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若婕真是無語的。


    也幸好現在就他們夫妻,外加一個老乞婆,如果小妹和小妹夫在此聽到他的話,那才難堪。


    吃住都在小妹和小妹夫家,沒管他們要銀子就算了,他這個做舅哥的居然還想著小妹和小妹夫包辦他們的額外開支。


    哪有這樣的?


    說出去丟人不?


    她正想訓他幾句不明事理,門口的老婦人又把破碗晃了晃,“給我點吃的吧,我快餓死了,求你們行行好……”


    她苦笑道,“老人家,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夫婦身上沒帶銀子,這鋪子也是我剛盤下的,裏麵除了布匹什麽都沒有。要不,你去隔壁問問看吧。”


    長這麽大,她從來沒遇上如此尷尬的事。


    但她身上真的沒銀子,特別是嫁給藍文鶴以後,她除了迴娘家,平日裏都不出宮門的。而在宮裏生活的她,更沒有為生活所需操心過,她哪裏想得到,自己也會有因為一點銀子而為難的一天。


    老婦人看了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明顯就不信她的話,還帶上了哭腔,“求夫人行行好,隨便賞我一點吧,我真的好餓……”


    藍文鶴在旁邊看得都快冒火了,隨手從櫃上拿起一匹布扔到她腳邊,“拿去,趕緊走,別來煩我們!”


    他今天還真就沒帶銀子!


    老婦人看了看腳邊的布匹,老眼淚汪汪的望著季若婕,“夫人,我隻要想吃的。”


    藍文鶴一聽,氣得走過去對她吼了一聲,“你耳聾了嗎?說了沒有就沒有,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們當街搶銀子給你買吃的?”


    老婦人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低下頭不停的哆嗦。


    見狀,季若婕趕緊上前去拉他,“文鶴!”


    藍文鶴不滿的扭頭瞪她。


    她也沒罵他,隻是用眼神示意他別這麽暴躁。


    畢竟這是當街的鋪子,萬一把人嚇到,說不定他們還要被人誤會。


    雖然他脾氣壞,但她也知道他不是那種心腸歹毒的人,隻是老人家如此執著讓他很沒麵子。


    別說他了,就是她都有一種窘迫感。


    她對老婦人友好的笑了笑,輕聲安撫著她,“老人家,你別怕,我夫君他沒有惡意的。隻是我們真的沒帶銀子出來,實在是幫不了你的忙。你要是不介意,就在我們這裏選兩匹布吧,說不定也能從當鋪裏當一些銅錢,如此你就可以買吃的了。”


    老婦人很可憐的望著她,然後目光漸漸的移到她頭頂,另一隻長滿的皺紋的手突然指著她頭頂,“這些布當不了幾個銅板,你頭上的珠簪更值錢。”


    聞言,不止藍文鶴瞬間冷了臉。


    就連季若婕也都微微冷了臉。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簪子,然後迴道,“老人家,這簪子是我夫君送給我的,我不能給你。”


    不是她沒同情心,而是這簪子對她來說有一定的意義……


    這是她失憶的時候,藍文鶴送的。


    從小到大,他送了她許多東西,可以說他對她從來沒有吝嗇過,就算成親後她一直冷漠他,但他每次從外麵迴來都會給她帶許多東西。


    隻是她從來沒正眼看過。


    而頭上這支簪子,是她在失憶、忘掉過往時,對他一心一意的狀態下收到的禮物,值多少銀子她不知道,她隻知道這簪子象征著他們重新開始……


    試問,她如何能將這樣的東西隨手贈人?


    本來吧,她覺得這老乞婆也是真心可憐,可萬萬沒想到她會提這樣的要求,不但讓他們倍感窘迫,還有些強人所難的意思。


    老婦人聽她拒絕,老眼中多了一絲幽怨,“看你們這麽有錢的份上,也不差這點東西,真想幫我,那為何又舍不得給我?”


    這次,不等季若婕解釋,藍文鶴上前一步指著她怒道,“你一個要飯的居然如此不要臉,怎麽,不給你你還敢來搶嗎?”


    他見過的乞丐多了去,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乞丐!


    都說了讓她挑匹好布去當賣,她居然還看不上?


    還想要她女人身上的物件……


    這不是存心討打嗎!


    不是他摳門,而是這老東西太貪得無厭了。要飯還要出理來了,他能忍受這種人?


    就當他吝嗇吧,但他女人身上的東西確實不便宜,他毫不吹牛的說,他送她的每一件東西,少一千兩銀子都買不到!


    許是被他兇惡的樣子嚇到了,老婦人收迴破碗退出了鋪子。


    但在她轉身後,突然扭頭瞪向門檻裏的他們。她眼裏已經沒有了淚光,甚至沒有了一絲可憐和哀求,像對待仇人一樣目光又淩厲又無情。


    就連說的話都變成了陰毒的詛咒,“你們如此沒有憐憫之心,真是畜生不如!我祝你們早日分道揚鑣、早日下黃泉!”


