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動不了了。】


    立花麗迅速得出這個結論。


    以她現在遠超一般武術家的身體掌控力,卻依舊毫無征兆的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這證明,對方能力的詭異,極有可能是不講道理的。


    任何一個正常人,在得知這種現實時,都會不可避免的產生恐懼和驚慌。


    這和人的意誌力無關,單純隻是源自身體本能的畏懼。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力量。


    像是人們早已習慣唿吸,早已習慣餓了要吃東西、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自然也包括早已習慣身體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當這些熟悉的習慣,不再成為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


    人類自然就會感到莫大的慌張,其道理,和一覺醒來突然出現在一個完全陌生的處境,有一定的相似程度。


    不過立花麗現在麵對的處境,可遠遠比醒來後換了個環境要嚇人可怕了許多。


    那種完全失去掌控的感受,再加上周遭的異變迷霧,這已經不再是如同沉入深海的感受,而像是身處地獄中、不斷沉淪,讓立花麗都不由得產生懷疑——我,真的還活著嗎?


    ‘有沒有可能在不知不覺間,我其實已經死了?’


    ‘隻是我自己沒察覺到而已。’


    如同這般的念頭,像是沸騰的開水上冒出的氣泡,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


    又好像碳酸飲料在口腔裏炸開的口感,帶著輕微的刺激性。


    可立花麗卻顯得相對平靜。


    沒有和一部分人一樣,在死前盡顯醜態。


    真要找到一個原因的話,那大概是——立花麗,已經習慣了。


    習慣的,是迷失之地的殘酷,以及各種各樣不講道理的事物。


    在迷失之地,不講道理的東西有很多。


    比如偶爾會蔓延開來的迷失之霧,又比如突然從陰影裏躥出來的怪物。


    比如來到石頭城又很快離去的青野,


    還比如睡了一覺就莫名其妙死去的父母,獨留下她一個人活在這裏。


    更是比如,在他們即將抵達一處看似安全的庇護所時,突然出現在身邊的普通男生。


    在這個糟糕的地方生存,隨時都有可能遇上完全不講道理的事情!


    說不定整個迷失世界忽然崩壞,也是有可能的。


    在過去短短二十多年的時間裏,立花麗麵對的,就是這樣殘酷的現實。


    身邊的親人、朋友突然失蹤、死亡,意料之外的災難毫無預兆的降臨,每天晚上要點燃火把才能睡著......每日和恐懼成為朋友,和畏懼共舞。


    一切的一切,在表世界的人們想來,大概都是難以想象,以及非常遙遠的。


    立花麗也曾無數次遇見過危及生命的險境。


    而今天,隻是新的一次挑戰而已!


    “......咦?”


    平田陽介挑挑眉。


    眼前的立花麗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木雕。


    看起來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


    但是她的嘴唇依舊抿得死死的,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話。


    這和平田陽介原本的設想可不同。


    她應該已經開始迴答自己想知道的任何問題,包括那個曾經讓他心驚膽戰,一度成為噩夢的名字——青野。


    這是從立花麗腦海裏窺探到的零星片段。


    這是平田陽介從“祂”那裏交換獲得的能力,名為【感染】。


    ——之所以是“感染”而不是“控心”“精神掌控”,自然是有理由的,暫時不做贅述。


    然而事實上,它並沒有宮城良所想的那麽強大、那麽無法抵抗。


    任何能力都是有效力的。


    例如火焰在某些人手裏,就隻是一根隨時會被風吹滅的小火苗,而在另一些人手裏,就是能毀天滅地的炎龍!


    不同人承受的能力強弱也是不同的。


    就拿平田陽介的【感染】舉例,在麵對毫無防備的普通人時,自然是無往不利,沒有任何阻礙。


    先前那些被揪出來的奸細們,其實差不多都達到了身體的極限。


    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都極為虛弱。


    甚至隻比一般人好上一點。


    麵對這種家夥,平田陽介的能力自然發揮完美,而且在他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宮城良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陰影。


    不過這本就是他刻意營造出的氛圍,達成這種效果也是理所應當。


    隻是......


    這個女人,竟然還能抵禦住他的攻勢?


