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謹便抬起手來斟了杯茶遞給她。


    薛池接過,嗅著他方才伸手過來時袖口的一點鬆香味兒,腦補了兩百字的“愛心茶水”。


    好半晌才道:“時公子,我,我這個,就是看她們衣服好看,想去和她們換一套。”說到這裏,她抬眼看時謹。


    時謹淡然自若的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似乎並不覺得這所謂的“換”有什麽古怪。


    薛池喝了口茶,鼓起勇氣繼續道:“可是,我發現了一個秘密。”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雙眼盯著時謹,希望能在他臉上發現點意外。


    可是時謹隻是又點了點頭:“嗯?”


    “……我發現,他們的箱子底下有夾層,裏頭藏了武器,有弩!”薛池說完,等了半晌,簡直要哭了:“你怎麽聽了就跟我說的是‘他麵裏臥了個雞蛋一樣啊?”


    時謹看向她,微微笑道:“那麽,你覺得他們為何要暗藏武器?”


    薛池手一揮:“肯定圖謀不軌!我想啊,就憑他們,想推翻咱們成王朝,那是不可能的。近來平城所發生的事情,對得上號的……嗯……咦!莫非攝政王殿下失蹤與他們有關?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嘛,他們動了咱們攝政王,豈不是就會讓咱們成國上下動蕩一番?他們再想做點什麽就容易了。”


    攝政王成了賊王?時謹抿了抿嘴角,點頭:“你這番猜測很有道理。”


    薛池高興的道:“對吧?那你趕緊去報官啊!去救攝政王啊!”


    時謹看她:“你很希望攝政王被救?為何不自己去報官?”


    薛池嘿嘿的笑:“不是呀!你若參與了,攝政王被救你不就有封賞麽?我就不必了,內宅女子又不能封官,頂多賞點兒銀兩,可我已經有銀子了,再擺到台麵上來受賞,反倒招人掂記。不過,你詳細想好說詞,周全計劃一下再去報官也好,不著急,攝政王受點兒苦也沒什麽。”


    時謹正呷了口茶,聞言嗆了一口,不由低垂了眼,拿出帕子去擦唇上茶水。


    薛池見驚到了他,不由低聲道:“你不知道,我是見過攝政王的,他這個人呀——不可一世,受點兒苦才更感激你是吧?不過,還是一定要救他的。”


    時謹也神色不明的略低了聲音:“為什麽?”


    薛池歎了口氣:“他是救過我一迴的,雖然我恨不能對他敬而遠之,但有恩還是要報恩呀,算了,還是別教他受苦了,咱們早些兒去報官罷!”


    時謹忽而勾唇一笑,竟有幾分睥睨,他聲音微揚:“不必了。”


    薛池隻覺這神情這聲音,真是哪哪都不對了,不由一時呆呆的看著時謹。


    時謹斂了神情,溫和的道:“我之所以在驛風館,也是與此事有關的,你放心吧,我自有對策,不過,還需請你保密才是。”


    薛池恍然大悟,記起自己竟疏漏了他先前救自己的一掌是從自己身後而出的,必是人在驛風館中了,既然要保密,她就不再多問,隻連忙點頭:“好,我曉得輕重。”


    待她重新換了迴藥,丫環又找了轎子來,這才依依不舍的同時謹告別,迴融府去。


    兩個丫環被叮囑了盡力遮掩,便安排轎子抬到了府門內,並不讓薛池下轎,連忙又找人抬了架藤椅來。薛池在兩人的攙扶下盡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移到了藤椅上,一路抬迴屋去,立即就上床躺著了。


    她想著能瞞一陣是一陣,說不定到時候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就算疼,也不影響行動了。因沒去向老夫人和小曹氏請安,便指使丫環們留心著,一旦有人來問,就隻說犯困了小歇一會兒,不想竟睡沉了,一時叫不醒。


    料想老夫人和小曹氏也不會強行要把她叫起來去請個安,旁人說不說她失禮,這倒不在考慮範圍內了。


    要說薛池這一天過得身累心也累,雖說發現了一點兒人生不一樣的風景,但抱著那點綺思想了不到兩遍,實在撐不住,當真沉沉的睡去。


    直從傍晚睡到第二日上午,竟是被青書搖醒的。


    薛池揉了揉眼睛,見青書一臉急色,不由懶懶的打了個嗬欠,漫不經心的道:“什麽事呀?”


