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鋒一轉:“其實,阿策你真的甘願把她讓給我了嗎?”如預料的那般沒有得到迴答,宗政淡笑:“這麽多年來,無論是人也好物也好,都是由我們來決定歸屬,他們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力。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例外。”


    “你的意思是……”


    “既然我們都不甘心就此放手,不如讓她來做決定,如何?”


    宗策抱臂,審視般地看著弟弟:“你是真心的?”


    “當然,不過我們要定一個時限,也由不得她去選別人。”他懾人的眸光輕輕眯起,嘴角忽的一彎,“隻當是我們度假放鬆,對弈一局。”


    那模樣,和小時候兩人打壞主意時如出一轍。


    宗策搖頭失笑。


    他就知道,阿政向來心高氣傲,如果是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怎麽會以如此輕鬆的態度來對待。恐怕在發現他與寶兒有過親密接觸之時就不是這麽好說話了。但寶兒能讓他執著不放手,想出這個主意來,在他心裏也並非沒有留下影子。


    “好。”宗策露齒一笑,“我答應。”


    而他,又何嚐不是?


    *


    因為晉封侍寢,守宮砂的流言在宮中褪去,相應的,皇帝果然遵守承諾把陸離放了迴來。


    大概是有人囑咐過,他沒吃什麽苦,隻是人又變瘦了。寶琢第一時間拿出好幾碟小零嘴兒給他吃,甜食對小朋友們來說總是能起到很好的安撫作用。


    “挨鞭子了嗎?”她問。


    他吮著拔絲糖,“沒有。”


    “那拷問你什麽了,有特別為難你嗎?”


    “問我為什麽要拿熱水澆人家,沒有為難。”


    這個問題寶琢也好奇:“你怎麽答?”


    小鹿抬頭看她一眼,“這不是宮裏的規矩嗎?”


    “宮裏什麽時候有這規矩?”寶琢吃驚。


    “他們都是這麽教我的,甲公公拿蠟燭燙我的手,乙公公就讓我燙迴去。丙公公拿鞭子抽我,丁公公就叫我抽迴去。隻是我年齡小沒力氣,打不迴去。當時她拿滾水潑您,我想您的力氣應該不大,所以就替您潑迴去了。”他褐色斑紋長在大眼睛邊,有邪惡的孽感,又仿佛很無辜。


    寶琢被狠狠shock了一下,這什麽鬼的規矩?!


    “……她可能是不小心呢?”她輕咳了聲。


    “哦,那我也是不小心。”小鹿舔了口糖,如是迴答。


    “……”


    她考慮了一會兒,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人迴來就好。”


    她一直擔心這孩子因為原先的經曆走歪了路,但沒想過那幫人這麽不是東西,不止欺負他,還強製灌輸暴力思想。可這想法又不是一兩天能改的,她也沒有教育小孩子的經驗,得好好想想。


    他腦袋蹭了蹭,身體跟著她的手稍稍擺動,像一朵搖曳的向日葵,使她忍俊不禁。


    忽然想起一事,她問:“小鹿,你被提審的時候有見過陛下嗎?”


    小鹿點頭。


    “如果讓你形容的話,你覺得陛下是個怎麽樣的人?是冷,還是熱?嚴肅還是愛笑?”


    “冷,嚴肅。”


    寶琢陷入沉思,這個問題,她這幾天還分別問了山薇、丁胖子這些宮人,得到的迴答南轅北轍。甚至連關於喜好的迴答都大不相同,一時說愛吃甜的,一時說愛吃辣的,這個說喜歡熱鬧,那個說喜歡安靜。


    她當真不信,這世上有一個人,能把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融為一體。


    自穿越以後的蛛絲馬跡一一如流光般閃現,宮中對陛下喜怒不定的評語,七日一輪換的侍寢嗜好。還有驚馬那迴,她說他“像是兩個人”時他的反應,最初她以為給她上藥的人是山薇,所以以為小宮女被自己對皇帝的臆測嚇到。可從頭到尾聽到的人分明就是皇帝自己,若她隻是胡扯,依他的脾氣也不過一笑置之。