    平田陽介並不著急,他的【感染】可不是那種突然的入侵,而是如同它的名字那樣,潤物細無聲。


    在不知不覺間就能造成極其詭異的效果。


    他轉過頭,看向僵在原處的宮城良。


    再次問道。


    “宮城君,怎麽不說話了?”


    平田陽介的笑容很惡心——除了“惡心”,很難用別的形容詞來形容這種感受。


    分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微笑,卻讓人好像生吃了一頭綠色胖頭蒼蠅似的。


    萬一沒忍住的話,會吐出來的!


    宮城良冷冰冰的開口。


    “你說,什麽?”


    他依舊完美詮釋了自己惜字如金的人設。


    保證就連眉頭都沒眨一下,身上更是沒有冒出冷汗——倘若是他原本的狀態,這時不跪在地上嚇得涕淚縱橫都算不錯了。


    “替身”這項能力,還是很可靠的。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宮城良是這麽想的。


    “哦?”


    “想不到,宮城君竟然是個了不得的人呢!”


    “明明膽子小得不行,卻能偽裝得這麽平靜。”


    宮城良心中“咯噔”一聲——【膽子小?他是怎麽看出來的?】


    【難道他也和小桃一樣,具有讀心的能力?】


    【那他剛才為什麽......】


    迴想起剛剛平田陽介的反應,宮城良的內心不斷下墜。


    【原來,那隻是在戲耍我嗎?】


    那些舉動,現在迴想起來,更像是貓抓住老鼠後,樂此不疲的玩弄。


    而現在,想來是要“把老鼠吃下去了吧?”


    越是這麽想,消極的、負麵的情緒,絲絲縷縷的滲透出來。


    【不!不是那樣的!】


    【不要慌。】


    也就在這時,另一個沉穩冷靜的聲音,突然在心底響起。


    宮城良短暫愕然,又消沉的想著。


    【這又是什麽把戲?難道你還玩夠,想要繼續折磨我?】


    那個冷酷的聲音無比迅速的再次響起。


    好像在他思緒剛剛產生後,這個念頭就自然而然的冒了出來。


    【不,我就是你。】


    【......】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


    宮城良愣了片刻,依舊下意識的吐槽。


    【這可不是笑話。】


    腦海裏的冷酷聲音很快的迴應。


    【......意思是,我瘋了?精神分裂?】


    對方短暫猶豫一瞬,依舊說道。


    【說不定這麽理解也沒錯,我是你幻想出的冷麵殺手——宮城良,而不是貧弱的上班族,也不是膽小鬼宮城良!】


    【當麵稱唿別人膽小鬼也太失禮了吧?】


    【如果不是“別人”的話,又有什麽關係呢?】


    【......確實如此。】


    【反正馬上都要死了,精神分裂也就那樣,全都無所謂了。】


    宮城良抬頭看向平田陽介,卻意外的發現。


    對方臉上平淡的表情,終於開始變得有些驚奇、詫異,像是找到了一個極好玩的玩具。


    “看起來,是我誤會你了呢,宮城桑。”


    “真是抱歉。”


    明明說著抱歉的話,可平田陽介一點沒表現出抱歉的意思。


    真是個最最最差勁的家夥。


    【......咦?】


    宮城良這時突然迴過神——這個差勁的家夥,竟然放過了自己?


    是“替身”的意識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不論如何,宮城良心底猛然鬆下一口氣,能活的話,誰又想去死呢?


    更別提是他這樣膽小的男人。


    【我要活著迴去,見到妻子還有女兒!】


    “不過呢,這個小姑娘,我是不會放過的。”


    平田陽介低下頭,看著站在原地的小桃,輕聲笑道。


    “沒想到,就連你這樣的小女孩,都不能小瞧呢。”


    “......”


