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團排了新戲,報紙隻在中間的夾縫裏作了略微的簡介,按照慣例,首場理所當然為第二軍團的官兵公演,待有份量的人發了話,“這劇目不錯”“好看”時,團裏才大張旗鼓地宣傳,依此顯得更有震撼力。

    書桌上的入場券仍是她離開時版式,懷舊的黃色紙張,四角是簡單的剪紙圖案,醒目的劇名被紫藤花纏繞著,下麵是戲劇內容簡介,緊接著是主演編劇的名字。

    餘明華?

    她略微失神,記得《金玉奴》複演的時候,是梅子一個人撐著大梁,餘明華早就淡漠在人們的視角裏了,現在出了新戲,怎麽會是她擔當主角?

    他喝完參茶,隨手拿過報紙坐在臨窗的椅子上,悠閑地翻閱起來,“晚上陪我看戲吧!”

    “不想去。”她沒有絲毫猶豫,拒絕了。

    這些日子,最怕見到的是熟悉的麵孔,拚命掩飾的是跟他的關係。藏在昏暗的角落,旁人用何種目光看她都無所謂,可文工團的人儼然就是一道七彩光亮,融入了太多的驚訝嫉妒羨慕,麵對著他們,她若是笑著,背後的嘲笑聲會不斷,“瞧她,飛上枝頭真以為自己變了鳳凰?”;她若是冷著,惡毒的咒罵聲又不停,“還真以為自己是元帥夫人了,一隻養起來的鳥罷了” 那道光線照得她無所遁形。關鍵是,無法跟梅子解釋,無法跟她道明,自己是如何陰差陽錯地霸占了他。

    終於明白了母親的苦衷,希望她平靜地過完這一生,原來“平靜”並不是如此簡單容易。

    “林博文的夫人怎麽能臨陣脫逃呢?”

    夫人?

    第一次聽他說出這兩個字,她微微一愣,抬眼望了望,他正隨意地瀏覽著報紙,幹淨的臉上沒有一絲刻意和做作,一切如流水般順理成章地從心裏散發出來。

    他不是高調行事的人。林太太初來鎮上的低調和離去時的倉促,她看在眼裏銘記於心,林家的人也從未被謠傳招搖過市仗勢欺人。初見他時,他亦是避開著不讓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可老同學來了嘉渝鎮,他又是醉酒又是帶著自己出門交際,昨晚隻是麵對平日裏的幾個下屬,今兒卻是全軍的將士,全文工團的職員。

    臨陣脫逃?

    這似乎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想起了那對麵臨風浪泰然自若的水鴨,願意與對方同甘共苦的才叫一生一世。

    她擺弄好早上新采的菊花,湊近嗅了嗅,說,“聽你安排。”

    道賀的花籃簇擁著新戲的水牌,劇院門口暗香浮動,朵朵襲人。

    她穿了件淺紫色的旗袍,外麵套著白色的開襟針織衫,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沒有過多的裝飾,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如從前。挽著他的胳膊走在紅地毯上,耳邊是踏步敬禮聲響,眼前是謝長青殷勤的問候,不見往日的影子,她鬆了口氣,緊牽著博文的手,跟著他直接上了二樓。未作多餘的解釋,他說了句告辭的話,便躬身退下了,離開時,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滿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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