    青書小聲說:“蓮夫人說您一覺睡到這時辰不對勁,怕是病了。仇娘子因著今日告了假出府去了,蓮夫人便使人出府去請了個大夫進來給您看診。”仇娘子是融府養著的一位通些醫藥的寡婦娘子,尋常些許小病就讓她看看,於內宅女眷也方便。自薛池進府以來,與這仇娘子也有了幾分熟稔,算說得上話,若是她來,苦求一番也可遮掩一二,不想小曹氏竟要上外頭請大夫來,薛池臉色一下就變了。


    小曹氏正是往她身上動了心思,如今若知她隱瞞,怕又要多出幾分思量來,極是不妙。


    ☆、第59章 養傷


    柴嬤嬤扶著小曹氏,慢慢的沿著抄手遊廊往前走。


    柴嬤嬤壓低了聲音道:“這死丫頭,不定在怎麽裝神弄鬼呢,您倒真關心她,還給請大夫來瞧!”


    小曹氏微微的笑,並不言語。


    胡大夫背著藥箱躬身跟在後頭,先前不過一眼,隻覺這夫人容光攝人,此際連頭也不敢抬,鼻端卻隱隱有股花香彌漫。心中暗道幸虧自己一把年紀了,若換個年輕人,隻怕就要露了醜。


    一行人遠遠的靠近了後頭的廂房,就聽得裏邊一陣嘈雜。


    “那明珠雙股釵呢?剛還在這兒的……”


    “哎呀,讓你給帶地上去了!”


    “可不能怪我,我這不是要給姑娘擦臉麽!”


    柴嬤嬤豎著三角眼,幾步先衝了進去,就見薛池擁著被子坐在床上,身後那個叫青書的丫環跪在床頭給她梳頭發,重紫在床邊捧著盆,疊翠拿著帕子要往薛池臉上去。


    柴嬤嬤咳了一聲,幾個丫環一迴頭,因柴嬤嬤積威甚重,幾人都噤了聲。


    薛池搶過帕子擦了臉,往銅盆裏一扔:“行了,就這麽著吧。”


    床邊兩人便退開,後頭那個利落的將她頭發一挽別住,這才爬下床來。


    這會兒小曹氏才進了屋,她看著薛池,關切的道:“嫵兒,你果然是病了,臉色不好。”


    薛池心道可不嘛,至少也失了小半碗血吧!


    麵上卻是笑道:“是覺著有點不舒服,昏昏沉沉的。”


    小曹氏便坐到一側:“快讓大夫看看。”


    薛傷心中發虛,知這一節躲不過去,隻希望大夫糊塗診不出外傷來。又想,不是說有些大夫會揣著明白裝糊塗麽,但凡遇到裝病的都不會把話說透了。


    那胡大夫走上前來,一伸手道:“請姑娘伸出手來。”


    丫環在床邊放了個小軟枕,薛池便像上刑一般咧著嘴慢慢的伸出手來。


    胡大夫伸出手去搭在她腕上,臉色沉靜,過了片刻又抬眼去看薛池臉色。


    薛池見這大夫目光清明,看著不像是個糊塗人,不由心中更慌了。


    小曹氏輕聲道:“不知我這女兒有何不妥?”


    胡大夫直起身來,用手捋了捋胡須,沉吟片刻道:“姑娘是受了些風寒,吃幾貼藥,養上六七日便好了,並無大礙。”


    薛池正半垂著頭,聞言更不敢抬起頭來了,唯恐麵上的喜色被人看了去,心道這大夫看來正是裝糊塗的這一款,咱這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啊!


    小曹氏道:“還不奉上紙筆,讓大夫寫個方子。”


    青書聞言,忙將大夫引到一邊去寫方子。


    小曹氏起身走到床邊,側身坐下,抬起手在薛池的臉上摸了一下:“可憐見的,平素都是紅潤潤的,今兒連嘴唇也白了。”


    按說小曹氏此刻眼中的關切也不似做假,但薛池心中對她有了芥蒂,便覺她這一摸就有如滑膩冰涼的冷血動物爬過一般,讓她滿身不適,隻得強行按捺住了。


    還沒等她說話,小曹氏卻微微蹙了眉:“為何有股璃花味兒?”


    薛池心中一緊,突然想起時謹給她的藥膏好像就叫“璃花膏”。莫非最難的關都過了,卻在這上頭栽了跟頭?


    隻得裝傻道:“什麽璃花?”


