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重紫反應過來:“是……是。”說著拉著內心已然崩潰的疊翠悉悉索索的躺到地上打起滾來。


    薛池看著差不多叫了停:“頭上不值錢的釵環就扔了,迴頭我給你們補上。一會見了人,能哭就一直哭,不能哭就說自己什麽也不清楚,隻聽到我的叫聲,然後看到我被人攆,一路護著我跑了出來,知道嗎?”


    “是……。”


    果然過得一會兒,那火光就從四麵包圍過來,有個婆子驚唿:“大姑娘在這兒!”


    數盞燈籠一簇而上,照得通明,刺得薛池眼睛一下就紅了。


    聞聲便有個幹瘦的婆子撥開人群走上前來,她板著臉盯著薛池:“大姑娘,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個屋裏,滿園子吵鬧作甚?驚著了太夫人可怎麽是好?”


    薛池瞪圓了眼睛,用手掩住嘴唇,驚訝的問:“你是誰?”


    那婆子道:“奴婢是菜大家的。”


    這婆子正是人稱菜婆子的伯夫人心腹。


    她和王婆子、高婆子一道最得伯夫人重用,其中王婆子是太夫人屋裏出來的,地位最高;高婆子會逗樂,最討伯夫人歡心;但要說到最信任,就是菜婆子了,她是從伯夫人在娘家時就服侍在身邊的。


    平素菜婆子也就代表了伯夫人,說出話來下邊的晚輩都是要給臉麵的。像薛池這樣不答反問的情形是極少的。


    菜婆子按捺住了性子迴答了薛池的問題,誰知道薛池卻更吃驚了:“你……你為什麽不向我行禮,反倒上來就質問我?我娘說尊卑有別……難道,難道,”她一邊說著,一邊紅著眼睛,兩隻手環住了自己的肩:“難道你們都不以為我是主子?不將我放在眼內?你們都欺負我?”說著就哇的一聲,將頭埋入膝內,嚎淘大哭起來。


    菜婆子麵上一僵,她自恃是伯夫人一係,而伯夫人是原配嫡妻。蓮夫人若隻是個尋常妾室,菜婆子想必隻是不屑。但蓮夫人身世不凡,逼及伯夫人地位,菜婆子便對蓮夫人心懷敵意。心懷敵意的情形下,少不得拿蓮夫人的妾室身份做文章,此時打壓薛池也是下意識所為,卻沒想到薛池就這樣混不吝的問出口來。


    這種心知肚明的東西偏偏是不能說得明白的,菜婆子臉色紅了又白,隻得咬牙道:“是奴婢心急疏忽了……伯夫人聽到聲響,已是披衣起來了。大姑娘快隨奴婢去見伯夫人,夫人正要問話。”


    薛池聞言往裏縮了縮:“我不見她,我不見她!四妹妹說她才是母親嫡嫡親的女兒,她就算做了什麽,母親也隻會偏幫她,我才不要去見!”


    這一出響動極大,各院都是派了下人來看究竟,薛池這一番話直接就往伯夫人和四姑娘身上潑汙水,由不得菜婆子心頭火起,若薛池隻是個丫鬟,菜婆子便直接叫人捂她的嘴了。可她偏偏還是個姑娘!


    菜婆子憋著火,上前兩步就去拉薛池的手腕:“大姑娘胡說些什麽,伯夫人是你的母親,母親有命,你居然不從?”


    手才剛一碰到薛池,薛池就大叫了起來:“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菜婆子都給她尖叫聲給嚇蒙了,連忙撒開了手。


    薛池抱著手腕就地打滾:“啊!手斷了,手斷了,手真的斷了啊!!”


    菜婆子隱隱覺得事情不能善了,連忙退了兩步:“我可沒用勁兒!”


    她對著兩個丫環道:“還不把你們姑娘扶起來!”


