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灩熠臉黑的坐到桌邊,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從來沒有如此動怒過,“姓呂的簡直就是一潑皮無賴!”


    慕淩蒼唇角微微一抽,“她罵你是流氓,你罵她無賴,我看你們還挺般配的。”


    祁灩熠忍著怒火,苦惱的對他道,“皇兄,你能不取笑嗎?”


    慕淩蒼低下頭,一邊撥動著辛氏手上的銀針,一邊低沉迴著他,“區區一個女子,讓著點也沒人會笑話你。你與她置氣,反倒會讓人取笑。”


    這話要是其他時候說,祁灩熠一定會讚同他說得對,可眼下自己遇到的人和事,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他不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和事,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正因為如此,他越發苦惱,也越發激動,“皇兄,你不明白那女人有多讓人惱火!她就像一個瘋子,還是那種沒有腦子的瘋子!你知道嗎?明明是她月事來了,居然、居然說是我把她傷到了!不但如此,她還毫無羞恥的大喊大叫說她屁股壞了!我……我……我真的快被她給氣死了!”


    說到後麵,他整張臉漲得通紅,情緒更是激動到快語無倫次。


    慕淩蒼抬頭看著他,眼角不停的抽搐。


    從來溫潤如玉的兄弟突然變得如此暴躁,何止是意外,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忍著笑,他一本正經反問道,“不是還沒被氣死麽?”


    “我……”祁灩熠又一拳頭捶在桌上,咬牙恨道,“要不是她來自東龍國呂家,我真想掐死她!”


    許是不忍他如此惱火,慕淩蒼輕咳了一聲,“我倒是有個主意,就是不知你願意否?”


    聞言,祁灩熠瞪大眼追問,“皇兄,你有何辦法能治她?”


    慕淩蒼故作深沉道,“要治她,除了身份地位外,還得有駕馭她的理由。像她這般有身份地位又紈絝不羈的女子,隻有娶了她用夫綱壓製她。”


    “……”祁灩熠漲紅的臉瞬間變黑,激動的起身指著門外,“要我娶那種女人?我寧可娶頭豬!你是不知道,她不但腦子有問題,而且嘴巴特招人煩,有她在的地方,就似一群麻雀在耳邊,可難聽了!”


    “嗬嗬……”慕淩蒼突然輕笑起來,而且笑得意味深長。


    以前他不懂這些,也不信這些,可自從他的女人出現後,他才發現這世上有許多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呂心彩對自己兄弟的糾纏,就像當初他的顏兒擅闖魂殿,莫名的出現讓他遂不及防,就像老天故意將她送到他身邊……


    聽到他罕見的笑聲,祁灩熠更是苦悶,“皇兄,你就別笑話我了,我知道你是開玩笑想讓我放寬心不與她計較。”


    慕淩蒼挑了一下眉梢,“你覺得我是那種擅長玩笑之人?”


    祁灩熠也笑了笑,不過他是苦笑,“皇兄,就算你不是開玩笑,就算姓呂的是個正經女子,以我現在的處境,能娶誰?”


    他坐迴桌邊,目光渙散的望著虛空,自嘲的揚起唇角,“如今我無家可歸,誰願意陪我浪跡天涯?就算有人願意,我忍心讓別人跟著我受苦受累?”


    慕淩蒼再次低沉輕笑,這次笑得不以為意,“就因為幾個貪圖富貴之人離你而去,你就把天下女子都看作貪圖富貴之人?那你可曾認真想過,這些女子你有出自真心愛過?”


    “愛?”祁灩熠收迴渙散的目光,不解的望著他。


    愛是什麽?


    他隻知道那些女人出生不俗,也是他母後替她精挑細選出來的。


    愛什麽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身不由己,不是他說要就要、他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迴過神,他為了掩飾自己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呆傻,撇嘴道,“皇兄,你說天下女子都不愛榮華富貴,那你可曾想過,你要是一無所有,文妍公主會嫁給你嗎?就算她願意,榮皇也不會答應吧?”


