會了我木偃之術。”九月淡淡的開口。


    微微仰著頭,九月慢慢的迴憶起了當時的場景,那個男子的聲音蒼老而嘶啞,聽起來倒像是故意裝成那般模樣的,臉上帶著一麵烏黑的麵具。


    隻有一雙犀利而蒼老的眸子露在外麵,目光緊緊的盯著九月,九月雖然有些害怕,不過他是個男子漢,所以就算是害怕,他也依然強裝鎮定。


    九月的手中握著一把砍柴的鐮刀,他想著,如果男子要是動手的話他就用鐮刀砍他,就算砍不死也不能讓他就這樣毫發無損的離開。


    更加不能讓他進入村子傷害到別人,九月這麽想著,雙手握著鐮刀,手心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不過他依然就這麽僵持著。


    黑袍男子的笑聲格外難聽,就像是燒壞了嗓子一樣,不過他看著九月卻並沒有什麽敵意,反而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念的人。


    九月的家人都在村子裏,每日都能夠見到,而除了家人以外,九月認識的人隻有雪塵一個,說起雪塵,那個時候他已經離開了快半年了。


    如果沒有人提起,九月怕是要將他忘記了,可是一旦提起,就這麽輕易的牽扯出了心中的思念,他和雪塵也相處了大半年,他就這麽離開,其實還是挺想他的。


    不過九月平時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思念,隻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會迴想一下和雪塵在一起的日子,開心熱鬧,無憂無慮。


    也不知道雪塵現在過得怎麽樣,會不會再被人追殺,九月在那一瞬間想了許許多多,卻在看到荒蕪寂靜的山林時突然冷靜了下來。


    他的雪塵,不屬於這裏。


    抿了抿唇,九月手裏的鐮刀依舊握得緊緊的,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麽想念的人,像我這種人,最該想的是柴米油鹽,一日三餐,有什麽人可思念的?”


    九月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如果沒有遇到雪塵,他就和村子裏所有的村民一樣,就算是遇到了雪塵,那也不過是多了一分牽掛。


    九月並不需要鮫人的眼淚化成的珍珠,他不需要這樣的財富,他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的家人,他不需要雪塵的任何幫助。


    不過盡管九月裝著什麽事情都沒有的樣子,但是黑袍男子還是一眼就識破了臉色有些緊張的他,九月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他說謊很容易就被人看破,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九月依然理直氣壯,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怎麽會隨隨便便的想念別人?


    黑袍男子依舊是笑,隻是笑聲聽的九月感覺瘮得慌,甚至透露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他變戲法一樣的從自己袖間取了一塊烏色的木頭出來。


    另一隻手拿著一柄精致而小巧的匕首,就這麽當著九月的麵,十指靈活的擺動著,快速的將手中小小的木頭雕刻成了九月的模樣。


    九月吃驚的看著他,他手中的小人偶和九月幾乎是一模一樣,栩栩如生,隻是一塊木頭一柄匕首,他就這樣輕易的“變”出了另一個九月。


    看著九月的神情,黑袍男子一點也不意外,晃了晃手裏的人偶,黑袍男子的聲音帶著一絲誘惑,“怎麽樣?我做的好不好看?你想不想要學?”


    九月咬著唇,雖然沒有點頭答應,但是眼神已經出賣了他,他看著黑袍男子手裏的人偶,眼中滿是驚豔,他自然是想要學的。


    不過一來也不知道黑袍男子的身份,二來,也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九月不敢輕易答應,小臉上帶著警惕,“你為什麽要教我這個?”


    黑袍男子聳了聳肩,淡定自若的開口,“我原本是名揚天下的木偃師,隻不過這一生都沒有遇到一個令我滿意的弟子,我看你很適合學木偃之術,所以我想要教你。”


    “你要我拜你為師?”


    “你可以不必拜師,等你學有所成,若是對我心懷感激再來拜師也不遲。”黑袍男子的條件十分寬容,令九月不得不動容。


    他確實很喜歡這個所謂的木偃之術,而且任何代價或者條件他就可以學,對他來說其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既然如此,九月沒有道理不去學。


    權衡之下,九月答應了,他的頭腦十分聰明,所以很輕易地就掌握了要領,短短的數月時間內就出師了,自己已經可以雕刻出不錯的木偃了。


    九月開始將這些練手的木偶人跟著柴火一起賣,收益還算不錯,因此九月心中更加的高興,後來九月依著記憶裏雪塵的模樣,為他雕刻了一個木偶人。


    那個木偶人九月時時都帶在身上,而九月的記憶被塵封之後,九月看著自己身上那個木偶人就變得有些迷茫,感覺熟悉而陌生。


    直到後來再一次救了雪塵,或許是因為木偶人的原因,所以後來九月慢慢的破除了雪塵的咒術,迴憶起了雪塵和他從前的過往之事。


    九月至今也沒有明白,當初那個黑袍男子為什麽教他,他現在會想起來,或許事情根本就沒有那麽簡單,不過過了那麽久,也已經無從追溯就是了。


    “如今,令我最後悔的事情,是當年的一念之差,令我永墜魔道,入魔者是沒有輪迴的,下一世,我再也不能遇到藍墨,再也不能遇到雪塵,還有我的爹娘…”


    九月輕聲開口。


    凡人若是在生前墜入魔道,那麽死後就會化作飛灰,再也不會有轉世。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九月再也不想要這漫漫歲月,可是這個天下,從來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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