    “你……”季若婕眸子大睜,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能如此咒罵他們。


    “老東西,你給我站住!”比起她的震驚,藍文鶴反應更為激動,瞬間就炸毛了。


    可當他邁出腿時,老婦人突然跑進了旁邊的小巷子。


    那腳步快得讓人來不及看清楚……


    藍文鶴都忍不住愣了一下,迴過神後緊接著就想追去。


    “文鶴!”季若婕趕緊把他手腕抓住,然後使勁兒將他拖迴鋪子裏,“那人有古怪,你別去!”


    她雖然隻會一些花拳繡腿,不像小妹和心彩那樣輕功了得,可是她也看得出來,剛才那老乞婆離開的速度很不正常。


    一個尋常的駝背的上了年紀的人,怎麽可能健步如飛?


    “就是有古怪我才想把抓住!”藍文鶴咬牙溢道,依舊不甘心的瞪著老乞婆逃離的方向。


    “算了,隨她去吧。我們冒然追去,萬一有詐怎辦?”她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種人的出現肯定有目的。


    藍文鶴迴頭看了看她,這才壓下追去的衝動。


    帶著她,確實不方便追去。就像她所說,萬一有詐呢?


    而他也不可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


    他眯著眼眸子,眼縫中翻湧著冷冽的氣息。


    “快來幫我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我們就迴魂殿去,晚些再讓人過來搬。”季若婕拉著他往裏走。


    老乞婆的出現讓她開始不安,特別是迴想對方還蒙著臉討飯,她心裏莫名的發怵,就想著趕緊迴去。


    看著她在櫃前繼續忙碌,這次藍文鶴沒一點不滿,盯著她頭上的珠簪,他嘴角漸漸的咧大。


    季若婕察覺到他沒動,迴頭一看,就看到他一口整齊的白牙。


    她沒好氣的道,“做何呀?趕緊幫忙,早點迴去!”


    藍文鶴走過去,依舊從後麵將她抱住,還像之前那樣將腦袋搭在她肩膀上,隻是語氣上少了幾分邪惡。


    “婕兒,喜歡我送你的東西嗎?”


    “……嗯。”季若婕不自然的僵住,然後低低的應了一聲。


    藍文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轉過她身子,捧著她臉蛋,不由分說就將她紅唇吻住。


    想起她剛才說的那句話,‘這是我夫君送我的,我不能給你’,他就跟灌了蜂蜜似的,心裏甜得都快冒泡了。


    抬眼看著大門都沒關,季若婕趕緊將他推開,紅著臉惱道,“你能不能別這麽壞?”


    “我又不對別人‘壞’,對你‘壞’難道還不行?”


    眼見他又要抱她,季若婕趕緊往櫃子後麵跑,確定他伸手抓不到自己後,才指著旁邊一摞布匹,“趕緊給我收拾好!”


    她是想認真做事,可這男人老是不規矩。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變了,怎麽都擺不出以前那種嚴肅的樣子……


    要不是看她臉蛋紅紅的,藍文鶴肯定會不滿。


    但見大門開著,確實不適合對她‘使壞’,他這才消停。


    隻是讓他收拾東西?


    他輕蔑的看了一眼貨櫃,不但沒聽她的話幫著整理,還走過去把麵上幾匹布推倒。


    “你!”季若婕立馬瞪大眼。


    “明天我叫兩個夥計來這裏做事!”他氣唿唿的走向大門口。身為堂堂的榮國皇子,居然讓他來這裏扛貨,說出去他這臉麵往哪擱?


    季若婕也不是真心要使喚他,要是真想使喚他,早使喚了,隻是想岔開話題讓他能規矩點而已。


    想想那個老乞婆,她也沒心思再理貨,何況他也說了會叫人來幫忙,於是走向他,主動拉他的手。


    “那我們迴去吧,出來久了小妹他們也會擔心的。”


    …


    然而,夫妻倆剛離開鋪子,旁邊那條小巷子裏跑出一群乞丐。


    大概七八個人,將他們去處攔住。


    這些人穿著破爛,一手拿著破碗、一手杵著木棍,看著可憐,但一個個神色兇惡,其中一人還指著他們就開罵,“你們兩個沒人性的東西,連要飯的都欺負,太過分了!”


    季若婕下意識的往藍文鶴身後靠,“你們是何人?為何如此謾罵我們?”


    領頭的那人就三四十歲左右的婦人,雖然衣衫襤褸,但精神氣充沛,那謾罵的聲音尖銳又高亢,立馬就把路旁的行人給引了過來。


    見有了看熱鬧的群眾,婦人指著他們夫婦開始哭訴,“你們大家都來看看,這就是兩個人麵獸心的畜生,連七旬高齡的老人都不放過,把我們老娘打得隻剩下一口氣了!”


    麵對她的指控,季若婕氣得臉色發青,當即就朝她駁斥道,“我們何時欺負你娘了?滿口汙蔑!”