    他這話明顯有些偏激了,而且有點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覺。


    慕淩蒼‘嗬’了一聲,“當初顏兒接近我,確實是別有居心。但這又如何,我就看上眼了,無關出生、無關她的目的,即便她蛇蠍心腸,我也會要她。哪怕改變不了她,為她改變自己也是值得的。”


    祁灩熠聽得很是詫異,“皇兄,恕我直言,你當真為了她什麽事都會做?”


    慕淩蒼沒有正麵迴答他,隻是望著窗外,唇角綻放著滿足的笑,“我知道她是我要的女人就可以了。”


    祁灩熠看著他臉上洋溢的笑容,眸底充滿了深深的複雜。


    他依舊理解不到他內心的表達,他一直以為他們的結合隻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因為不論從哪裏看他們都很是般配。


    除此外,還有什麽能讓他們必須在一起?


    他實在想不出還有更多的他們必須在一起的理由。


    就在這時,原本床上暈迷的辛氏突然挺身坐起,像詐屍一樣差點嚇他一跳。


    他下意識起身準備迎敵,但坐起身的辛氏隻是噴出一口黑血,然後又倒迴了枕頭上。


    他狠狠的唿出一口氣,驚魂未定的指著辛氏,“皇兄,據說她為人陰險,你為何還要救她?”


    “嶽母大人之命,我敢不從?”


    “……”


    祁灩熠看了看他為辛氏拔針的動作,再盯著他認真的側臉,此時此刻他才發現麵前這個男人變了許多。


    從小到大,他在人前都是少言寡語,他不喜與人來往,別人也不喜歡他冷漠的性子。父皇曾多次要替他選妃,但都被他不識好歹的拒絕。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魂殿休養會孤獨終老時,他突然間有了女人。他那時在京外辦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隻聽父皇說起他要娶夜顏為妃。


    他在魂殿休養五年,他一直以為他的變化是因為那五年的閉關休養,如今細想,他的變化全是因為夜顏。


    從一個不喜與人往來的人變得合群,不但跟著這麽多人東奔西走,幫著他們做事……


    最重要的是,他還做得甘之如飴,甚至樂在其中。


    “皇兄,我……”


    “咦,灩熠也在這裏啊?”


    他還想說什麽,夜芸突然走了進來。


    他趕緊拱手作揖道,“夜姨,我在進熾焰宮的入口發現了一名陌生女子,想必她就是皇嫂說的那位跟了他們一路的女子。”


    夜芸冷臉聽著,再看床上的辛氏時,她輕蔑的開口,“淩蒼,封了她的經脈。沒有了武功,我看她還有何能耐作亂!”


    “嗯。”慕淩蒼淡淡的應了一聲,將從辛氏身上拔出的銀針換了另一處穴位紮進。


    再觀辛氏,盡管她身上的毒氣褪去,氣色也逐漸轉好,但整個人依舊陷入昏迷中,且渾身布滿了細長的針,乍一看,就跟一刺蝟似的。


    之前一直在聊別的,這會兒認真看他繼續在辛氏身上布針,祁灩熠都忍不住心驚。


    當然,也有發自內心的佩服。


    “皇兄,你這一手醫術真究竟從何而來?為何從來不曾聽你提起過你的師父?”


    “哎喲,你這小子,怎麽也學上多話了?”夜芸突然拉著他往走,邊走邊道,“這裏交給淩蒼,你給我來,說說看你到底把人家心彩怎麽了,怎麽一迴來就哭哭啼啼的?”


    “夜姨……”提起呂心彩,祁灩熠又開始苦惱了,但在她麵前必須得解釋清楚,“我沒把她怎麽……我、我什麽也沒做……”


    他要是能把那女人怎麽了的話,他一定會立馬掐死她!


    “你沒把她怎麽著,那她怎麽一迴來就哭哭啼啼的?走走,跟我去看看,要是有何誤會你們當麵說清楚。我相信你是個有分寸的,但心彩那邊我也得多照顧著,看在我的麵子上,你們今天把事挑開了說,以後大家和睦相處,不要再動不動就鬥氣。”


    聽著她的話,祁灩熠能說什麽?


