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這個天神一樣的男子,是多大的恥辱和挫敗!


    我愣愣看著將我按在床上的他,看著他眼睛裏隱藏著的憤怒和悲傷。他高挺漂亮的鼻子宛若一件精美的雕刻品,靠在我的眼前,抿緊的嘴唇彎著冷漠而誘人的弧度。


    這麽近的距離,我突然聽到了他強烈的心跳的聲音。一聲,一聲,落入我的耳蝸,敲擊在我的心上。


    長時間的沉默。長時間的無言。


    你,臉紅了?他開口說,眼睛裏原有的悲傷和憤怒之情突然銷匿,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得意和征服感。


    我剛要開口,隻聽房門被嘭——推開,北小武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他一看,立刻鬼叫:武鬆,潘金蓮,你們倆在幹什麽!那薑生,你不要夢遊成潘金蓮,就認為自己就是潘金蓮了好不好!


    呃——


    真不能怪北小武這麽感慨。此時,程天佑正按著我的肩膀,鼻子離我的鼻子隻有十厘米的距離。而且,是在病床上。


    你們可以去親自驗證一下,這是多麽曖昧的姿態和距離。


    可是,他怎麽知道我的夢境?


    07你好,薑生。我是陸文雋,你的心理醫生。


    北小武在我的床邊坐著,白色塗鴉的t恤上,泛著淡淡的酒精的味道。這是他自己的作品,他買了無數的白色t恤,上麵都畫著同樣麵容:一個少女,精致的臉孔,懶懶的、極其無所謂的表情,仿佛隨時可以從畫中跳到我麵前,對我指手畫腳一番,大喊大叫:薑生,奶奶的,你想不想你偉大的小九姑奶奶啊?


    你還是很想她,對不對?我抬頭,看著北小武白色t 恤上小九的畫像,還有畫像下麵那一句醒目的字“where are you,my girl”,輕輕地問他。


    where are you,my girl?


    你在哪裏,我親愛的女孩?


    天天年年地寫在自己胸口前,天天年年地等待與思念著。


    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問題是多麽愚蠢?如果不想她,為什麽還要將她放在胸口,期冀認識她的人,告訴自己她的行蹤;希冀她得知自己一直在原地等她,寸步不離;期冀她某一年,會在飄雪的聖誕再次迴來。


    北小武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又很快舒展。他似乎不喜歡我問起小九,這會令他本來被酒精麻醉的思念突然變得敏感。所以,他故意扯著嗓子,岔開話題,仿佛我不曾問過他什麽。他說:啊呀,薑生姑奶奶,你這樣的德性,居然會得抑鬱症!哎呀,這多麽精致的病啊,你這草根少女居然也會得,太傳奇了吧?在魏家坪你整天想紅燒肉都沒想出抑鬱症來,這一換水土,搖身變成程家少奶奶,就生出這華麗的病來!真不容易啊!


    我被他這猛然的一頓亂說,也忘記自己剛才想要問他什麽了,就直勾勾地盯著輸液瓶裏的點滴,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靜脈之中。


    北小武說,薑生啊,雖然我不喜歡程天佑,但是,我覺得他會比誰都能保護你,他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能令你幸福的人!你相信你的武哥,早點嫁給他吧,早點生個baby,肯定像涼生!這樣,你就不必想他想到得抑鬱症了!要不我說,那心理醫生算個屁!我覺得我這個方式最能治療好你的抑鬱症!


    可是,為什麽我不這麽覺得呢——北小武的話音剛剛落地,病房的門就被輕輕推開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緩緩傳來,這聲音仿佛在微笑,微笑著,反駁著北小武剛才發表的謬論。


    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能讓人的心突然沉靜下來,原本的浮躁情緒也會頃刻變得柔軟起來。我滿心好奇望向門口,想知道,擁有這種魔力十足的聲音的,會是一個怎樣的男子。


    微笑的唇角,微笑的眼睛,微笑的鼻梁,微笑的麵容——當我看到門前的這個男子時,驚呆了,明明他的麵孔是那樣平靜,可是竟然讓人覺得他整個人都在微笑,一種從雲端落入人間的微笑。他看著我一直在盯著他,終於淡淡地笑了。頃刻之間,整個世界,都在他這微微一笑間,春暖花開了。


    他向我走來,白色的工作服,不露痕跡的微笑。北小武掐了我一把,輕輕耳語說,薑生,你好歹爭氣些好不好,好歹你官人程大公子也是絕世美男,你不能對著一男醫生這麽一副花癡得要死的樣子!丟人啊!


