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這個男人眼裏,她看不到對生命的熱愛,隻有殘酷和冷漠。


    那四個人,她隻見過一麵,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可這一刻,蘇顏想,自己應該給那四個人一個交代,雖然不是她殺了他們,事實上,他們卻是因她而死的。


    刹那間,蘇顏想起在卡薩丁鐵塔上向著嘉文.逐日開槍時的情景。


    生命如此可貴,所以,請你去死吧。


    .


    離開遠征軍營地之後,蘇顏顯得格外沉默,左左抱著她問:“你是在內疚還是殺人後遺症?”


    蘇顏搖頭:“我隻是……”一時之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


    她希望這個世界和平安寧,希望每個人都能幸福的生活,沒有戰爭,沒有仇恨。


    大部分的人內心深處都會有這麽一個理想的烏托邦,但這個烏托邦卻永遠也不可能變為現實。


    她想,懷有這樣烏托邦的自己,是不是不夠勇敢,不夠堅強?


    有好人,也永遠有壞人,有惡魔,自然也會有除魔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


    良久,蘇顏忽然一笑,自己想那麽深奧的問題做什麽,宇宙和平還是戰爭根本不是她能夠幹涉的,既然對於納茲這樣的人,她無法勸說自己讓他繼續活下去,那麽殺掉就殺掉吧。


    .


    納美星的南半球顯得異常的昏暗,天空中不知何時漂浮著一層一層灰色的霧,將明亮的恆星光芒遮掩,顯得暗無天日。


    整個南半球顯得格外的荒蕪,幾乎看不到什麽活物,這裏,仿佛是死亡的國度。


    一片黑色的石林矗立在半山腰上,這片石林異常的龐大,怪石嶙峋,製造了無數個陰暗的死角。


    一個黑暗的死角裏,忽然傳出一個男人幹澀的聲音。


    “要早知道我陳七今天會死在這裏,我當初就該把這些龍蝦烤著吃,燉著吃,煮著吃……”


    ☆、第128章 宿命的見麵


    陳七所在的這座山,從外形上看很像一把插入天際的長劍,其上怪石嶙峋,登山的路也隻有那麽一條,隻要攔在那狹小的路口,就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可,不到萬不得已,不論是陳七,還是應明秀,都不願意選擇這裏,因為這座山雖然險峻,卻沒有退路,除了這條唯一的,狹窄的的入山之路,另一邊便是懸崖峭壁,陳七三人既沒有飛簷走壁的輕功,也沒有飛行器,於是,這座山對於他們而言,再如何險峻,終究也隻是死路。


    山下,隻有數千蟲族,這個數量看上去並不多,至少比起愛瑪城下城區那數十萬的傀儡要少得多,但真正真麵了這兩種生物後,陳七寧願麵對愛瑪城的那數十萬傀儡。


    這數千蟲族分為四個顏色,最低等的是灰色,陳七可以輕易戰勝對方,高一等的是白色,陳七勉強可以從容麵對,再高一等的就是藍色,這一等級的蟲族就有些不好對付了,陳七要戰勝對方顯得非常艱難,比藍色更厲害的是金色,這一等級的蟲族,在山下數千蟲族裏僅僅隻有那麽一隻,它從來沒有上過山,像一個指揮官一般,在遠離戰場的後方。


    金色的蟲子到底有多厲害,陳七不得而知,因為重傷,疲憊,他現在想要對付白色的蟲子都顯得有點困難,之所以還能堅持,是因為這座山的地勢異常險峻,而那隻金色的蟲子也不著急把他們三人撕成碎片。


    天慢慢暗了下來,陳七抬頭望了望在灰色的霧靄中若隱若現的星辰,對身旁的同樣重傷疲憊的應明秀說:“要知道我會死在這裏,當初就應該把這些蟲子給燉了,嚐嚐到底是什麽味道。”


    應明秀嘴角抽動了一下,遙遙望了一眼不遠處支離破碎的蟲屍,空間技術對於五級文明的約德爾同盟國而言,是非常普通的一項科技,所以他們身上每個人身上都配備了空間設備,裏麵存放了不少補給品,所以不存在需要自己動手找食物,自然沒人對這些蟲子產生食欲。


    應明秀想著,陳七的傷勢最重,是不是快死了,產生了幻覺,所以才變得這麽重口味。


    陳七繼續說著:“小姐說,這些蟲子叫做龍蝦,肉鮮味美,著實好吃,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應明秀恍然大悟,原來重口味的不是陳七,而是蘇顏。


    “天黑之後,這些蟲子應該會發起最後一波進攻,估計我們仨都得交代在這裏,趁著這段時間,大家有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說出來聽聽。”陳七的聲音顯得很平靜,仿佛即將到來的死亡並不是死亡,而是要去趕赴一場宴會,在宴會之前和自己的好友隨便聊聊天,打發一下空閑的時間。


    沈筠咳嗽了一聲,這聲咳嗽牽動了他後背的傷口和斷腿的疼痛,饒是沈筠意誌堅韌也不禁疼得冒出冷汗來,挨過了最初的那陣疼痛,沈筠氣喘籲籲地說:“我自小是個孤兒,後來跟了殿下,也沒有女人,死了也就死了,如果真要說是未了的心願……”


    沈筠想了想:“大概是找個不錯的女人,然後結婚?”


