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嘉渝鎮是最美的。

    清澈的河水劃過古老的青石階,倒影著岸邊綠茵的垂柳,晚風佛過,點點的螢火蟲飄飄浮浮繞過低矮的爬山虎飛入劇場後院。

    楊芝茹穿了件白色的貼身旗袍,綰了三十年代流行的發髻,依著欄杆,耳邊的知了聲雖敵不過留聲機裏歡悅的曲子,她卻無暇顧及,怔怔地望著窗外發呆。

    “晚茹?”遠遠傳來嚶嚶的嬌喚聲。

    晚茹是她的小名,白瑩梅喜歡這樣叫她,就像自己一樣,喊她“梅子”,有種酸酸甜甜的味道,跟她的氣質比較相符合。

    她忙應了話,進了內堂化妝間。

    瑩梅遇到難事的時候,喜歡撒嬌般纏著她,知道她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隻要眼睛動動,淚水汪汪,淒淒楚楚的模樣,她定會不忍心拒絕,後來兩人關係近了,也使喚習慣了,彼此了解後,幹脆把她當男人對待,說些嬌氣矯情的話,她受不了那語氣,隻有應承著答應的份兒。

    “晚茹,你看我這身衣裳好看嗎?”

    瑩梅一身粉色的蕾絲洋裝,撐了把黃色的小洋傘,戴了頂淡粉的花邊洋帽,在她麵前盈盈一轉,梅花的香氣襲了過來,望著那靈動的細腰,她眨了眨眼睛,癡迷地說,“好漂亮”

    “真的?”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瑩梅卻忽地收斂了笑容,轉身坐在梳妝台前,低頭歎了口氣,嘀咕了句“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這句話聲音甚小,芝茹是根據她的嘴型猜出來的,自己每次在信箋裏夾上晾幹的荷花花瓣時偶爾也會這樣自言自語。

    整個嘉渝鎮有誰能讓她悵然若失?

    瑩梅是文工團的團柱,來鎮上不過短短一個月,電話信件前來約會吃飯看電影去舞廳的人多著是了,她呢全是憑著性子,有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熱鬧的,心情舒爽時,一般都不會失約,大家慢慢摸著了她的脾氣,明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這不,舞劇還沒上演,排隊約會的帖子倒收了一大疊。

    今晚是文工團集合全團人員智慧,集思廣益改編的劇目《金玉奴》,第一次在劇院正式上演,前來觀看的是常年駐紮在嘉渝鎮第二軍師的官兵。文工團奉上級命令到此慰問演出,歸地方軍隊管理,換句話說現在坐在台下的隻要衣裝稍微跟普通官兵有些區別,就是她們的越級領導。

    楊芝茹想了想,沒有多問。

    “我的大小姐,該你上場了!”團長謝長青忙碌地身影出現在她們麵前有些氣喘籲籲“下麵的領導可都等得不耐煩了!”

    “反正來也來了,等也等了,也不在乎多等這會兒”瑩梅取下帽子,若無其事地整了整頭飾。

    上次瑩梅向謝長青申請住入鎮上的鏡花園林一晚,被上級給駁了迴來,多方打聽,才得知,鏡花園林是國家重點文物保護遺址,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入,何況是睡上一宿,更是天方夜談。這院子不過是前清的煙花之地,與蘇州園林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曆史書上亦沒有記載,什麽“國家重點文物”?純粹是胡弄她的借口。

    “我的小祖宗!”

    謝長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乞求般的口吻說盡了好話,瑩梅坐在那裏卻依然是一動不動,泰然自若,看來上次那股子氣悶在她心頭始終沒散出去。他眼巴巴地望了望身邊的楊芝茹,絕望的神情仿佛隻要能勸服了瑩梅,願意做牛做馬地伺候她一輩子。

    團長也不容易啊!

    她拿過梳妝台上的珠花,插到了白瑩梅卷起的發絲上,笑著說“如果再不出去,有些人想見可是見不著了。”

    白瑩梅微微一愣,慌忙地戴上帽子,對著鏡子照了照,完全顧不上剛才的小別扭。

    “已經很美了。”

    楊芝茹強推著她上了台,轉身安慰身後的謝長青,“團長,她會認真演的,你就崩擔著心了。”

    聽了那話,謝長青輕吐口氣,輕鬆一笑,他了解,楊芝茹的話不曾含有半分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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