    重紫疊翠互看一眼,又去看薛池,薛池借著用袖子擦淚的功夫偷偷瞪了她們一眼。


    兩丫鬟無師自通,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台詞就一句:“姑娘啊,姑娘啊……!”內心卻極為混亂:這是個什麽鬼?!


    菜婆子束手無策,她隻要一伸手,薛池就殺豬一樣尖叫,隻得僵持在當場。


    薛池隻覺得口渴了,心道不管是太夫人還是小曹氏,總得來一個吧,鬧這麽半天了!


    正在想著,遠處就傳來人聲。


    薛池偷眼看去,隻見隨著燈光的逼近,小曹氏未梳頭發,披了件外衫,腳步匆匆的從小徑遠處出現。


    薛池半跪起身,一詠三歎:“娘哎~~~”


    小曹氏快行了幾步,一下跪地將薛池抱進懷裏,哽咽著道:“不是說你四妹妹下了帖子請你,你怎麽就在這裏,弄至這般模樣?”


    薛池一聽,心中喝彩:小曹氏哀傷——關鍵時候不掉鏈子!


    她伏在小曹氏肩頭:“她們……她們罵我們是毒婦,還打我,要趕我迴鑒竽……娘,你真的有投毒麽?”


    小曹氏扶著她的肩推開她,萬般心疼的看著薛池衣衫破碎,發髻散亂,滿麵灰土,瞬間瓊瑤附身:“沒有,沒有,我沒有!你要相信娘……”


    薛池再次撲到她懷裏:“娘,你說沒有,我就相信。”


    麻蛋,這麽深情台詞,居然不是發生在男女之間!


    兩人抱頭痛哭,哭得菜婆子一行手腳無措,菜婆子隻好使了個小丫鬟去向伯夫人報信。


    小丫鬟領了命,還來不及走,就見小曹氏一副為母則強的模樣:“從前是我心如死灰,不願意計較……如今總得為你著想,走,我們去見太夫人!”


    菜婆子大驚,剛要阻攔,柴嬤嬤早將她往旁邊一推:“你居然奴大欺主,今日我們便要告上一狀!”


    一群人氣勢洶洶的往碧生堂去。


    太夫人上了年紀,本就覺少。先前聽得滿園子鬧轟轟的,早就起來了,一麵讓人出去看看情形,一邊更了衣,令人梳頭。


    翡翠將太夫人的鬢角理整齊,正要上釵環,太夫人就擺了擺手:“大半夜的就算了。”


    正說著,大丫鬟瑪瑙就在外頭道:“太夫人,蓮夫人領著大姑娘在外頭,說是,說是要求您主持公道。”


    太夫人一陣沉默,扶著翡翠的手站了起來,麵上閑適的神情消失,露出嚴肅的表情來。她額心的豎紋凸顯,目現厲色,一語不發的抬腳往外走。


    翡翠挑了簾子,太夫人步入廳堂一看,就見薛池正和小曹氏抱著低聲啜泣,兩人跪在光可鑒人的地麵上,像兩朵瑟瑟發抖的白花。身後三步處丫鬟婆子亦跪了一地。


    太夫人在上座坐定,冷著臉問道:“這是怎麽了?有事不能明日好生來說,大半夜的鬧得不能安生。”


    薛池一下就提高了哭聲,太夫人眉頭一皺,按了按額角:“大丫頭,先前才說你不似一般姑娘嬌氣,怎的此時就哭哭啼啼的了?”


    薛池捂著臉:“祖母,我,我不該吵了您的清靜……可是,可是,等到明日,我就活不了啦……!”


    隻聽門外有人冷喝了一聲:“年紀小小,胡言亂語!”


    說話間伯夫人已經是領著融妙、融語淮等一群人走了進來。


    薛池嚇得又往小曹氏懷中撲:“娘,他們又來打我了!”