    陳七哼了一聲:“沒出息,女人就是麻煩,等你結了婚就知道單身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沈筠立刻嘲諷道:“說得自己好像經驗豐富的樣子,跟你相處時間最久的女人,應該是……小姐吧?”


    被沈筠一言揭穿,陳七迅速地轉移話題,扭頭問一直不吭聲得應明秀:“應同學,你年紀輕輕,相貌英俊,可有什麽未了心願?”


    應明秀笑了笑,他是很少笑的,話也不多,以他這個年齡來說,顯得異常的沉默,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和陳七沈筠的相處過程中,不但沒有不適應,反而很喜歡這種氣氛。


    “認真說來,有很多。”


    “比如?”


    “比如,想要成為一個厲害的將軍,比如想要收複火山星和海洋星,”應明秀說到這裏,似乎覺得迴到多美星球的可能性比較小,於是加了一句,“比如迴到多美星球,比如……”


    他不禁想到沈筠和陳七之前關於女人的話題,他腦中不由閃過那條夜幕下的小巷,那個為機器人出頭的少女。


    他想,自己其實是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是一個聰明的人,所以清楚她的身份後,從未往那方麵想過,隻是現在都要死了,想一想也無所謂吧?


    “其實,我覺得咱們仨追到這裏,是不是有點冒進?”陳七忽然說,他們沒有棺材板那樣的實力,自然不清楚發生在蘇顏身上的事,隻是結合線索做了一些推測,隨後陳七果斷地決定攔下伊莉絲。


    沒想到的是,伊莉絲卻控製了愛瑪城下城區的那數十萬的傀儡,趁亂逃走,他們一路追了下來,納茲赫爾等人在見到蟲族後退走了,他們卻依舊義無反顧地追了下去。


    直到現在,也沒人提出過質疑,沒有誰問,就這麽死了,到底值不值。


    沈筠哼了一聲:“決定是你做的,現在該不是怕死了吧?”


    陳七搖頭:“那到不是,我不怕死,就怕白死。”所以,就算重來一次,他大概還是會追下去。


    應明秀從一塊石柱後站了起來,盯著山腳下蠢蠢欲動的蟲族:“那,就在死之前就多殺幾個蟲族!”


    他迎風而立,纏著繃帶的手穩穩地握著一支槍,走向那條唯一的路,站在路口,毫無畏懼地注視著山下的蟲族。


    陳七哈哈一笑:“再幹死幾隻蟲子,這波就不虧了!”他艱難地撐起自己的身體,拄著一支小型的火箭炮發射器,蹣跚地走到應明秀的身旁。


    沈筠卻沒動,因為他的傷勢最重,一條腿已經沒了,不過他也沒閑著,神色平靜地往自己身上綁起了高能炸彈。


    夜色朦朧,一隻隻灰色的放大版龍蝦開始朝山道上進攻,這些灰色的蟲族顯然智商並不高,雖然有躲避子彈的意識,身體卻無法做出那樣的反應,不一會兒一隻隻龍蝦排成一字擠滿了山道。


    在狹窄的山道上,一人高的龍蝦很難去閃躲,更何況,應明秀手中的能量槍對他們造成的傷害並不是毀滅性的。


    蟲族有一個特性,那就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能量,當然,“一切”是理論上的結論,如果對手是惡魔,靈族,或者星河大樹,不論進化到什麽等級的蟲族,依舊會一照麵就會死。


    這是生命等級上的差異,除非有一天有一隻蟲突破了這種差異。


    現在,蟲族的對手是三個受了重傷,並且彈藥即將用盡的人類,他們甚至不需要閃避,能量槍可以對灰色的龍蝦造成的傷害,但對於白色的龍蝦造成的傷害就小了很多,甚至白色的龍蝦可以吸收應明秀射來的能量,用於自身的進化。


    數十分鍾後,狹窄的山道上,最前麵的那隻灰色龍蝦忽然爆發了一聲嘶吼,灰色的外殼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變成了瑩白色。


    進化!