    我轉臉看看北小武,說,我的表情很花癡嗎?北小武用紙巾擦了擦我的嘴巴,鼻子一皺,歎氣,口水都流出來了,還不花癡啊!


    啊?


    別啊了,他過來了!你就算想丟你家程大公子的臉,也不要給你小武哥丟臉,我求你了,薑生。給我鎮定點,爭點氣!


    北小武這麽一說,我立刻表情鎮定起來,望著眼前的男子。北小武可能嫌我還不夠鎮定,手穿過被子,暗地裏狠狠擰了我一把,頃刻我的臉不僅僅是鎮定,簡直都鎮定到浮腫了。可是我還是得故作姿態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能吃疼得鬼哭狼嚎。他剛要開口介紹自己,北小武卻搶先開口了,可能他怕我被這陌生男子魔力十足的聲音再次蠱惑到流口水。他說,薑生,這是陸醫生,你的心理醫生!好了,介紹完了,薑生,你睡覺吧!陌生男子並沒有看北小武,衝我微微一笑說,你好,薑生。我是陸文雋,你的心理醫生。


    他一提“心理醫生”,我就想起自己居然很變態地患上了抑鬱症這件事情,所以,臉更腫了。我態度有些生硬,說,我不需要心理醫生,我心理很健康!


    陸文雋淡淡一笑,像一團柔和的雲,他說,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你最好問問你的監護人程先生。


    他這話令我氣惱起來,我說,本姑娘快要二十二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我不需要監護人!


    陸文雋翻了翻手裏的病曆,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可是,你現在是抑鬱症患者,需要監護人!


    北小武低頭嘟噥著,我說吧,你還是今晚就跟程天佑洞房算了,生個娃,然後你的抑鬱症馬上就好了!


    陸文雋還是春風一樣地微笑著,茶色的瞳孔微微地眯著。他說,如果真是這樣,薑生立刻就會患上產後抑鬱症,兩症並發的話,你負責嗎?請不要幹擾我的病人,不要妨礙她的判斷,不要幹擾她的情緒,北先生!


    說完,他轉身,離開。


    我從床上跳下來,手裏擎著吊瓶,衝他叫,難道你沒發現我很健康嗎?難道我的感覺比不上你的判斷嗎?


    陸文雋迴頭,依舊很溫柔地笑,天使一樣。他說,如果你的判斷有用的話,那還要醫生做什麽?你先休息吧,一會兒讓北先生陪著你走走,順便去拿你的新診斷報告。說完,很溫柔地看了我一眼,推門離開。


    北小武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男人綿裏藏針,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我重新躺迴床上去,說,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直覺總是錯誤得一塌糊塗!說到這裏,我又問他,天佑呢?


    北小武說,找他幹嗎啊?急著生娃啊?


    我的臉紅了一下,說,不是,隻是,問問。


    北小武說,我知道,你擔心他頭上的傷,對不對?薑生,其實誰都能看出來,你很喜歡他,隻是,你可能自己不知道。還有啊,薑生,你今天讓他挺傷心的。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北小武,問他,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做了什麽?


    北小武看看門口,歎氣,說,雖然,我不喜歡程天佑!但是,有些話,他可能一輩子也未必會對你說,我作為一個旁觀的男人,必須替他說出來!


    薑生,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在催眠的時候,竟然在夢裏哀求他,不要傷害涼生。夢裏的他,居然再次扮演傷害你的人!


    當時,我和他都在醫療室裏,因為他不放心讓剛剛醒來神誌還不清醒的你,單獨和一個男醫生在一起。


    我能看到,當時他臉上的表情多麽難過,卻還要在我和陸文雋麵前壓抑住幾乎要崩落的眼淚。他對你,有多麽用心,誰都可以看得出來!但是,你在內心深處,卻將他永遠地歸類為傷害你的人。薑生……


    別說了,我有些頭疼,讓我好好睡一覺吧!我看了看北小武一眼,突然想起程天佑眼裏深深的落寞。


    原來,那個穿越的夢境,他知道。


    08 這是我第一次做的雞湯,不知道會不會很難吃?


