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源看著她垂眸認真為自己包紮的樣子,睫毛細長柔軟,還有一點小卷曲,巴掌大的臉此刻帶了絲恐懼的蒼白,他心裏一動,傷口的疼痛感也沒那麽強烈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觸碰了下她的下巴,見對方如受驚小鹿往後躲去,眉毛挑了挑,桃花眼裏露出委屈神情,“我又沒想幹什麽。”


    “哦?是嗎?”陸青恬聳聳肩沒說什麽,手上卻狠狠加大了力道。


    “陸青恬!”厲源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哼!這就是打擾她的下場。


    車子在一棟獨立別墅前停住,這裏位置偏僻,一路下來沒見到什麽人影。從外麵看,可以望到裝修精致的建築和一小片花園。


    “這裏是我的私人住處,不會有其他人來的,”厲源說著打開車門下去,等她也下來,想了想才說,“我明天就讓人送你迴去,所以今天你還是乖乖呆在這裏比較好。”


    “我知道了。”陸青恬見他一路上並沒有什麽惡意,心裏漸漸安定下來。隻是在這裏呆一晚上而已,並沒有什麽。隻是,等明天迴了報社,她該怎麽辦?


    這件事,恐怕還是得爛在肚子吧。


    厲源對於這件事倒是絕口不提,也沒有威脅她不準說出去。


    是了,對於厲家來說,這也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難怪他不放在心上。


    “想什麽呢?”


    聽到厲源的聲音,陸青恬迴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別墅裏麵。


    光滑鋥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清晰地映出他們幾個人影,頭頂水晶燈散發出迷人光暈流淌到紫色窗簾,旁邊擺著褐色牛皮的大沙發,陽台敞開著,露出半個白色茶桌影子。


    陸青恬心想,這麽騷包的顏色搭配果然符合他的品味。


    “沒什麽,”她彎了彎唇,補充了一句,“房子不錯。”


    “是嗎?”厲源隨意抬眼看了一下,他平時自然不關注這些,也沒想過會有女人對此作評價。對了,他以前從沒帶其他女的來過這裏,當然聽不到任何評價的話了,不過就算帶一些女人迴來,她們的關注點難道不應該在他身上嗎?


    這時,門外走來一個黑西裝手下,身後還跟著個人。


    “少爺,陳醫生來了,您處理一下傷口吧。”


    厲源點頭,這時才又感覺到傷口處隱隱作痛,他喚來一個女傭,指了指陸青恬:“你先安排她一下。”


    陸青恬跟著女傭來到樓上的房間,打開窗戶猛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關上它慢慢坐到床邊。或許是被下午的事情攪和的,她晚上睡得極不安穩,在睡夢中仿佛聽到了隱約的槍聲。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來到餐廳裏,女傭正從廚房裏端出精心準備的早餐,熱氣騰騰的。


    她剛吃了一口,就見到厲源踱著散漫的步子,坐到了她身邊。


    他今天換了身純灰色西裝,身材挺拔,精神奕奕,絲毫看不出受傷的痕跡。頭發用發蠟精心打理整齊地梳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狹長眉眼下是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時帶著幾分探究意味盯著她。


    “你幹嘛這樣看我?”陸青恬默默地咽下一口粥,心想難道她嘴邊黏著顆米飯?


    厲源聳聳肩,把一份報紙扔在她麵前,“你瞧瞧吧。”


    陸青恬狐疑地看他一眼,拿起報紙隨意掃了一眼。頭版頭條上粗大的標題瞬間吸引了她的視線,一個字一個字去理解,反複看了幾遍。


    具體的內容她沒有心思仔細看,心頭隻是繚繞著幾個關鍵詞,“槍戰”“喬家”“失蹤”。


    “喬子程······”她突然感到手腳冰涼,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


    “喬老爺子已經死了,喬子程失蹤了,說不定也死了。”厲源懶懶地靠著椅子,事不關己地說道,順便觀察了眼她的表情。


    “啪——”


    陸青恬把報紙狠狠拍在餐桌上,“你送我迴去,我要去找他!”


    厲源為她粗魯的動作愣了愣,隨即說道:“我沒義務送你迴去。”


    “那我自己迴去!”陸青恬說著就往外走,她一點兒都不想看到他那帶點幸災樂禍的表情,現在她隻想立刻迴去,去找喬子程,不管他是失蹤,還是······死了。


    “陸青恬!”厲源刷的站起身來,黑色長眉不悅地皺起,帶了幾分淩厲還有幾分嘲諷,“你和他關係果然不一般啊?”


    “關你什麽事!”