    婦人還指著他們,但這一次不等她再開口謾罵,藍文鶴以迅猛之勢上前,一把掐住了她脖子。


    旁邊路過的人都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


    而乞丐團夥也嚇了一跳。


    唯獨被他掐著脖子的女人還不甘心的朝圍觀的人嚷起來,“你們快看啊……殺人滅……呃……”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隻聽她脖子上傳來清脆的響聲。


    看著乞丐婦人被推倒在地,人都不動了,圍觀所見的人全嚇得往後退。


    而藍文鶴滿身戾氣,掃視著周圍的人,微眯著眼眸,勾勒著唇角,笑得狠毒又邪肆,“快去報官,就說我藍文鶴當街殺人了。”


    聽他這話,同來的乞丐們全都啞了似的,再看他時,兇惡的神色變得震驚和無措。


    然而,藍文鶴除了緊緊牽著季若婕的手外,在看地上死掉的婦人時,他甚至陰陰的笑著,就像做了一件多了不起的事一樣,別說殺人心虛了,那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跟他玩這種把戲,也不去打聽打聽他堂堂的二皇子是混哪條道的!


    天牢他都敢劫,區區一個當街辱罵他們的悍婦,還能威脅住他?


    真是笑話!


    別說,還真有人往衙門的方向跑。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讓圍觀的人更加傻眼了。


    隻見那些乞丐轉身就跑,那拚命衝撞的勁兒還把無辜的路人都給撞倒了。


    看熱鬧的人都不明白怎麽迴事,紛紛你望我、我望你,最後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正中央高大邪肆的男人。


    而藍文鶴繼續接受著大家打量,因為他沒有要潛逃的意思,反倒是那些乞丐像被鬼追一樣跑了,所以圍觀的人情緒也不大,隻是好奇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把季若婕擁在懷中,讓她臉貼著他胸膛,盡量不讓別人看到她的模樣。


    正在這時,人群中有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突然驚唿道,“咦,這不是林家的阿紅嫂嗎?”


    看熱鬧的人都把目光轉向他,更是好奇不已。


    其中一老頭忍不住問道,“你認識這個乞婦?”


    男孩長得黝黑,模樣也憨厚,挎著一隻空籃子,籃子裏裝著幾片爛菜葉子,也不知道是撿的爛菜還是賣完剩下的。


    麵對詢問,他皺起眉搖頭道,“她是林家做事的,不是乞丐。昨天她還買過我的菜呢!”


    眾人一聽,更是糊塗,盯著死去的女人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在藍文鶴懷中的季若婕也忍不住抬起頭,但藍文鶴卻給了她一個稍安的眼神,然後繼續把她捂在懷裏。


    沒過久,還真有人領著官差前來。


    隻是,官差的到來讓圍觀的人更意外——


    “華玉王,怎麽會是你們?”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剛調迴衙門不久的吳慶。


    在四平村吳慶見過他們夫婦,所以認識。而且知道他們夫婦跟夜顏的關係,故而驚訝中又充滿了恭敬。


    但藍文鶴對他沒印象,所以沒應聲,隻是防備的盯著他。


    季若婕聽見有人認出他們,好奇的扭頭去看,同樣也不解,“你怎麽會認得我們?”


    吳慶笑得有些幾分靦腆,“小的認識伏戾王和王妃,而且是受伏戾王提攜到衙門當差,那日在四平村小的還見過你們呢。剛小的在附近巡視,聽聞這邊出了命案,故而前來查看,沒想到會遇上你們。”


    一聽他去過四平村,藍文鶴和季若婕這才放下戒備。


    要知道,那天去四平村的人,都是他們小妹夫信任的人。


    見夫妻倆神色緩和,吳慶這才問道,“華玉王、華玉王妃,究竟發生何事了?”


    藍文鶴示意他看地上,沉著臉道,“有人作證,此乞婦乃林家下人所扮。而此婦假扮乞丐當街辱罵並蓄意汙蔑我們夫婦,本王不得已殺之!”


    吳慶驚訝道,“還有這等事?”


    藍文鶴扭頭看著他,“麻煩你將此婦送去林家,本王隨後就到林家與他們對質!”


    因為他們與慕淩蒼和夜顏的關係,吳慶不敢怠慢,趕緊給同來的衙役打招唿。


    很快,他們扛著屍體前往林家,而圍觀的人見事情出現如此大的反轉,都紛紛跟在他們後麵,想把這場糾紛看完。


    …


    先前林啟發才把慕淩蒼和夜顏送走,半日都不到,又聽說藍文鶴前來,且還帶著知府的人一同前來,他甚是不解,趕緊帶上管家前去大門外。


    管家看到兩名衙役扛來的死人,還不等林啟發和藍文濠打招唿,就先忍不住驚訝,“這不是阿紅嗎?她為何變成這幅模樣?”


    藍文鶴邪裏邪氣的走向林啟發,“林老,你對本王究竟有何不滿?居然叫你家的下人裝成一群乞丐對本王又是詛咒又是辱罵的,你說你這把年紀了,整這些把戲不嫌累麽?”


    林啟發聽得一頭霧水,指著地上死去的女人,老眼中帶著幾分薄怒,“王爺,你把話說清楚,這究竟是如何迴事?”


    藍文鶴俊臉沉下,咬著牙溢道,“如何迴事?本王還想問你呢!你敢說她不是你府裏的人?還有那個駝背的老太婆,你最好給本王交出來,要不然本王今日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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