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觸動,在千本彌生的精神世界傳來。


    類似於獵物觸碰到了蜘蛛的蛛網。


    又像是wifi列表裏多出了一位連接用戶。


    ‘青野君......’


    千本彌生迅速就辨認出了那兩個黑點中的一位,差點為此失聲驚唿。


    原來在他們遭遇危險的同時,青野也在經曆著困境。


    ‘果然,真不愧是......青野君呢!’


    ‘竟是直接搞出了個大新聞。’


    千本彌生在內心感慨道。


    她哪裏還想不明白,這群無麵人會往高塔處聚集的原因,正是青野做的某些行動。


    它們的怒火,很可能也是由於青野觸碰到了它們的逆鱗。


    這樣一想,青野的行徑果然非常了不起。


    剛剛來到這世界沒多久,便吸引了所有無麵人的仇恨,這份搞事情的能力,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千本彌生黯然的看了不遠處的金城太一一眼。


    ‘以前發表這種觀點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啊!’


    ‘可惜,你沒有等到......’


    【......青野大人?】


    一個微弱但是堅決的聲音,像是鑽出泥土萌發的種子般,頑強的響起。


    千本彌生:“......”


    什麽嘛,你竟然還沒死啊!


    她看見金城太一的眼皮掙紮的動了一下,眼中有那麽一絲絲的清明。


    毫無疑問,這種變化,也是“青野”的名字被千本彌生在內心提及時才出現的。


    千本彌生於是意識到——青野對金城太一的意義,比她先前想象得還要重大。


    轉頭看向半空中,千本彌生的瞳孔微微縮緊。


    唿吸略微一滯,心情再度緊張了起來。


    一道道拍打著肉翅的身影,從高塔中飛了出來——很難想象,那種沒有羽毛的翅膀,是如何支撐它們的身體,懸停在半空中。


    這無疑是極其違背物理定律的現象。


    但話說迴來,這座古城存在的本身,就能把牛頓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


    出現這種情形,有很大可能存在一些超凡因素。


    其中大多數是一對翅膀的犧萊,少部分是兩對,還有極少一部分——隻有兩個,背生三對肉翅的犧萊。


    它們位於眾多犧萊之上。


    俯瞰身下。


    依舊沒有麵容,但是它們臉所朝向的方位,所有無麵人,也包括千本彌生在內,都能感到一種堪稱恐怖的壓力!


    透徹心扉的寒意,以及一種覺得自身極度渺小、卑微的情緒,如同大江決堤般,驀然湧入。


    無麵人本身,就是一種超脫於人類之上的種族。


    千本彌生要不是超凡者,光是看到它們的相貌,都會感到極大的壓力。


    精神再薄弱一點,因此陷入瘋狂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眼下,千本彌生清晰的感受到,背後長得三對翅膀的無麵人,和一般的無麵人之間,也存在著極大極大的差距。


    好似超脫了它們這個種族。


    正像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人與狗之間還大”一樣,那種高高在上之感,隻讓千本彌生愈發心寒。


    光是一般的無麵人,就已經難以抗衡。


    那種和它們差著一個位階的存在,又該會強大成什麽樣子?


    不得不說,此刻眾多犧萊在半空中飛行的情景,倒是像極了西方神話中,眾多天使飛舞於天際。


    隻是不同的是。


    比起神話中描述的“天人之姿”“俊美無雙”的天使相貌,這些犧萊們,則都異常醜陋——起碼在人類的觀點是這樣的。


    麵容上沒有五官。


    身體上也沒有絲毫的毛發。


    頭部、腿部、手部、胸(喵)部、腹部......不同的犧萊,在身體不同部位,長出了眾多多餘的器官。


    在人類的視角裏,自然無法欣賞到一絲一毫的美感,隻會感到一種強烈的反胃感。


    忽得,馬尾辮女孩心裏突然產生一種不祥預感。


    於是猛然低下頭,不敢再抬頭看向天空。


    隻可惜,她的反應,還是慢了一點。


    一眨眼的工夫,一道危險的意識,便從她所在的位置掃過。


    千本彌生如墜冰窟,通體生寒。


    心髒在這一瞬,仿佛停止了跳動。


    再抬起頭時,便看到周圍的無麵人們,開始向她的方向靠攏。


    那些混沌的麵容上,明明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卻攜帶著深深的敵意。


    惡意濃烈。


    好似扭曲的黑洞,要把千本彌生吞噬殆盡。


    ‘完了。’