    小曹氏被她一下撞出內傷,麵上的痛苦都真了兩分:“你放心,娘會護著你。”


    伯夫人快步走到太夫人身側:“婆母,大姐兒缺少教養,瘋瘋顛顛的。大半夜的可別衝撞了您,明兒起來又頭疼。您還是快歇著去罷,我來理會這事。”


    薛池天真的抹著眼淚,對小曹氏道:“娘,你從前不是教過我,咱們這些勳貴之家,教養子女都是嫡母的責任,嫡母德行不夠,子女才會缺少教養嗎?”


    伯夫人聞言,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她迴頭伸著指頭點著薛池,說不出話來。


    小曹氏愛憐的摸了摸薛池的頭:“傻孩子,都什麽時候了,總記著這些教條規矩。也難怪,你見的世麵少,不知變通。”


    伯夫人惡狠狠的憋出句話,來:“我何曾教養過你,你可是你娘教的!”


    薛池偏著頭看她:“可我當初一出生,母親不就該將我接到身邊教養?既然沒有,今日我一言一行,也是母親有意縱養。”


    伯夫人被她一下擊中要害,刷刷掉了100點血。


    ☆、第24章 衝突戲


    太夫人被伯夫人和薛池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頭疼!


    融妙則是不敢置信的看著薛池,她完全不敢相信薛池敢同嫡母這般頂牛。大房行三的庶子融語灃跟融妙年紀相仿,融妙從小就看慣了融語灃對嫡母恭敬服帖的樣子。


    庶出天生就比嫡出矮了半截,所以融妙以為給薛池難看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而且篤定薛池不敢翻臉。


    誰知她豈止敢翻臉,而且敢翻天!


    融妙呆愣的瞪著眼,心中不免覺得薛池是沒受過教化的緣故:她不懂人情禮儀,倫常秩序。也許在書上讀到過,但是她隻是知道,而不是懂得!


    融妙隻覺得這樣一個人,同她計較仿佛都找不著方向。


    一時間融妙心中一股焦躁湧起,她忍不住上前去伏倒在太夫人身前,抱住了太夫人的膝蓋:“祖母,您瞧她把我母親給氣成了這副模樣,實在是不孝不悌,粗魯不堪!這樣的人能成為咱們伯府的姑娘嗎?往後豈不是要帶累我們姐妹被人取笑?祖母,她必將使我淪為手帕交的笑柄,孫女兒不依!”


    薛池一看,連忙撲上去拉住了太夫人一隻袖子:“祖母,四妹妹不敬長姐,今天擺下鴻門宴誆了我去,夥同幾個妹妹折辱毆打我,這樣的人也好說是養在伯府,幼承庭訓的千金?其失德敗行至極!我娘教我心善,您隻要對她略施薄懲,孫女就依了!”


    融妙剛剛才覺得同薛池爭吵便是對牛彈琴,直接勸說太夫人才是正經,但被薛池這一番話說下來,心裏火苗蹭蹭直冒,有些人就是能三言兩語拉仇恨!


    融妙指著薛池大聲道:“你說誰毆打了你?簡直,簡直顛倒黑白,明明是你將我打倒在地,卻反咬一口。”


    薛池看著她,麵露驚訝:“我打你什麽地方了?”


    融妙指著自己的額頭:“這,”又指著咽喉:“這!”


    薛池緊緊的抓著太夫人的手搖晃:“祖母,您看看她,謊話張口就來。您想想看,我要將她打倒在地可不得用些力氣?但她所指之處連個紅印也沒有!”


    太夫人頭昏腦漲中凝神一看,見融妙額側和頸上果然並無痕跡,且衣衫齊整,與平常無異。


    反觀薛池卻是一身狼狽:披頭散發(不用頭油的結果),滿麵青黑(草汁和塵土),衣衫襤褸(五分袖不被欣賞)。


    這一比較,怎麽都是薛池說的真。


    融妙傻了眼,她當時隻覺得天旋地轉,全沒想到薛池其實沒用多大力氣,一則融妙是嬌養長大,雖然不是吹吹就倒的美人燈,但也不十分強健,二則是找對了地方不需蠻力!


