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沈湛沉聲喊了一句。


    沈清伸到一半的手嗖的一下縮了迴去、乖乖巧巧地坐正了身子,有些撒嬌地衝著兄長吐了吐舌頭。


    “淩霄。”葉霖也喊了一聲。


    淩霄揚著眉看了過來,半晌後才有些慵懶地收迴手、不緊不慢地坐迴原處,而後舉起杯子神色自若地又喝了一口。


    同樣是喊了小姑娘一句,人家是立時就乖乖坐好、還撒嬌賣萌,自己這就……變本加厲地又多喝了一口、這是完全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葉二少看了看別人家的妹妹,又看了看自家的姑娘,“人比人”之下隻覺得心塞得不行、忍不住又皺著眉操心地嘮叨著:“小孩子家家……”


    喝什麽酒……最後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淩霄忽然就抬眼看了過來。四目相對,葉霖那四個字在嘴邊拐了個彎、最終還是又咽了下去,歎了口氣認命地問她:“好吧——覺得怎麽樣”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她念了兩句後微微一頓,低頭又看了看自己的酒杯,隨即仰頭又灌下了一大口,這才笑著又隨口揚聲接了下去,“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酒是好酒,可惜——不是夜光杯。”


    葉霖和沈湛立時就是一怔、視線齊齊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隻是隨口念了首詩、語氣裏帶著微醺的醉意和漫不經心,可念到最後兩句的時候,卻像是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輕狂、豪氣、壯烈、甚至是殺氣——都在那像是隨口吟出的兩句詩裏。


    沈湛微微皺了皺眉、再一次仔細打量起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葉霖沉默了片刻,忽然也歎了口氣、居然是出乎意料地體貼:“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替你找來。”


    ——別人念這首詩,或許隻是隨口一說,可她不一樣:她上過戰場、見過也許他們一生都無法想象的壯烈和慘烈。


    淩霄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不必了。酒之優劣,隻在酒本身,並不因酒杯而判。佳釀名杯,自是錦上添花;如若沒有——美人縱是蓬服垢麵,亦不掩天姿國色。”


    “酒是好酒——便已足夠。”她說著笑了起來,舉起酒杯對著兩人遙遙致意,“當浮一大白!”


    說罷——一飲而盡。


    她說話間已經接連喝了好幾口,杯子裏剩下的酒並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至少也是尋常三四口的量。這時候她仰著頭一飲而盡、沒有半分猶豫,轉眼間酒杯就已見了底。


    她收迴酒杯放到桌上、隨手又拿起酒瓶倒了半杯——半杯紅酒喝完,她唇色越發殷紅、臉上也泛起了幾抹緋色、眼底帶著微醺的酒意,但眼神卻還是一片清明。


    淩霄給自己倒完了酒,微微一側頭就看見沈清正有些呆呆地看著自己、懵然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好笑——她也沒硬憋著,當即就笑了起來,抬手給小姑娘喝了一大半的杯子裏再一次倒滿了果汁。


    小姑娘一下子迴過神來,莫名地紅了臉、有些手忙腳亂地埋頭喝了一大口果汁。


    第10章 喝酒


    第十章


    喝酒


    第二天傍晚,葉霖下班後迴了家、接了淩霄出去吃飯——淩霄的適應能力好得驚人,像是坐公交車出門這樣的日常小事其實早就已經是輕車熟路、沒有任何問題了,但葉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不放心、執意非要親自迴來接了人才覺得安心。


    兩人到的時候,包廂裏已經有人比他們先坐下了——是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來約莫是要比葉霖稍大上一兩歲,五官英挺、眉目肅然,哪怕是隨意地坐著,這時候也是背脊挺直、坐姿端正,襯衣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一絲不苟,就連衣領也平整得仿佛帶著棱角。


    他身邊坐著的是個小姑娘,看起來和淩霄差不多大、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五官之間和那男人有五六分相似,隻是比起男人的英朗剛毅要柔和得多了,倒是個極漂亮又嬌俏的女孩子。


    聽見有人進屋的腳步聲,兩人同一時間抬了頭——男人的神色沒有什麽變化,小姑娘卻是一下子就笑了起來,甜甜地叫了一聲“葉霖哥”,然後似乎是還想要說些什麽、卻在看見跟在葉霖身後進門的淩霄時一下子頓住。


    小姑娘輕輕咬了咬唇,有些遲疑地指了指淩霄問:“葉霖哥,她……是誰?”


