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聲反問,聽著像是要趕盡殺絕,但細想過後真是讓夜顏忍不住捏把冷汗。


    如果可以,她真想罵一句‘艸’!


    她把榮國當成自己家了,都忘了自己是天秦國媳婦的事了。


    把祁馨沅攆迴天秦國,等於是給他們自己攆頭狼迴去。他們夫妻不可能在榮國待一輩子,一旦迴天秦國,又得麵對祁馨沅……


    “二皇子。”一道清潤的嗓音從客堂外傳來。


    夜顏抬頭望去,隻見祁灩熠不知何時也來了何家,純白色的長袍讓他宛如謫仙降臨,隻是那緊鎖的眉頭讓他少了謫仙該有的飄然和風雅,碧波般的眸光在望著藍文鶴時帶著幾分乞求。


    “馨沅有錯,但她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今的她再如何都迴不到從前。灩熠懇請二皇子能網開一麵,放她一條生路。”


    他誠懇的態度在藍文鶴身前顯得極其卑微,三個女人看得都有些於心不忍。


    特別是祁雪,眼淚汪汪,對這個哥哥又心疼又無奈。


    她剛想上前,藍文鶴重重的發出一聲冷哼,“真是婦人之見!要寵你妹你也不看看你妹是何德性,你想被害我管不著,但是她要再敢對我小妹如何,別說你求情,就是你們父皇求情我也得宰了她!”


    語畢,他摟著季若婕的肩,頭也不迴的往客堂外走。


    祁雪揪心著上前喚道,“皇兄,你這是何苦呢?她都不把你當兄長……”


    如果祁馨沅把他當兄長,就不會把小產的事怪罪到他頭上,換言之,她對他們之間的兄妹情早就不在乎了。


    祁灩熠牽了牽唇角,笑得苦澀又悲痛,“他們都是我母後撫養長大的,每個人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可憎可怕,我母後要負很大的責任。如今我母後生死未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贖罪。鬱桐已經死了,我知道馨沅偏執好強,再任由下去,她的下場會比鬱桐還慘。但我扔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她能在某一天幡然醒悟,別再執著那些不屬於她的人和事,別再執著那些不該有的仇恨。”


    祁雪除了抹眼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能安慰他。


    夜顏沉著臉一言不發。


    站在旁觀人的角度,她跟藍文鶴一樣,覺得他太過婦人心。


    可站在哥哥的立場上,他維護自己的妹妹也沒錯。


    雖然他也殺了祁鬱桐這個妹妹,可是在那樣的情況,就算他不殺祁鬱桐,祁鬱桐的下場也會很慘。而祁鬱桐死在他手中和死在藍家兄弟手中,意義完全不同。


    他殺祁鬱桐,等同於清理門戶,如果他們藍家的人殺祁鬱桐,那結果直接就上升到了兩國關係。


    今日他替祁馨沅求情,多半也因為殺祁鬱桐的事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當然,她也不可能去問他這些,問多了,好像她多在意似的。


    講句不好聽的話,除了雪兒外,祁家這些人兄弟妹姐,她沒一個有好感。就算是這位祁太子,那都是看在慕淩蒼的麵上才與他有所交集。


    …


    何府大門外,幾輛馬車早已等候著他們。


    藍文鶴和季若婕先乘著一輛馬車往別院的方向駛去。


    祁灩熠和祁雪坐了一輛,還有一兩馬車拉著簾子,夜顏不用多想,踩著車夫準備的腳踏鑽了進去。


    慕淩蒼雖沒進何府,但俊臉繃著,顯然已經等得不耐了。


    “為何才出來?”


    “還不是因為藍瑛夢。”


    慕淩蒼將她拉到自己身側,沒好氣的訓道,“讓你把她們交給藍文鶴去處理,你非不聽,盡給自己添堵。”


    夜顏哭笑不得,“我二哥要是聽到你這話,準得跟你打一架。”


    慕淩蒼冷哼,“我怕他?”


    夜顏輕捶了他一下,“那好歹也是你二舅哥,給點麵子不行嗎?”