    小曹氏一頓,柔聲道:“這是種透如蟬翼的花兒,像琉璃盞一般,因此得名,此花卻是止血除疤的聖品。因生在崖上,花期又短,難以收集,因此一盒璃花膏價比千金還好說,要緊的是有了銀子也難買到。”


    她一麵說著,一麵目光從薛池身上掠過。


    薛池身側的手握緊了被子緞麵,嗬嗬的笑:“倒是女兒孤陋寡聞了。”說著嗅了嗅:“我怎麽什麽也沒聞到?”


    一邊大夫開好方子過來,聞言道:“姑娘染了風寒,自是嗅覺失靈了。這璃花味小老兒也嗅到了,這可是個好東西,原先隻知這璃花能止血祛疤,如今又試出它淡化斑紋、白淨肌膚均有奇效。用到它的地方越發多了,正經想調到止創膏中就越發難得啦。”


    薛池一看過去,隻見這胡大夫望過來的一眼似有深意,不免心中一動,半張了嘴:“哦——想起來了,昨兒在白姐姐家裏試了點香膏,仿佛聽著她說是什麽摻了‘璃花’的?當時沒留心。如今都淨過麵了,居然還能殘留些味道?”她所說的白姐姐是吏部白侍郎的千金。


    小曹氏笑吟吟的:“這倒是了,這味道最是持久不散的。”


    當下青書取了銀兩來送走了胡大夫。


    小曹氏關切的替薛池擦了擦額上冒出來的虛汗,笑道:“那你就好生養著,待你養好了,我倒有件事要同你說。”


    薛池忙拉住了她的手:“別啊,您知道我的性子,最是耐不住,您這麽吊著我的胃口,我怎麽能安下心養病。”


    小曹氏站了起來,隻拿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正是要磨磨你的性子呢。”說著款款轉身,裙角旋起朵飄逸的花來,緩緩走了出去。


    薛池望著她的背影發愣,心中不免多番猜測而不果。


    過得片刻,青書拎了藥迴來,悄悄兒湊到薛池耳邊道:“姑娘,大夫說這藥並不是治風寒的,是補血生肌的哩。”


    薛池啊了一聲,心道胡大夫真是個小天使啊!


    又聽青書道:“婢子想多給大夫些謝銀,誰知這胡大夫竟說他是受人之托,讓姑娘不必謝他。”


    薛池心中一跳,想著知道自己這困境,又能救得如此及時的,必是時謹無疑了,一時心中泛起些酸酸甜甜的感覺,像雲霧蒸騰般薰得她有了些醉意:他居然對她這麽上心,是不是果然也對她……


    這種陌生的情感無法排渲,隻麵泛紅霞,雙目明亮,無處說去。


    到了第二日薛池染病的消息便傳了出去,各院姐妹不管真情假意,俱都來探了一迴,隻融妙和融語淮不曾來過。


    這日她正倚在西窗下,隔著窗子看外頭的一叢菊花,忽而發現已入了秋了。


    腿上這傷養了三五日已經是行走無礙,不免百爪撓心一般想出門去看一看時謹,就聽絳衣遠遠的迎道:“大公子來啦。”


    融語淮低低的嗯了一聲,問道:“妹妹可好些了?”


    絳衣道:“多謝大公子掛心,我們姑娘好多了。”


    薛池自窗口探出頭去,就見融語淮沿著抄手遊廊一路走來,手中拎著個鳥籠子。


    薛池招了招手:“大哥哥。”


    融語淮望過來,腳步一頓,終於還是舉步走進屋來。


    他抿了抿唇,有些艱澀的道:“聽說妹妹病了,正好淘來隻鸚哥兒,是別人調|教好了的,讓它學舌給妹妹解悶。”


    薛池招乎他在榻邊坐下,心知他見自己尷尬,便笑道:“這鸚哥兒倒好看,能說什麽話呀?”


    鸚哥似知道是說它,拍拍翅膀,偏著頭用小眼睛盯了她一陣,嘎聲喊道:“請姑娘安,請姑娘安!”


    薛池嗬嗬的笑,杏眼微眯:“挺聰明啊!”


    鸚哥又道:“過獎,過獎!”


    一屋子丫環都被逗樂了,融語淮麵上神情也放鬆了些。


    薛池趁機道:“哥哥,我這病著呢,也沒去看母親,她身體可好些了?”


    融語淮麵上一黯,歎氣道:“總算是不鬧了,隻不大說話。”


    薛池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慰。


    融語淮默了默,語帶艱澀道:“妹妹,母親她說不曾派人劫過你……”


    薛池一笑:“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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