    “這是淩霄。”葉霖對著她笑了笑,而後迴過頭來、低聲向著淩霄解釋,“這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沈湛,這是他妹妹沈清,和你一樣大。”


    他說著微微頓了頓,又解釋了一句:“沈湛現在在公安係統,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就是我找他辦的。”


    淩霄有些恍然地應了一聲,對著那頭的男人微微頷首:“多謝相助,有勞。”


    沈湛沒說話,隻是同樣也點了點頭算作是應答。


    淩霄也沒把他的冷淡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一邊跟著葉霖坐了下來——葉霖訂的是最小的包廂,桌子不過是一張四人桌而已。那兄妹倆本是相鄰而坐,淩霄跟著葉霖坐下後,對麵就是沈湛、另一邊卻是沈清。


    淩霄微微側過頭,就見小姑娘正托著下巴、微微擰著眉頭看自己,時不時地還偷偷把目光落在葉霖身上、來來迴迴地打量著。


    那頭兩個男人已經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聊了起來,淩霄也不說話,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著、好整以暇地由著小姑娘打量自己。


    片刻後,小姑娘終於沒能沉住氣、睜大了一雙眼睛有些狐疑地開了口:


    “你沒有身份證和戶口嗎?怎麽會要我哥哥去辦?”


    戶口也就算了,這年頭遷戶口確實難辦。可隻要年滿十六周歲,誰都可以、也應該自己去辦身份證,有什麽地方是需要沈湛幫忙去辦的?


    淩霄愜意地喝了口茶,而後淡淡道:“我是山裏來的——山裏與世隔絕,因而沒有身份證,也沒見過世麵。葉霖心善,便收留了我。”


    她說這話時習慣性地微微揚了揚眉、硬是帶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風流與自負;說到自己“沒見過世麵”時,更是滿臉的坦然。


    原本正在和葉霖說話的沈湛一下子看了過來,冷厲肅然的臉上居然也有了幾分意外和驚愕,微微皺著眉頭、仔細地打量著淩霄。他破天荒地盯著一個小女孩兒看了半天,著實是沒能從這個滿臉愜意和自在的女孩子身上看出半點“沒見過世麵”的痕跡來。


    他皺著眉收迴視線的時候,就見葉霖正長長地歎了口氣、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雖然並不完全是她說的那樣,但是……”葉霖似乎是想解釋些什麽,想了想後卻又覺得有些無法反駁、隻能歎著氣道,“好吧……差不多就是她說的那樣。”


    說完他下意識地看了淩霄一眼,這時候少女正捧著杯子、彎著眉眼笑盈盈地看著沈清,渾身上下都自在極了,顯得他剛才的那番話越發沒有說服力——葉霖對上沈湛明顯不相信的視線,有些自暴自棄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一臉的生無可戀:


    “先吃飯吧。”


    ……


    沈湛顯然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過看得出來和葉霖的感情很好,兩人談話間有來有往、並不冷場。沈清性格活潑,一頓飯下來反倒是她說話最多。但她雖然活潑,卻也很有分寸,飯吃了一半、兄長和葉霖談起了正事的時候,她立時就乖巧地安靜了下來、低著頭專心吃飯並不打斷。


    不說話,就總要找點什麽別的事做。沈清吃了口魚,悄悄抬起頭來、偷偷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那個幾乎沒有怎麽說過話的女孩子,微微愣了愣後、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


    淩霄麵前空著的那隻酒杯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倒了小半杯的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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