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內死氣沉沉,緊閉的房門一家一家全都敞開,房內的人皆是躺倒在地。


    “啟稟領主,小少主,各處的人皆已檢查完畢,所有人都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死法一致,皆是蠱術所為。”一身便衣的隨從拱手低頭迴報。


    “將所有屍首聚在一處,全部焚燒。”站在雪影身側的青衣見兩人都沒有開口,便出聲吩咐。


    “是,屬下這就安排下去,立即焚毀所有的屍體。”隨從低頭領命,正待轉身之際卻被雪影喚住。


    “等等。”


    城內竟然無一活口?這件事似乎不太對勁。


    聽到雪影的聲音,那名隨從頓住腳步,站在原地微微低頭聽命。


    雪影側頭看著蘇扶桑,“阿桑,這件事,你怎麽看?”


    雪影慣來喜歡喊蘇扶桑小名,隻有開玩笑的時候才喊她一句小少主。如今蘇扶桑開始著手這些事,雪影便也學著讓她開始獨立思考判斷,分辨是非真偽。


    蘇扶桑看著各處大開的木門,隨意尋了處近的方向便直直走去,“我過去瞧瞧。”


    房內躺著的是一家三口,年輕的父母以及一個三歲左右的男童。


    三個人倒下的位置在窗戶旁邊,想來遇害之時三人應該是站在窗戶旁偷看外麵的狀況,不知不覺中被毒氣侵蝕。


    三具屍體雖然沒有脈跳,渾身也是冰冷無比,可身體卻還是柔軟的,雖然冰,卻並不僵硬。


    蘇扶桑隔著絲巾摸了摸三具屍體,眼中有一絲不解,“他們是何時遇害的?”


    “昨夜,至今差不多四到五個時辰左右。”


    三具屍體肉體摸起來皆是柔軟的,隻是有些冰涼,而且,三人的唇色並未發黑發紫,屋內的火爐也沒有熄滅,房間內還是溫暖的。


    思量許久,蘇扶桑緩緩站起身,出了門又朝著別的人家走去,臨走前還吩咐人將房門關好,以免凍到裏麵的人。


    雪影並沒有插話,隻是眼中分明多了一絲讚許。


    蘇扶桑進了另一戶人家,房間裏麵仍舊是溫暖如春,不比外麵冰天雪地。


    躺倒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渾身冰冰涼涼,就躺在大門不遠處。


    蘇扶桑用同樣的方法檢查了一遍女人的身體,全身肌膚仍舊是柔軟有彈性的,隻是沒有脈搏以及體溫。


    “所有房門全部關好,不要讓寒風吹進屋了。”蘇扶桑站在門口衝著大家吩咐,微微抿了抿唇,蘇扶桑眼中堅定之色更甚。


    “這些人都沒有死。”


    四下之人皆是一驚,沒有死?可是他們如今一動不動,也沒有心跳,莫不成還能詐屍?


    唯一麵色不動的隻有雪影,她的臉上仍舊掛著柔柔的笑意,“阿桑,你如何能知道他們沒有死?”


    蘇扶桑微微勾唇,“因為行兇者心軟,或者說,她不忍心下手。”


    “哦?”


    “第一,行兇之人對朝歌有大恨,卻又下不去手殺害諸多無辜百姓,因此下藥造成他們身中蠱毒身亡的假象。”蘇扶桑條條有理的開始說道。


    “我們一旦發現城民是中蠱術所死,為了不讓蠱毒蔓延,必定會焚毀所有屍體。而一旦點燃大火,這些人便是真的死了,會被我們活活燒死。”


    若是如此做了,他們便可以借題發揮,栽贓嫁禍,隨意便可將殘暴血腥的罪名安在君墨邪頭上,民心盡失,人界必亂。


    “真是好算計。”青衣微微側頭,她剛才倒是一時衝動,失了分寸,差點就中了他們的圈套。


    一旁的雪影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伸手拂去蘇扶桑肩上的雪花。“阿桑,你長大了。“


    “很多事情,都不是單看表麵現象,外在的東西總是最容易迷惑人的眼睛。”


    蘇扶桑被誇獎了也沒有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隻不過雪影姐姐你沒發現而已。”


    雪影輕笑,點點頭附和,“對對對,你不是小孩子了。”


    三人正說著話,一身白衣,銀具覆麵的七夜這才姍姍來遲,“你們都在啊。”


    蘇扶桑白了他一眼,“等你來天都黑了。”


    沒想到七夜煞有其事的抬頭,看著明亮的天空一臉認真,“天不是還亮著?”


    蘇扶桑“……”


    簡單的和七夜說了一番情況,七夜推開一道房門進去檢查了一番,出來之後麵色略微有些凝重。


    蘇扶桑不由得有些好奇,這些人不是沒死嗎?


    “怎麽了?”