    她知道他的意思,反正藍文鶴又橫又不講理,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交給他去處理,絕對沒幾個人敢站出來。


    何況他現在手中有了榮國一半的兵權,敢跟他對抗,就他那暴躁脾氣,分分鍾能把別人弄死。


    雖然這樣做確實能為他們減少許多麻煩,但仔細想想,也太不厚道了。


    藍文鶴再不濟,對她這個小妹還是很維護的。就衝他對祁灩熠說的那番警告的話,她這個做小妹的就不能袖手旁觀。


    情分許多種,父母情、夫妻情、兄弟姐妹情、朋友之情……


    不論哪一種情,都應該是相互的,隻求某一方付出而自己不知迴報、甚至覺得理所當然,那這個人是沒資格擁有這些情義的。


    來到這個世界,她感受最深的就是這一點。


    她承認藍文鶴的性子讓人討厭,但他身上有一個別人都沒有的特性,那就是他會對身邊每個人都有所求,而且還能求得理所當然。


    為何?


    且看藍錚,藍文鶴覺得自己同樣是他兒子,就不該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在她娘身上同樣,他覺得她娘喜歡藍文濠,同樣作為繼子,也不應該備受冷落。在季若婕身上更是表現得深刻入骨,他覺得他對季若婕比對藍文濠付出得多,季若婕就必須愛上他。


    其實在她身上,藍文鶴同樣也有這種醋勁兒。


    他脾氣是不好,但真正的了解他過後會發現,其實很好拿捏他的。他所有的心思都明明確確的寫在臉上,那就是——你要在乎我、你要對我好、你不能辜負我,否則我就讓你們通通不好過。


    也正是他這特性,別人覺得他不可理喻。其實換種角度思考,他也就這點要求,還是這麽直白的要求,難道還比不上那些虛情假意以及各種歪歪腸子的人?


    慕淩蒼摟著她,也沒再說什麽。


    夜顏看著他繃緊的俊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祁太子又幫著祁馨沅求情,你是默許的吧?”


    慕淩蒼低頭抵著她額頭,眼眸裏也是諸多複雜的神色,“把她遣送迴天秦國其實是我的意思,與其讓她在榮國胡作非為,不如讓她迴國,以免將來惹出大禍,為難的還是你兩個哥哥。”


    夜顏想想,也想不出反駁的話。


    不得不承認他考慮得比她遠,祁鬱桐死在榮國,但她是死在祁灩熠手上的,祁曜就算要追究女兒死因,怎麽都賴不到藍家兄弟身上。何況,還是祁鬱桐自己犯錯在先,藍家兄弟還可以反過來找祁曜的麻煩。


    正因為祁灩熠主動殺了祁鬱桐,這事誰都有台階下。


    但如果祁馨沅再整個什麽事出來,誰能保證事情依舊能夠被平息下去?


    行吧,祁馨沅既然要作,那就讓她迴國作個夠。要丟人現眼、要生事惹事,迴自己窩裏慢慢搞,在別國做這些事,也真夠丟人現眼的。


    今天的事雖然有驚有險,但總體還是讓夜顏滿意的。


    今日之後,他們在榮國應該能過上一點悠閑的日子了吧?明明是來度假玩耍的,結果搞得像是來打仗似的,換誰來都會鬱悶。


    “淩蒼,我想心暖和昕蔚了。”抱著他手臂,她悶悶的撒嬌。


    “等我們在榮國玩夠了,就去熾焰山莊接他們。”慕淩蒼臉頰蹭著她,想起一雙兒女,他眼眸中泛出絲絲柔光,冷硬的唇角也不禁上揚。


    “嗯。”夜顏點著頭。除了這樣還能怎辦?這年頭,防火防盜外,還要防狼外婆。等再見到兒子和女兒,她一定自己帶娃,再不相信她娘了!