    陸青恬衝他吼完,就怒氣衝衝地往外走,可等她到了別墅外麵,茫然無措地環顧了下周圍,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路。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沒有特殊情況,就把更文時間換到八點了。作為補償,不定時掉落第二更!


    ☆、雨中傷情


    “陸小姐。”


    聽到有人叫她,陸青恬迴頭,隻見是昨晚見過的一人,好像是個叫阿凱的。


    “少爺吩咐我送你迴去。”


    “真的,謝謝你!”她此時也顧不得多想,一心隻想迴喬家看看,忙跟著阿凱上了車。


    阿凱將她送到了老城區,就驅車迴去了。


    陸青恬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隻好徒步往喬家的方向走去,不過半路上卻遇到了丁力。


    “喂,你去哪兒?”


    他和人打招唿的方式總是這樣奇怪,陸青恬還沒來得及迴頭,後腦勺就被小石子砸了一下。


    她看到丁力時才想起自己好久沒和他見麵了,不過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我要去喬家看看,現在沒空和你說話。”


    丁力從牆頭跳下,看到她焦急的神色,臉色古怪地說道:“你去那裏做什麽?不知道喬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嗎?”


    “怎麽會這樣?到底怎麽迴事?”陸青恬激動地抓住他的手,緊張問道。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一夜之間,上海灘仿佛變了個模樣。


    “你那位喬少爺已經失蹤了,生死不明,”丁力抽出自己的手,發現上麵留了指甲印子,他揉了揉繼續說道,“昨天喬家的車子經過老城區時,突然遇到了襲擊,雙方交火激烈,但喬家疏於防備,猝不及防,然後喬老爺子當場中槍身亡,喬少爺如今下落不明,可能被人救走了,也可能······”


    “不要說了,”陸青恬打斷了他的話,聲音無力,“你能帶我去昨晚槍戰的地方嗎?”


    “現場已經被清理了,你去了也看不到什麽。”丁力說完,發現陸青恬神情有點恍惚,蒼白無色的臉愈發透明起來,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布遮住了光線,而她的臉隱沒在一片陰影中,顯得孤單寂寥,楚楚可憐。


    “好,我帶你去。”他突然有點不忍心。以往的她可以追著自己跑過好幾個街,遇到劉老刀也可以潑辣應對,看到幾個人中槍倒下雖然害怕卻故作鎮定,可現在的她,仿佛被搶了糖果的小孩,隨時可以嚎啕大哭。


    陸青恬跟著丁力來到槍戰的地方,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現場毫無痕跡可尋,一切血腥和爭鬥都被掩埋了,依稀走過幾個路人也是麵色平淡。


    唯一可以見證那場將她的心撕扯碎裂的槍戰,就是地上和斑駁圍牆上坑坑窪窪的彈坑,還有隱約可見的血跡。


    一切都已經印證了。該看的也都看過了。


    陸青恬慢慢蹲下身,並沒有激動失控的樣子,而是呆愣愣的。如果上一刻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某斷殘破的圍牆裏會出現喬子程的身影,然後笑著摸摸她的頭發,“我跟你開玩笑的,嚇著你了吧。”


    那麽這一刻,哀莫大於心死。他失蹤了,或許傷得很重,或許死了······眼前的這些場景讓她更傾向於第二個答案。


    丁力走上來,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手伸到半空中就停住了,他聽到她虛無縹緲的聲音,“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丁力望了眼蹲在地上的嬌小身影,他沒說什麽,轉身走到了巷子口,可沒走幾步又感到不放心,於是偷偷折迴來躲在隱蔽處暗暗看著,內心情緒複雜難言。


    陸青恬想到自己之前一直和喬子程鬧脾氣,已經快兩個月沒和他見麵了,她現在很後悔,開始搞不清自己的感情,不管是喜歡,還是普通朋友,她都希望對方好好的,比誰都想。


    當初為他的猶疑不決而生氣,為那突然出現的未婚妻吃醋,現在這些情緒通通沒有了,她現在唯一強烈渴望的事情,就是見到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平平安安的。


    如果要為此付出什麽,她寧願用他們的相遇作為代價。


    陸青恬把頭埋進膝蓋,眼淚奪眶而出,當那個人消失不見時,她才發現以前的情緒太過於幼稚和可笑。


    天空的烏雲開始集聚,轉眼之間,光線暗淡下來,一滴,兩滴,雨滴匯聚成線,沙沙作響,不斷敲打在她的身上,心上。


    陸青恬抬頭,已經感覺不到臉上流淌著的是雨水還是苦澀的淚水。


    她感覺自己此刻就像電視劇裏苦逼的女主角,淋著雨流著淚,頭發濕漉漉地黏在額頭,下一秒就會因體力不支而暈倒。


    不過她身體實在太健康,即使沒吃早飯而饑腸轆轆的,她依舊頑強地清醒著麵對現實。雖然她迫切地希望自己這一刻暈過去,最好穿越迴21世紀,那就不必如此痛苦不堪了。


    頭頂的雨突然停住了。


    她茫然地抬頭,難道老天爺聽到自己的心聲,願意讓自己穿迴去了?