    七夜走近三人,微微垂眸,“他們雖然未死,可是若不盡快拿到解藥,他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蠱術分千千萬萬種,現在這種不過是當中最簡單的一種,也是毫無痛苦的一種。


    中蠱者會陷入昏睡之中,也幸好房內是溫暖的,不然,蠱術沒要了他們的命他們也得凍死在裏麵。


    最遲七日必須讓這些中蠱者從沉睡中醒來,否則,他們就會一直睡下去,永遠也醒不來。


    蘇扶桑也有料想,他們不可能一直這般沉睡,朝歌城不能就這麽毀於一旦。


    “那我們要怎麽才能喚醒他們?”


    七夜環顧一圈四周,微微彎了彎唇,“解藥正好送上門了。”


    蘇扶桑不解,四周全是他們的人,難不成還有旁人?


    正疑惑間,一道爽朗的男聲傳來,“七夜少主果然是感應靈敏,隔著這麽遠也能被你發現。”


    七夜不以為然,“哦?你以為你藏的很好嗎?”


    男子聳聳肩,“自然是。”


    迎麵走來的男子長相俊逸,半束著長發,額頭綁著一根奇怪的紅布條。


    身上穿著一件袖口窄小的外邦服飾,熟悉的麵容加上聲音,看的蘇扶桑微微一愣。


    因為來人正是蘇晏,他犯下重罪,按理說,是要受極刑的,鞭骨之痛,永無輪迴。可他如今卻活生生的站在幾人麵前。


    “你…你…蘇晏?”蘇扶桑有些不可置信。


    蘇晏挑了挑眉,輕笑,“扶桑姑娘記性不錯,還記得在下的名字。”


    蘇扶桑一臉詫異,疑慮脫口而出,“你沒死?”


    “本就是個死人,何來沒死的說法?”


    “…………”是哦,蘇晏本就是個死人。


    可極刑不可能不受,若是蘇晏承受了極刑,哪怕他是個死人,那也得灰飛煙滅才對。


    “鞭骨之痛你生生受住了?”


    蘇晏微微垂首,“月主仁慈,我倒是並未受鞭骨之罰。”


    蘇扶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月主仁慈?她可沒見過師傅對不相幹的人仁慈,這其中必定有貓膩。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七夜說送解藥的人來了,莫不是這蠱便是蘇晏下的?


    “朝歌城的百姓全部都是你毒害的?”


    蘇晏點點頭,臉上帶著淺淺笑意,”不錯,他們都是我下的藥,你還想知道什麽?”


    “百姓何其無辜?你為什麽對他們下手?”


    蘇晏勾了勾唇,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嘲諷,“無辜?那蘇國呢?不過是生在皇室,所以他們連剛足月的嬰兒也不放過,生在皇室是我們的錯嗎?”


    仔細說起來,皇室本來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所以這件事其實也不太好評價。


    生在何處,命運如何那都是天命所向,可不管兩國之間我何深仇大恨,百姓何其無辜?


    “蘇晏,既然你那麽恨他們,那為什麽不直接殺死他們?”


    “他們是朝歌城的百姓,若是死在月城之人手中,亦或是人君手中,那豈不是更加有趣?”


    有趣?蘇扶桑微微垂眸,果然和她想的如出一轍,他不過是想借她們月城之人的手,讓她們替他背鍋。


    七夜抬著步子慢悠悠的朝前走了幾步,聲音不鹹不淡,“你不敢殺他們,你也不舍下手。”


    蘇晏麵色一僵,不過片刻便恢複如常,“那七夜少主可真是想多了,既非我蘇國之人,我有何不舍?”


    七夜唇角輕彎,並沒有答話。


    蘇晏是蘇國的大皇子,能文能武,秦政愛民,本就是蘇國下一任國主的繼承人選。


    蘇晏心胸開闊,對待平民百姓一視同仁,不分國界。


    他為人心善,因此他下不去手殺這朝歌城內的諸多百姓,他的心中早有根深蒂固的理念,不殺平民。


    就算這裏不是蘇國,這些人不是蘇國人,那又如何?蘇晏他下不去死手。


    “蘇晏,既然僥幸得了一命,你應該好好珍惜,而不是盡做些尋死的事。”蘇扶桑好心提醒。


    “珍惜?天道不仁,大仇不報我如何能安心的躲藏起來,苟且偷生…”


    “你所謂的報仇就是毀了人界嗎?你想過沒有,人界若是毀了,蘇國怎麽辦?蘇國的百姓怎麽辦?”


    蘇晏頷首,“我會跟著他們一同去幽冥地獄,到時,我自會向他們賠罪。”


    蘇扶桑覺得,蘇晏如今已經失去理智了,簡直不可理喻。


    他竟然真的會有如此瘋狂的想法,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為君不離的一念之錯買單嗎?


    如今宋宇和君不離皆是償了命,他還有什麽不滿意?難不成,非要毀了人界才能平息心中怒火嗎?


    可是…


    “蘇晏,你死後已經入不得地獄了。”


    他本就是個死人,再死一次便是化作灰飛,消散在無盡的大地之中。


    若是毀了人界,蘇晏連賠罪的機會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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