    應明秀苦笑了一聲,知道自己三人的堅持即將走向終點。


    其實,早在一天多前,被這些蟲族圍困在山上時,應明秀就以為自己要死了,隻是,不知道那隻看似指揮官的金色蟲子出於什麽樣的心理,並沒有發動攻勢,甚至沒有讓藍色的龍蝦加入戰鬥,戰鬥的隻有最低等的灰色龍蝦,和零星幾個白色的龍蝦。


    當第一隻灰色龍蝦發生進化後,應明秀明白了,蟲族是想通過他們獲得進化,或者也有可能是伊莉絲對他們下令,不要那麽快就弄死他們,所以,他們堅持到了現在。


    沈筠沒了一條腿,隻能雙手並用,爬到狹窄的山道口,應明秀丟下耗盡了能量的槍,迴頭朝陳七說:“又殺了八隻。”


    沈筠笑了笑,坐在兩人的身邊,看著慢慢接近的蟲族,估算著時間以及距離,然後點燃了身上的引線。


    引線“嗤嗤”的燃燒著,三人的表情都異常的平靜,應明秀抬頭望著被霧靄籠罩的天空,說:“其實,我有點喜歡……”


    就在應明秀說出“喜歡”兩個字時,在他們和逼近的蟲族中間,忽然出現了一道門,那是一道很普通的門,每個人的家裏都有無數道,但顯然,這道憑空出現的門與眾不同。


    左左抱著蘇顏,一邊跨出門檻,一邊說:“別催了,這不是找到了嗎,還活得好好的。”


    緊隨其後是一隻披著鬥篷的紅色龍蝦小五,一出門就諂媚的吹捧著左左,不是他不想吹捧一下蘇顏,隻是吧,實在找不到這隻貓該怎麽吹捧,誇她皮毛光滑,磨爪子的時候萌萌噠?


    山道上逼近的蟲族在那道門凝聚在虛空時,就停在了原地,瑟瑟發抖,當左左邁出門檻之時,不論是山道上,還是山腳下,不論是灰色的龍蝦,還是藍色的,甚至金色的,都在同一刻跪拜了下來。


    那是與生俱來的恐懼,對高階生物的本能服從。


    “這是什麽情況?”陳七眼看事情似乎有轉機,急忙掐滅了沈筠身上的引線。


    沒人不怕死。


    陳七三人自然是不認識左左的,但他們認識披著鬥篷的那家夥啊,當然,如果陳七知道鬥篷下的也是一隻蟲族,未必就會那麽果斷地掐滅引線了。


    蘇顏眯著眼確認著陳七三人的情況,這三人從外表上看,極其的狼狽,破爛的防護服,染血的繃帶,黑灰黑灰的臉,從戰場上刨出來的屍體都比他們要光鮮,但至少是活著的。


    蘇顏最害怕的就是找到這三人是三具屍體,或者連屍體都找不到。


    她的心剛要落下來,猛然看見沈筠的腿隻剩下一條,以及他身上捆綁的炸彈,以及剛剛掐滅還在冒煙的引線。


    蘇顏冷汗都流了下來,要是左左再晚那麽幾秒,估計……


    不等左左抱著她走進,蘇顏已經跳出了她的懷抱,飛速地竄到陳七身邊。


    “沒事吧?”她焦急地問,結果一張口卻是一聲“喵”。


    左左隨後走了過來,不疾不徐地翻譯了一句。


    “你是?”


    ……


    應明秀指了指蘇顏:“所以你是蘇顏?”


    蘇顏:“喵!”


    左左:“你那是什麽眼神。”


    應明秀一邊給自己包紮,一邊嗬嗬笑:“好奇的眼神。”


    好吧。


    蘇顏用爪子戳了戳左左:“那什麽星辰之花來幾朵。”


    提起星辰之花,左左瞬間想起某個討厭的男人,頓時就怒了:“你當那是大白菜啊,還來幾朵,沒有!”


    蘇顏搓了搓爪子,厚著臉皮說:“你看,你們都受了傷,還斷了條腿,你能給治治不?”


    蘇顏之前沒想到陳七三人會受這麽重的傷,就算他們扛過了這一波蟲族的攻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尤其是沈筠,之前一直都撐著一口氣,憑意誌力在堅持,在得知蘇顏的身份後,已經昏迷了過去,蘇顏心裏那個焦急,就怕他再醒不過來了。


    左左為難道:“這個,我不是太擅長,如果有星辰之花,一點花粉就能救下他們,可現在……我隻能穩定他的傷勢不惡化,你要讓我治療什麽的……”左左攤了攤手,一臉我也沒辦法。


    可下一秒,她眼珠一轉,心裏冒出某個陰暗的想法,突然變得積極起來,“不過,我可以把他們先送到人類的醫院,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話音還未落下,左左就不見了,同時消失的還有陳七三人,隻留下蘇顏和龍蝦小五大眼瞪小眼。


    有門的存在,左左想要去哪裏都格外的方便,她飛速地把陳七三人送到某星球的醫院,隨後開了門迴到了自己那所飄蕩在暗宇宙中的紅房子。


    楚零曜受了那麽重的傷,這會兒肯定還是昏迷,左左陰暗的想著,之前一直都和蘇顏在一起,沒時間來處理這個男人,現在嘛……


    從心底上說,左左非常的不待見楚零曜,她會見死不救,但要說加害楚零曜也做不出來,她偷偷跑迴來,隻是想把這個掃把星丟遠一點,任由其自生自滅,然後告訴蘇顏,是楚零曜自己蘇醒後離開了,免得蘇顏再找其他的借口,留下這個掃把星。


    左左歎著氣推開門,心想著,自己真是為蘇顏操碎了心,結果蘇顏還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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