    …。


    “阿嚏!”青青草地上,被幾個孩子圍著的夜芸突然打了個噴嚏。


    “怎麽了?可是著涼了?”藍錚聽到聲音,下意識的朝她詢問,並立馬吩咐沈秀蘭,“快給夫人拿件披風。”


    他們現在在外麵,他自稱‘老爺’,夜芸當然就是‘夫人’,他們帶著大大小小的孩子和諸多宮人手下,一路上都被人當做是舉家搬遷。


    夜芸吹了一下額頭的碎發,哼了聲,“我猜一定是有人在罵我,多半都是那死丫頭!”


    藍錚,“……”


    沈秀蘭將披風拿來,一邊給她披上,一邊笑道,“夫人,王妃肯定是想孩子了。”


    夜芸對著懷裏小外孫親了一口,“你們娘敢罵外祖母,你說外祖母該如何收拾她?”


    小家夥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把沈秀蘭都給逗樂了。


    夜芸樂得又‘叭叭’親了他兩下。


    抬起頭時,見身前三兄弟正瞪著黑漆漆的眼仁兒齊齊望著她。


    藍老大撇嘴道,“祖母喜歡弟弟,不喜歡我。”


    藍老二眼眶裏包滿了淚水。


    藍老三更直接,把臉蛋伸到她麵前,說話都不利索的他嘴裏嚷著,“祖母親……”


    夜顏腦門上一溜黑線直掉。


    沈秀蘭趕緊轉身偷笑。


    藍錚沉著臉,沒好氣的訓道,“你們一個個的,是想挨板子麽?”


    結果三兄弟完全當他不存在,依舊等著夜芸做表態。


    夜芸哭笑不得,趕緊騰出一隻手先抱老大,在他精致的小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去抱老二,然後是老三。


    “好了,你們都是哥哥,不要隨隨便便跟弟弟妹妹爭,別人看了會笑話的,知道嗎?祖母不是隻喜愛弟弟妹妹,祖母一樣喜愛你們。隻是弟弟妹妹比你們小,他們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我們要多照顧他們,知道嗎?你們看看羿哥哥,他什麽事都做,還要幫著照顧弟弟妹妹,祖母沒親他,他也沒有不高興。”


    藍老大嘟嘴道,“羿哥哥不讓我們跟妹妹玩。”


    藍老二一看他說話,跟著稚聲稚氣的道,“羿哥哥兇。”


    藍老三揮了兩下小膀子,直嚷著,“打打打打……”


    草垛上,小羿一臉黑氣,眯著眼把三兄弟挨個瞪了一遍又一遍。


    這三個小混蛋,居然敢告他的狀!


    他們怎麽不自己反省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夜芸扭頭看向他,用眼神詢問他究竟把這三兄弟怎麽了。


    他繃著小臉哼道,“姨婆,你別聽他們的,他們自己做錯事還惡人先告狀!”


    夜芸越發不明白,趕緊朝沈秀蘭問道,“沈姐?”


    沈秀蘭憋著笑,趕緊到她耳邊低語起來。


    聽完後,夜芸忍不住失笑,“噗!”


    看著三兄弟還委屈的樣子,她趕緊收起笑,認真跟他們說起來,“你們喜歡跟妹妹玩,可以。但是妹妹是女孩子,她洗澡的時候你們不能亂摸,這是不對的。”


    聽她發話了,藍老大才低下頭認錯,“祖母,我以後不會再亂摸妹妹了。”


    藍老二也跟著低頭,“祖母,我也不亂摸了。”


    藍老三,“不摸了……”


    夜芸憋笑憋得難受,趕緊對沈秀蘭道,“沈姐,快去馬車裏把糖葫蘆拿來分給他們。”


    一路上,隻要經過縣城,他們都會買許多零嘴兒,沒辦法,孩子多,這些東西必須準備。


    特別是這三兄弟,照顧起來其實比心暖和昕蔚還累人。小姐弟倆隻要吃飽了奶,幾乎不會鬧騰。但這三兄弟正是活波好動的年紀,會說個不停,也會玩個不停,還會鬧個不停。很多時候,一哄就得三個一起哄,沒點耐心根本降不住他們。


    不過夜芸也是真心喜歡孩子,而三兄弟也特別黏糊她,就是藍錚這個祖父在場,三兄弟也是忽視他選擇夜芸。


    看著沈秀蘭從馬車裏把糖葫蘆拿出來,三兄弟興奮得趕緊圍了過去。


    夜芸笑看著他們那活蹦亂跳的樣子,對旁邊的藍錚道,“現在就盼著雪兒肚子有動靜了,要是生個閨女就好了。”


    誰知藍錚立馬板起臉瞪著她,“她是長媳,怎能生女兒?”