    何況,他也想把誤會解釋清楚,從此以後跟那個女人劃清界限。再如此下去,他還沒等找到母後就有可能被這個女人給氣死了。


    走到呂心彩住的房前,夜芸見大門沒關,又聽見自己女兒在裏麵說話,她也沒多想,帶著祁灩熠徑直走了進去,並把睡房的門推了開——


    “啊!”


    看到他們進來,正在換衣裳的呂心彩嚇得蹲在地上,手裏抓著綠色的裙衫緊緊的捂住胸口。


    看到那凝脂般的香肩,祁灩熠硬是愣了兩息才迴過神。


    這場麵直叫一個尷尬!


    他趕緊轉過身走到小院子裏,許是看了不該看的,他臉頰和耳根忍不住發燙,就像有火苗在烤著他似的,袖中雙手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直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又不是沒見過女人身子,而且也不是他莽撞推門的,怎麽自己會覺得心虛呢?


    夜芸迴過神,見祁灩熠已經出去了,趕緊把房門關上。


    然後對著女兒一頓訓,“你也是的,怎麽大門都沒關呢?聽到我來也不提前招唿一聲,看吧,害得心彩出這麽大的仇!真是的,迴頭我再跟你好好算賬!”


    夜顏抽著嘴角掉黑線,“……”


    什麽叫大門沒關?


    大門沒關,可房門關了的啊!


    聽到她來?


    她隻聽到有人來,誰知道她會帶祁灩熠一起來!


    最可恨的是,她對自己不敲門的習慣一點都沒反思,自己亂入就算了,還帶著男的亂闖別人房間。


    夜芸壓根沒看女兒黑臉,把呂心彩從地上拉起來,笑得無比溫柔可親,“心彩,都是夜姨的錯,我沒想到你在裏麵換衣裳,我還以為你跟顏兒在談事呢。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的,等一下我就去把灩熠叫進來給你道歉,然後替你做媒讓灩熠對你負責。迴頭我就寫信給你爹娘,讓他們同意你和灩熠的婚事……”


    呂心彩原本處在尷尬和羞赧中,聽到她說的話,通紅的臉蛋唰一下全白了,“夜姨,我不要他負責!”


    夜芸滔滔不絕的話被打斷,隨即不解的反問道,“他都把你身子看了,不讓他負責你以後如何嫁人?”


    呂心彩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都差點哭了,抓著她的手急聲道,“夜姨,我不要他負責!就算我出家為尼我也不要嫁給他!”


    “可是……”


    “夜姨,我求你了,今日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吧,我、我全都忘了!”


    “唉!”夜芸歎了口氣,“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我聽你的吧。反正灩熠就在這裏,你什麽時候想讓他負責都可以。夜姨向你保證,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謝謝夜姨!”呂心彩感激不已,這才趕緊把裙衫往身上穿,一邊穿一邊緊盯著門口,生怕某個男人會突然闖進來。


    夜顏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


    她娘也太狡猾了,居然就這樣把事情給糊弄過去了。最後一點責任都沒有,還要人向她道謝……


    這呂心彩也是夠小白的,就她這種性子她家人居然敢放她出來行走江湖,他們就不怕這丫頭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嗎?


    等她穿好衣裳收拾整潔後,夜芸才把她們帶去小客堂裏麵。


    許是之前那尷尬的一幕,呂心彩和祁灩熠對麵而坐,就像對方是隱身人一樣,誰都不搭理誰。而呂心彩罕見的保持沉默,裝作很認真的聽夜芸和夜顏對話。


    夜顏道,“心彩已經跟我說過那女子,是小舞沒錯。她在瀑布那裏,應該是幫辛氏做接應的。隻是她可能也沒想到辛氏會被毒蛇咬傷,更沒有想到我和淩蒼一直都在出入口那裏守著,她在瀑布那裏唿救,是想騙人過去,然後趁機抓住我們的人做要挾。”