    程天佑下午到醫院的時候,我和北小武正在大廳裏溜達。我本來是想從醫院裏逃跑的,但是北小武卻將我按在了這裏。


    他居然也很同意,我這麽活蹦亂跳的女生患有抑鬱症。真是恐怖到家!


    我一邊踢著腿一邊和北小武一起等新的診斷報告。那春風楊柳一樣的男護士不停地搖晃著報告單衝座椅上等結果的人晃,晃得我和北小武感覺像乘遊輪一樣。北小武說,金陵說下午從報社下班就過來看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大腦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我竟然想,如果他和金陵在一起的話,會不會很圓滿呢?他原來也喜歡過金陵的;而且,他們倆都在等待,等待那個極有可能再也迴不到他們身邊的人。金陵的那個曾經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北小武那個驕傲的飛來飛去的小九。


    命運,總喜歡對認了真的人開玩笑。可是,愛情,真的可以替換嗎?


    想到這個念頭,我突然覺得自己很無恥,褻瀆了北小武對小九的喜歡。抬頭的時候,卻看到程天佑正站在我麵前,很疲憊的神色,依舊驕傲的眼神。


    你迴來了?我的眼裏閃過一絲喜悅。


    他笑了笑,說,怎麽,你這麽問的意思是不是很想我啊?我撇了撇嘴,不看他。


    這時,那個男護士搖著手裏新的報告單出來了,用他“極普通的標準話”吆喝,誰si si 八號?


    天佑說,十八號,是不是你,薑生?說完,就走上前去。


    男護士看了看程天佑,說,你女人懷孕啦,三個月啦,你要當爹啦!


    程天佑的臉立刻跟扔進蜂箱裏了一樣,腫得不成樣子。北小武轉頭,很好奇地問我,怎麽,你們倆早已經暗度陳倉了?


    我更驚訝,我懷孕了?我這個當事人怎麽不知道呢?


    程天佑撈起那個男護士說,你說什麽?你才懷孕了呢!你再說一遍,我殺了你!


    男護士很顯然被這個彪悍的美男子給嚇壞了,他再看了看手裏的化驗單,說,si si 八號啊!


    程天佑一把撈過化驗單,上麵寫著“四十八號”, 這才理解過來,男護士說的“誰si(四) si (十)八號”意思,不是“誰si(是)si(十)八號”。怪不得剛才威脅他時,他還很委屈地說“si si 八號啊”,的確是“四十八號啊”。


    隔了不久,正當我們三個人的臉都開始消腫的時候,那個男護士興衝衝地跑了出來,吆喝,“誰si 八號”?


    我們一聽,十八號,哎,終於要拿到新的診斷報告了。沒想到,程天佑剛上去,那個男護士很討好地衝他笑著,指著診斷報告說,si 八號啊?


    程天佑一聽,“十八號”,點點頭。男護士繼續用他普通的標準話討好地歎息,前列腺癌啊,好吃好喝好睡吧!然後看著程天佑。意思是,都怪仁兄你太留戀風月場所了,現在好了,累成癌變了吧。


    程天佑的臉變腫之前,迅速轉頭看了我一眼,確定我千真萬確是女性,不是男性後,將那男護士一把推到牆上,說,你別給我胡說八道!她要是有前列腺,難道是移植你的啊?


    男護士更委屈了,一臉無辜地望著程天佑,別提多小鳥依人、楚楚動人了。程天佑一把扯過診斷報告單,說,哥哥,這是“八號”,我們是十八號!


    男護士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說 si (是)“八”號啊!我沒說“si (十)八”號啊。


    最終,千辛萬苦,在陸文雋出現之後,我們才拿到了最新診斷報告。男護士差一點要遭受程天佑和北小武的暴打。北小武說,一個人欠揍不難,難得的是,次次都這麽欠揍!


    我從這次暴動中,得到了最新的八卦消息,這個男護士的名字,叫柯小柔。


    因為,北小武上前對他揮拳頭的時候,他就瘋狂地尖叫,說,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柯小柔吧!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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