    夜芸扭頭,無比嫌棄的迴瞪著他,“生兒生女都是他們的事,你管得著嗎?再說了,第一胎生女兒怎麽了,他們又不會隻生一個。又沒讓你幫忙帶孩子,你瞪眼給誰看?”


    藍錚立馬抿嘴不說話了,但臉繃得緊緊的,明顯就是不服她說的話。


    夜芸偷偷瞄了他一眼,抱著小外孫挪到他身側,然後拿手肘撞了撞他,“這才出來多久,怎麽越變越小氣了?”


    藍錚黑著臉哼道,“你一天到晚眼裏都隻有他們,你還想我多大度?”


    夜芸臉抵著他胳膊,悶笑,“好吧,今晚不帶他們睡覺了。”


    藍錚把她肩膀摟住,咬著牙溢道,“以後都讓他們自己睡!”


    夜芸趕緊把懷裏小外孫塞給他,“那你以後白天幫忙多抱抱,這一路上雖然大家玩得都開心,可是也都累。特別是沈姐和奶娘她們,白天要做事,晚上還要帶孩子,你想她們多帶孩子,那你白天也幫忙多抱抱孩子。”


    藍錚看著懷裏白白胖胖的小家夥,還是接在臂彎裏搖了搖。他現在的地位,還不如這幾個孩子,想想也真是夠憋屈的。


    不過為了晚上能單獨霸占她,抱就抱吧,反正哭了也不管他的事。


    夜芸看著小外孫白裏透紅的臉蛋,笑著感慨,“心暖和昕蔚比他們娘懂事多了,以前帶顏兒的時候,那真是被她折騰夠了。一到晚上她就要人陪著玩,白天呢怎麽哄都不睡覺,我天天被她整得都是一臉哭相。”


    藍錚聽著聽著,騰手一手將她重新摟住。


    盡管提起那些被蹉跎的歲月是一種傷痛,但他也不排斥她描訴當初。遺憾隨多,但不說出來永遠都無法釋懷……


    如今,他們還能在一起共度餘生,說起來,他也該心滿意足了。


    “芸兒。”


    “嗯。”


    “好想聽你像當初那樣叫我。”


    “……藍哥。”


    聽著她如當年一樣柔細的嗓音,藍錚眼裏溢滿了笑,正準備迴應她,突然一顆小腦袋從他們兩人脖子中擠進來,稚聲稚氣的問道,“祖母,你叫我?”


    藍錚,“……”


    夜芸,“……”


    看著藍老大天真無邪的小臉,夫妻倆對視一眼,黑線的同時又忍不住失笑。


    …


    新帝登基,舉國歡慶。


    繁華的京城幾乎家家都在大門前懸掛著紅燈籠,寓意著能得新君恩澤。


    今日除了新帝登基外,也是立後的大喜日子,宮外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宮中也是熱鬧異常。


    夜顏從半夜起就幫著張羅,從來沒接觸過這樣的大事,差點沒被那一套一套繁瑣的禮節給整暈過去。


    好在夜芸離開前讓藍錚做好了準備,給他們留了多名宮中的老人。有這幫老嬤嬤幫著做事,倒也把一切打點得妥妥當當。


    新帝新後接受了文武百官朝拜後,接著就是歌舞升平的大宴。


    看著高位上今日別樣迷人的祁雪,夜顏在桌下用手戳了慕淩蒼好幾下。


    “淩蒼,你說我們要不要再送他們一點東西?”


    “嗯?”


    “瞧,我大嫂今日的美得不同凡響,你說我大哥今晚吃得消不?我們要不要送他們一點大補丸子?”


    “……”慕淩蒼嘴角狠狠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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