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之中,唐初露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其實迴來的路上她就一直很想問陸寒時,看到柳茹笙對他這樣癡心,他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


    但是一想到他很自覺地拒絕了邵朗看上去合理實際上很自以為是的要求,甚至麵對柳茹笙梨花帶雨的哭訴時也無動於衷,就覺得沒有問的必要。


    他既然有這個決心,哪怕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時間一長總能夠撫平的。


    她自己也不是一瞬間就忘記了裴朔年,也是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掙紮才慢慢走出來的,不是嗎?


    可是唐初露剛才在電話裏頭聽到邵朗的聲音,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她和陸寒時之間是不是快要走不下去了?


    畢竟任何事情都可以磨合,可以原諒,但如果兩個人之間真的隔了一條生命的話,這段婚姻還能繼續下去嗎?


    她的心情跌入了穀底。


    原諒她這一刻對柳茹笙的同情隻有那麽短暫的幾秒,更多的是對自己人生的悲哀和深深的無力。


    哪怕她是醫生,這世界上也沒有誰能夠一直站在別人的角度上為別人著想。


    將心比心,她也隻是想要一個安穩的家庭,一份永遠產出價值的事業,一個永不背叛的愛人。


    可這人生總是不讓她好過。


    淩晨馬路。


    這個時候還很昏暗,但天邊已經隱隱有微光乍現。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車內的空間寂靜得要人命。


    唐初露有些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氛圍,將車窗降下,讓冷風吹了進來。


    陸寒時握著方向盤迴頭看了她一眼,“會感冒。”


    唐初露:“我隻吹一會兒就關上,沒關係的。”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跟車窗外的黑夜融為一體,看不出什麽情緒。


    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點,嘴角有些緊繃。


    到了邵朗說的醫院之後,陸寒時去停車場停車,唐初露站在醫院的大門等他,一個人看著住院部燈火通明的大樓,恍惚覺得這更像一場夢。


    等到陸寒時站到她身後的時候,她才迴過神來,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兩人一起進去,在病房門口的時候,陸寒時突然頓住腳步。


    唐初露也在他身後停了下來,眼睛平視著他寬闊的後背,臉上沒什麽表情。


    過了一會,男人才沙啞著聲音開口,“你在想什麽?”


    唐初露眼神空洞地搖了搖頭,“什麽也不敢想……”“你自責嗎?”


    陸寒時忽然問。


    唐初露忍不住想笑,但是卻發現嘴角很沉重,怎麽勾都勾不起來,隻能木然地搖頭。


    陸寒時像是知道她會這麽迴答,語氣微頓,“我很自責。”


    唐初露皺了皺眉,抬起眼睛看著他,“這不是你的錯,該自責的是高旭豪,跟你有什麽關係?”


    陸寒時:“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時候應該送她一程……”他精致深邃的五官在走廊燈光的映襯下,像是隱匿在陰影之中,“邵朗說的沒錯,隻是送她迴家而已,可能是最後一次,我不該那麽絕情。”


    唐初露的喉嚨更了更,一開始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最擔心的就是會有這樣的場麵。


    明明不是他們的錯,卻要承擔跟高旭豪一樣的道德譴責。


    如果她要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話,也不會讓陸寒時拒絕,不管怎麽樣都會堅持和他一起把柳茹笙送到家裏。


    可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的早知道?


    早知道和他結婚會那麽辛苦,她當初也不會……唐初露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淡聲說:“如果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攬責任,那我也有錯,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你就不會做的那麽絕,歸根結底主要原因還是在我身上。”


    “亂說什麽。”


    陸寒時眉眼一沉,冷著聲音打斷她,“這跟你沒有關係,不是你的錯,你什麽都沒做。”


    “那你又有什麽錯呢?”


    唐初露忍不住反問他,“我知道你有自責的情緒很正常,但是如果這樣追究責任的話,所有人都有責任,我們甚至都可以怪那個酒度數太高讓柳茹笙喝醉,也可以怪邵朗為什麽不送她迴去……”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陸寒時的手,“責任不是這麽算的,我知道你內疚,但不要把這些錯誤算到自己頭上來懲罰自己,好嗎?”


    陸寒時垂眸看著她的眼睛,墨色的深眸裏麵有暗沉的光芒湧動。


    她還沒有等到陸寒時的迴答,就聽到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打開,邵朗疲憊的臉出現在兩人麵前。


    他應該是沒有休息好,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上去很萎靡。


    “你們來了怎麽站在門口不動?”


    他輕輕擋住門的縫隙,壓低了聲音跟他們兩人說話,“剛才醫生給笙兒打了一針鎮靜劑,現在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我們有什麽話出去說。”


    陸寒時嗯了一聲,往病房裏麵看了一眼。


    邵朗注意到他的目光,還沒等他開口問便主動說:“放心,人沒什麽大事,隻是精神狀態很不好,有點撕傷和淤青……”他的話堵在這裏,就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空氣裏散發著肉眼可見的沉悶,他輕輕關上門,看到陸寒時後麵站著的唐初露,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


    唐初露也沒有心思跟他打招唿,很默契地選擇了無視對方。


    這種時候,他們都很清楚彼此心裏在想些什麽。


    邵朗應該也是很內疚的,內疚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送柳茹笙迴去。


    他其實也沒有想到兩個人都快結婚了居然會鬧出這種事情,高旭豪再怎麽樣,忍這幾天難道都忍不了了嗎?


    隻是他轉念一想,自己當時明明都已經看出了高旭豪這個人油膩瑣猥的動機,為什麽就不能稍微堅持一下?


    邵朗內心是覺得自己有責任的,但是他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不想受到良心的譴責,於是潛意識裏就想把問題的原因歸咎到唐初露身上。


    想要良心安穩,怪別人總比怪自己輕鬆一些。


    看護病房裏。


    旁邊的兩個男人還在討論如何處理高旭豪,唐初露坐在沙發上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冰水,冷水灌入胃部,才勉強讓自己的身子沒那麽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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