    頓了一下,她朝祁灩熠看去,“祁公子,你今日是有些粗魯。方才我給心彩檢查,她身上有淤青,這可都是你造成的哦。”


    經過她都了解了,沈姐也作證是看到祁灩熠把人給摔水裏。盡管呂心彩是練武之人,可到底是嬌養的小姐,那一身細皮嫩肉哪受得了這麽粗魯的對待?人家就算不喊疼,但青青腫腫的地方是真實存在的。


    雖說兩邊都是朋友,但該指責的還是要指出來。


    祁灩熠也沒否認,當即起身對著呂心彩拱手道,“今日是在下魯莽,在下向呂小姐賠個不是。有關呂小姐身上的傷,在下會負責的。”


    呂心彩抬起下巴,“看在夜姨和顏顏的份上,我就不與你談什麽仇啊恨的。正好這幾日我身子不是,你給我做幾日短工伺候我,等我身子好了,以前的事我就再也不提了。”


    這要求……


    夜芸和夜顏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別人不知道祁灩熠的底,她們可是知道的。怎麽來說他也是天秦國的太子,讓他服侍人,這明顯有點過了。


    可誰知祁灩熠連猶豫都沒有,冷著臉應道,“可以。”


    母女倆又把目光齊齊瞪向他,都有種看懵的感覺。


    交換了一下眼神,最終誰也沒插嘴。既然他們都達成協議了,她們再說什麽反而是多事了。


    隻是……


    夜顏暗暗的揉著額角,為啥她總覺得心慌慌呢?


    本來就是不對盤的兩人,這要是朝昔相處,會不會鬧出人命來?


    聽他一口應下,呂心彩神色也好了許多,顯然是很滿意他的態度。


    “給我們上茶,再去拿點吃的來。”


    “是。”


    祁灩熠轉身就朝外走,盡管應得快,可夜顏和夜芸都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


    等他一走,夜芸給女兒使了使眼色。


    夜顏輕咳了一聲後,小心翼翼的問道,“心彩,這樣好嗎?我不是說你不該,而是我怕我家淩蒼多心……”


    實在沒辦法,她隻能把自家男人抬出來。


    呂心彩掩嘴輕笑,“夜姨,顏顏,你們放心吧,我不會為難他的。我就讓他做這一件事,嚇唬嚇唬她而已。”


    聞言,母女倆這才鬆了一口氣。


    祁灩熠剛出去不久,有丫鬟跑了進來。


    “啟稟夫人,老爺讓您過去。”


    夜芸起身道,“你們玩,我去看看。”


    夜顏也跟著起身,“心彩,淩蒼還在那邊忙,我去幫幫他。”


    呂心彩送她們到門口,“你們有事就去忙吧,需要我的地方讓人來說一聲就是。”


    迴到屋子裏,她伸了伸胳膊,感覺肚子不太舒服,就爬上了床懶洋洋的躺著。


    結果這一躺,小腹那裏越發疼痛。


    她自己也清楚,應該是瀑布水造成的。那水極寒,平常時候還好,可這幾天遇上女兒家的事了,還是有些傷身的。


    祁灩熠端著食盤走進房裏,見夜芸母女倆都不在了,把食物放桌上後就打算離開。


    至於床上滾來滾去的女人,他真是沒多看一眼。


    呂心彩睜眼看到他要走,趕緊道,“幫我問問,誰有調理身子的藥,給我弄點來。”


    祁灩熠定住腳步,斜眼朝她看去,這才發現她一臉是汗。


    他也沒心軟,咬著牙道,“這應該不是我造成的吧?”


    呂心彩臉色難看,大眼瞪著他,“誰說不是?之前我都好好的,你不摔疼我屁股我月事能來?”


    祁灩熠,“……”


    拳頭捏緊,他忍無可忍的衝到床邊,居高臨下的衝她怒道,“你還是個女人嗎?你知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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