    入眼的是一把黑色雨傘,穩穩當當的撐在她的上方。那是一隻修剪整齊的手,指骨分明,白皙修長,袖口露出一小截白色襯衫,上麵別著精致的銀製袖扣。


    視線上移,是質地精細做工高端的黑色西裝,隻是他手中的傘都傾斜到她這一邊,肩膀處被雨微微淋濕。對方麵容冷峻,極深極黑的眸子裏對上她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時,露出一絲不忍,還有一絲複雜的殘酷。


    邵易風不發一言,隻是動作強硬地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我不走,我要呆在這兒。”陸青恬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第一反應就是對方要帶她離開這裏,但她不想,她想呆在這裏抱著最後的一絲幻想等喬子程迴來。


    “一個人呆在這裏淋雨嗎?”邵易風的嘴角擎起淡淡的嘲諷,“你再等多久,喬子程也不會活過來的。”


    “不,不會的。”陸青恬搖頭,眼中帶點怒意,為什麽他和厲源一樣,聽到喬子程死了的消息時都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了,喬家倒了,最大的受益者可不就是厲家和邵家嘛?


    “你很高興吧?”陸青恬沒經過腦子思考,話便出口了,“喬子程死了,喬老爺也死了,喬家完蛋了。你們邵家可以收獲不少好處吧?”


    邵易風皺了皺眉,看向她的眼神頗為複雜,並沒有出口否認。


    “嗬,我就知道你們是這樣想的。”陸青恬笑了笑,她現在被喬子程的事情刺激得神經有點大,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也不管對方是好心好意幫她撐起一把傘。


    “我並沒有興趣和你討論喬家,和有關喬子程的事情,”邵易風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邊,“不過你現在必須和我離開這個地方。”


    “憑什麽?你有什麽立場來管我?我想呆在哪裏就呆在哪裏。”陸青恬昂起下巴,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將自己的怒氣撒在別人身上了。


    邵易風抓著她的手腕沒有鬆開,力道愈漸加重,黑色眸子裏壓抑著一股暴風。立場?他確實沒有。但一看到她為著別的男人尤其是喬子程傷心得死去活來,心裏就不可抑製地生出怒火,要將理智都燃燒掉。


    然後,陸青恬就感到脖頸處一痛,眼前瞬間變黑,雙腿無力地倚靠在麵前之人身上。


    邵易風抱著她離開,腳步突然一頓,迴頭看了眼地上和牆上的彈坑,神色溫柔之中帶著一抹嗜血的冷酷。


    隱僻處,丁力眼看著陸青恬被邵易風帶走,他不由自主地邁出腳步,想了想又縮了迴來,背靠著圍牆,雙手緊緊握拳手背青筋暴起。


    雨絲濡濕了他眼前的碎發,他望了眼兩人離去的方向,眼神陰鷙得如同沼澤裏的毒蛇。


    陸青恬的噩夢一個接一個。一會兒是喬子程捂著血流如注的傷口倒在她麵前,一會兒是他捧著自己的臉,眉目憂傷地問她為什麽不理他了。然後還是一片血染的修羅場,那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胸膛,就在她旁邊,明明伸手就夠得著,可無論她怎麽使勁怎麽大喊,喬子程都不知道避開,隻是對著她溫柔地笑,又帶著幾分傷感,“青恬······”


    於是,刺耳的槍聲在她耳邊響起,帶著驚心動魄的火光,那個穿白色西裝的翩翩青年,緩緩地倒下,他口中吐出大片鮮血,一直喊著她的名字。


    “喬子程,你醒醒,不要這樣······”她匍匐在他身邊,嚎啕大哭。


    心髒猛地一陣抽搐,陸青恬從夢中驚醒過來,一摸臉頰,都是淚水和冷汗。


    她唿出一口氣,知道剛才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夢境而已,可心卻痛得如此真實。呆呆地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樣式簡約的天花板,上麵垂了一盞金色水晶大吊燈,房間寬敞明亮,氤氳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她轉頭一看,原來是床頭邊擺了盆紫色風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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