    千本彌生迅速意識到,她的異常,已經被那反而位於天空之上的六翼無麵人發現。


    而且這樣的信息,也是在極短的時間裏,就傳遞給了她附近的無麵人。


    是以千本彌生才會在一瞬間絕望。


    她深知,自己完全不是它們的對手。


    即便一路上走來,千本彌生都用較為樂觀的態度麵對,用“怎麽辦,我快裝不下去了”這種想法來調整心態。


    但實力上的差距,肉眼可見。


    哪怕是無麵人中最弱的那一個,也足以輕鬆解決她。


    千本彌生能走到這裏,一大部分原因,隻是運氣好而已。


    她忽然想起了青野當時的警告。


    自己所預料的最壞的情況,也沒有到現實糟糕狀況的十分之一。


    說後悔嘛,當然是有一些的。


    但如果迴到那時,千本彌生或許還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沒有人能永遠做出正確的選擇,隻有做選擇時主觀認定為最正確的。


    “唉......”


    千本彌生歎了一口氣。


    但是俏臉上的神色,卻是再也沒有畏懼,轉變成了一種坦然,看向周圍那些無麵人。


    順手解開了身後的馬尾辮。


    靚麗的秀發,就此披散開來。


    “我攤牌了,我不裝了。”


    “我就是人類。”


    在這種必死的局麵,千本彌生依舊不打算向青野求救。


    因為她知道,這或許會給青野帶來很大的困擾——更別提青野本身就身處困境之中。


    與其在最後還給別人添麻煩,倒不如利用自己生命裏最後這段時間,吸引這群無麵人的仇恨。


    哪怕能為青野的脫困多分擔一點點的壓力,都再好不過。


    ‘青野君,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千本彌生坦然麵對理萊們。


    “你們自詡為更高等的存在,卻被我一個人類毫無阻礙的深入這裏,被我一個耍得團團轉。”


    “這可真是有夠好笑的呢!”


    千本彌生也不管它們聽不聽得懂,出言肆意嘲諷。


    反正都要死了,難道還不準她在臨死前再一逞口舌之力?


    顯然,理萊們是能理解千本彌生話語中的含義。


    不過它們沒有流露出其他更多的情緒,絲毫沒有被陰陽怪氣影響到。


    “嘁!”


    千本彌生麵色坦然,但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還以為,能對你們造成一點影響的呢......’


    ‘對了,我還可以......’


    千本彌生忽然改變了策略。


    不再用語言進行騷擾,而是驟然改變了精神力中的氣息。


    模仿的對象,不是別的什麽,正是那天空中俯瞰眾生的六翼無麵人。


    誠然,由於無法刺入它的精神世界,使得千本彌生的模仿異常拙劣。


    似乎照著一隻兇狠的老虎,畫出了一隻軟萌的貓咪,沒有絲毫威懾力。


    可是。


    剛剛那些語言沒能激怒理萊們,現在千本彌生的模仿,卻是令它們的情緒產生了波動。


    【停止你愚蠢的行為,人類!】


    一隻理萊的惡意,濃鬱得化不開。


    仿佛是女孩的這種行為,玷汙了在它們心目中偉大的形象。


    “你讓我停止我就停止,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千本彌生依舊保持著輕快的語氣。


    在解開馬尾的同時,一把小刀已經攥在了她的手裏,這時正貼近了她的咽喉。


    柔嫩的肌膚,甚至都能感受到來自金屬的鋒銳和冰冷。


    隻要稍稍用力,她便能結束自己的生命。


    千本彌生知道,無麵人乃是由人類轉變而成的,還有一種近似於控製心神的能力。


    她寧願死,也不願意成為它們當中的一員。


    ‘那幅模樣,實在是太醜啦......’


    無麵人們靠得更近了。


    千本彌生閉上雙眼,準備就此了結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真不想就這樣死掉啊......】


    “唿————”


    風聲驟起。


    空氣快速流動的聲音,傳入千本彌生的耳中。


    還有一句像是承諾的話語。


    【你的願望,我聽見了!】


    女孩驟然重新睜開眼,看向半空。


    半空中已沒有兩個小小的黑點,剩下的,隻有一片濃鬱的黑霧。


    遮蔽了千本彌生的視線。


    可剛剛那個聲音,毋庸置疑,是屬於青野的。


    心存死誌的女孩,忽然想到。


    精神連接的效果,乃是毫無保留的傳遞她內心最真實的念頭。


    也就是說,從青野“重新連接”的那一刻起,他便聽到了千本彌生所有的心聲。


    【可是......】


    千本彌生還來不及想些什麽。


    突然明白了風聲的來源。


    墜落!