    至於衣著頭發,皆因她身邊有些得力的丫鬟,容不得她淩亂,找著點時機便替她收拾齊整了。


    沒想到此時變成了全無痕跡,融妙著急的一指後頭:“大哥哥可以作證,二姐姐、三姐姐、五妹妹,她們都可以作證的!”


    薛池傷心的別過臉去,哽咽:“你同他們相處十數年,他們自然是處處都要幫著你、踩著我了。我無論如何也爭不過你了,不如就認了吧。祖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融妙給她氣得隻想撓人,玉皇大帝!她過去十四年的生命裏,從來沒有過動手的衝動,她也從來都覺得親自動手是最下乘的事!但對著薛池她總是讓衝動控製了頭腦,下意識的要直接動手宣泄。但手揚到一半她又克製的往迴收。


    薛池那裏容她收迴,她一把抓住了融妙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打:“到了這裏你還想打我,看來不但母親會偏幫你,連祖母也是會護著你了,我就不該躲,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好了!!來啊,我不躲了!不跑了!”


    融妙隻覺得薛池的指甲陷入她皮肉之中,生生的痛。


    但她更多的是被薛池的這種瘋狂給震懾了,這樣的歇斯底裏,一往無前自殘自虐,讓融妙下意識的就害怕,畢竟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她除了尖叫著往迴掙脫自己的手,竟然說不出一個字了。


    這是一種遇到神經病人的害怕,隻不過融妙第一迴感受,還不懂。


    薛池演得暢快淋漓:咆哮教主我當不上,副教主封一個成不?


    伯夫人都看愣了,她是知道自己女兒嬌縱的脾氣的,菜婆子先前也稟報過融妙似乎要找薛池的茬兒,此時她心中已然相信融妙是毆打了薛池——雖然直接的毆打是如此不入流。


    但不可否認,這樣的“直接”、“不入流”卻讓伯夫人心中隱隱痛快,她興奮莫名,又在不斷臆想著融妙是如何如何教訓薛池的。


    以至於這點臆想加興奮蒙蔽了她的雙眼和理智——她居然看不出來融妙是想掙脫——她以為融妙隻是在尖叫著連連拍打薛池,伯夫人興奮得鼻翼微張,暗暗的期望薛池能被多教訓一會兒,反正她護得住融妙,定然不讓她因此受罰。


    小曹氏和薛池畢竟相處了一年多,雖然在那小院中人口關係簡單,沒有矛盾衝突,並無薛池發揮的餘地,但薛池言行之中稟性也是有所流露,譬如薛池經常為了逃避學習而間歇性的吵鬧。


    因此小曹氏倒是看出了其中玄機,但她隻是黯然的低著頭,拿帕子掩在麵上啜泣。


    二姑娘垂下了眼皮。三姑娘和五姑娘湊在一起低聲細語:“四妹妹怎麽就動起了手,仔細一會手疼。”


    融語淮是個中二期的少年,最喜歡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因此進門起就擺出一副“這很無聊,我才不看”的樣子,一會看看磚縫,一會看看房梁。


    聽到激烈的聲響,他也是微蹙著眉頭,竭力漫不經心式的撇過頭來,然後現實教會了他不要高姿態的眯眼——他一下瞪大了眼睛,兩步搶上了前去:“住手!”一手抓住了薛池的手腕,一手抓住了融妙的手腕,用力向兩邊拉開。


    薛池順勢就鬆了手,女生體力上是比不上男生的,她才不要去吃這個苦頭。不過她順著融語淮用力的方向往後一撲,嘴裏綿綿長長的痛唿了一聲:“啊————”


    然後她伏在地上,慢慢的迴過頭,亂發縫隙中她的麵上滿是淒然:“果然……兄妹齊心……”


    雖然融語淮看清了真相,但他莫名的為自己的出手感到心虛了。


    太夫人隻覺得一群雲雀圍在耳邊嘰喳個不停,頭昏腦漲中大喝了一聲:“好了!要將我這把老骨頭揉散了!看看鬧成了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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