    小桃沉默著。


    死死咬著嘴唇,嬌小的身軀顫栗著。


    哪怕她在宮城良麵前表現得再怎麽成熟,小桃畢竟是一個八歲都沒有的小女孩而已。


    而且“讀心”的能力,使她更加清楚現在立花麗現在的處境,也更加明白——這個發出惡心聲音的男人,內心究竟有多麽的扭曲陰暗。


    隻是窺探上一眼,都能感受到那海浪般洶湧的黑暗浪潮。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哦。”


    “就像你知道我心裏的想法一樣。”


    平田陽介蹲下身子,視線直直的看向小桃的臉頰。


    那張原本可愛的小臉,已經因為驚嚇和饑餓不斷發白——背棄者們,可不會負責被抓到這裏的“獵物們”的夥食,隻維持“沒有死掉”這樣的程度,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可不是做慈善的,而是最差勁最瘋狂的暴徒。


    可即便如此,小桃依舊頑強的平視前方,看著平田陽介的方向。


    明明隻是一個小女孩,但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卻遠遠勝過無數成年人。


    更不要說是宮城良。


    “果然,是個很勇敢的孩子。”


    平田陽介的語調愈發陰冷。


    “但是.....太勇敢的孩子,可是很麻煩的哦~”


    平田陽介伸出了手,放在了小桃的細細的脖子上。


    隻要一隻手就能完全包裹住。


    “所以,請你去死吧。”


    這一切的變化發生得太快。


    從自己逃過一劫,再到平田陽介的目標變成了小桃。


    宮城良的心情甚至還沒從那種劫後餘生的驚喜中脫離出來,就見到了這樣的畫麵。


    【他......為什麽要殺死小桃?】


    【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冷麵殺手冷酷的迴應道。


    【是啊,毫無意義。】


    【這群家夥,從來都是想殺誰就殺誰、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暴徒,更別說是暴徒的首領,平田陽介了。】


    渾身發冷。


    光是看著小女孩被掐住脖子的畫麵,遠勝於先前的寒意,湧進了宮城良的心底。


    顫栗、恐懼、怯懦......這些東西不可避免的從身軀的每一寸肌肉裏鑽出來。


    讓宮城良手腳冰冷、四肢麻木。


    讓他.....沒法出手,去和這個家夥戰鬥,去救下嬌小的小桃。


    【不,真的是沒法出手嗎?】


    宮城良質問著自己。


    【真的是因為手腳發軟,所以才沒有能力動手嗎?】


    【不,不是那樣的。】


    【手腳再怎麽發軟,向前邁一步、向他揮出一拳,總是能做到的。】


    【我隻不過是以這些當做借口,裝作“我不能出手”的現實、減輕我的愧疚感吧?】


    【果然......我的確是個膽小鬼。】


    宮城良低下頭,像是徹底認清了這個現實,也徹底認命。


    平田陽介目不斜視,心裏則感歎道。


    ‘真無趣啊。’


    隨後單手用力,決定以緩慢的方式,殺死這個勇敢的小女孩。


    享受“獵物”的痛苦和煎熬,實在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喝啊啊啊!!!”


    這時,宮城良動了,還發出了相當古怪的叫聲。


    性質約等於國小男生打架時,發出“哇啊啊啊啊啊!”的無意義喊叫而已。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隻是膽小鬼為了讓自己不那麽害怕的手段。


    【我是個膽小鬼沒錯啊!】


    【但是......我不能看著這種事情在我眼前發生!】


    冷麵殺手冷冷的問道:【那你不想迴去見老婆和女兒了嗎?】


    【我想啊......我當然想啊......】


    【可是——】


    【假如我不挺身而出的話,將來女兒要是遇到了這種事,真的有別人會站出來嗎?】


    【......女兒,嗬,女兒.....】


    冷麵殺手不再說話,隻是發出一聲刺耳的冷笑。


    宮城良自身,卻是顧不得那麽多了。


    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老實說,宮城良的速度並不慢。


    經過了“替身”的加強,的確達到一般人難以企及的程度。


    可也就是“一般人的極限”了,就連超凡都算不上。


    說白了,宮城良的“替身”,隻能設定出他理解範圍內的“強大”,而無法設定成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程度。


    這實力,對待普通人還足夠,可在平田陽介麵前,實在是不堪一擊。


    “宮城君,果然,還是逮到你了。”


    平田陽介輕鬆擋下宮城良的攻擊,並且開始思考該如何處置這個有趣的玩具。


    可在這時,源自地麵的震顫,從遠方唿嘯而來。


    洶湧而混沌的氣息,有如大江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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