    那片黑霧,正在墜落!


    而且是以極快的速度。


    比自由下落還要快的加速度。


    快速的墜落,帶來了強烈的風壓。


    別忘了,青野當時所在的樓層,可是33層的高度。


    約莫一百三十多米!


    在地麵上的100多米,確實算不了什麽,可在垂直距離上的高度,便顯得不同尋常。


    正常人在這種加速度下落在地麵,隻會變成一灘肉泥。


    即便是犧萊非凡的體質,也會受到不輕的傷勢。


    犧萊們感到詫異——這兩個人類,是在自尋死路嗎?


    但它們仍舊揮動翅膀,跟在黑霧的後麵,想要親眼目睹他們的慘狀。


    黑霧仍在擴散。


    沾染著不詳和詭譎。


    其他犧萊都沒有察覺到異常,隻有那兩個六翼的犧萊,流露出了些許的疑惑。


    這兩隻犧萊,都有著明顯的女性特征。


    身形更加纖細,身前有所突起。


    它們的穿著,比起四翼犧萊更多一些,不過相較於現代人而言,那都是更加古老的服飾。


    與其說是起到抵禦寒冷、遮蔽皮膚的作用,倒不如說是隻用於裝飾的作用。


    或者說,彰顯它們的身份地位。


    它們的身形比起一般的無麵人要更加像是人類,也就是說那種異常的、多餘的器官,沒有在它們的體外表現出來。


    但是它們的內在構造,其實異變得更加徹底。


    如果青野仔細觀察它們的話,便能發現,其中的一隻犧萊,和壁畫裏的那個女性,有著很多的相似之處。


    至於另一隻,則像是考古筆記裏記錄的丸山琴乃。


    不是因為她的相貌——無麵人可沒有外貌這種存在,而是它身上服飾裏的一個小小的細節。


    一個淡藍色的寶石掛飾。


    掛在她的一條細帶之上。


    而此時,黑霧裏。


    “小兄弟,你能保證咱們不會死嗎?”


    真空道人的聲音,在高速的風聲裏,顯得含糊不清。


    但也能聽出他的幾分懷疑。


    “這麽高的樓,道爺我還是第一次跳呢!”


    “老前輩,放心吧。”


    青野的語氣則是始終輕鬆,令人不自覺的就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倒是老前輩你,該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那肯定不會,你道爺我是什麽人!想當年......”


    還沒等真空道人開始吹噓自己走南闖北的經曆。


    青野神色一變,震聲道:“準備好!要落地了!”


    三十米!


    十米!


    一米!


    青野和地麵的距離飛速縮短。


    這周圍大部分的理萊,都向四周散開。


    它們可是有自己思維的智慧生命,可不會傻傻的被砸死。


    它們的想法,和那些犧萊相差無幾。


    從這樣的高處急速落下,即便不直接摔死,恐怕也要受不輕的傷勢。


    更別提,在它們四周,還有著眾多同伴以及犧萊的存在。


    這些愚蠢的人類,根本沒法逃出生天!


    隻有他們的生命,才能洗刷被它們視作聖地的高塔損壞的恥辱!


    【超凡技能“黑霧”發動!】


    青野集中全部精神,掌控腳下的黑霧不斷凝實,形成了一層介於氣體和液體間的事物。


    隨著對黑霧的不斷了解,青野也不斷開發出了它的許多新用法。


    當初黑霧之主的手段,他也有所嚐試。


    此刻,便是運用於實戰的時刻!


    黑霧率先狠狠的撞擊在堅固的地麵之上,像是變作了一層氣墊。


    “哢嚓......哢......”


    發出尖酸難聽的聲音,地麵上開始遍布裂痕。


    乃至於碎裂。


    碎裂的岩石,迅速的變成細小的碎塊。


    隨後經過極大緩衝的衝擊力,傳遞到青野兩人身上。


    青野抓住千本彌生的手臂,開口道。


    “跟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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