    隻有她說的話確實戳中了他,他才會有異樣。


    可皇帝怎麽可能有兩個?野史記載,宮中有非常殘酷的規矩,如果繼承大位的嫡子是孿生,必定會將其中一個溺死,以防禍亂。


    所以……


    寶琢的身體忽而微顫,用力咬住了下唇,不知道到底是害怕還是興奮。


    元熙皇帝,是不是具有雙重人格?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


    ☆、36|傳說中的話本


    有了關於雙重人格這樣的猜想,寶琢越想過去的細節越覺得吻合,很多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什麽他會突然叫她寶兒,被她說破時,眼中有一閃而逝的詫異。為什麽他得知小鹿是自己同意放到梔蘭閣的時候會憤怒。為什麽他對崔皎時熱時冷判若兩人。


    如果是兩個性格不同的人,且他們在使用身體的時候無法共享記憶,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為了驗證不是自己的思維鑽進了死胡同,在有一迴邀丁才人來梔蘭閣小坐時,還問了問她:“你覺得,在什麽情況下,兩個人性格不同,長相卻一致?”


    丁才人詫異:“你近來又看了什麽話本?”


    她被寶琢纏了許久,態度和緩不少,知道對方現在熱衷看話本,偶爾也自己寫一兩個小故事。


    “是我自己想寫一本來著。”寶琢托腮,“你覺得怎麽設置好?”


    丁才人可沒長一個寫故事的腦袋,她吃著芙蓉酥,想了半天才說:“這個……長得一樣,性格又不一樣,隻有孿生子了吧?”


    寶琢跟著點頭,“說得也是。”


    但心裏已經把這個可能性後麵打了個叉。所以,如果沒有別的解釋,果然就是和她所想的那樣,隻有這一種可能了?想來古代沒有雙重人格的說法,丁才人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意外發現皇帝的秘密,寶琢更多的是煩惱。既不能把這個消息賣錢,也不能把它拿住當把柄,難道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可有一點讓她非常非常在意。


    雙重人格是一種心理疾病,可是他們對各自的認知不同,表現也截然不同。連人設都不一樣,除了裝載於同一個皮囊,她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無論是哪個人格都沒有關係啊!


    所以,那天在長安殿與自己親密接觸的,究竟是哪一個?!


    就在寶琢糾結的同時,她與丁才人的談話也被人送到了皇帝的案頭。


    此時正是宗政當值,他展開紙張一看,兩人的對話赫然被記錄在上麵,且原原本本沒有一絲遺漏。宗政的眉頭越蹙越緊,構寫話本小說這樣的借口他不相信,她平白問出這樣一個問題,意欲何為?


    上一次他與阿策兩人的行為確實容易引人疑竇,但換做旁人是決計連想都不敢去想。


    “她怎麽敢去想。”他按著眉心,久久不語。


    猶記得當年他與阿策天真不知世,雖模糊地明白他們共存的消息不能被人知道,但因為被母後護在羽翼之下,並沒有深刻的了解到其中的危機與殘忍。


    所以曾將秘密透露於一人知曉,後來——母後果決地編造罪名,將那人抄家滅族,幾乎不留活口。


    一千多口人的鮮血,徹底抹去了他們兩人的天真與僥幸。


    他不怕寶兒猜到真相,因為得知真相的人隻有一個下場,皇室的秘密永遠隻能腐爛在禁宮之內。但他發現內心深處,有一絲不舍牽絆著他……


    *


    紗帳被撩起,山薇在床邊輕喚寶琢起床。寶琢打嗬欠伸了個懶腰,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件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


    “今天幾號?”


    山薇答:“四月一日。”


    寶琢支著下巴深思了一會兒,衝她招招手,“貼耳朵過來。”等對方疑惑地附來了耳朵,她就在她耳邊小聲囑咐了幾件事。


    “……喏。”


    山薇應聲。雖然她很想問娘子準備這些東西要做什麽。但作為一個合格稱職的大宮女,她忍住了。自家娘子一向古怪,偶爾做出些異於常人的事,她也都習慣了。


    寶琢臉也沒洗 ,趿拉著木屐“蹬蹬蹬”跑到窗戶邊支起了窗扇,探出頭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陽光正好打在她的臉上,熠熠閃光,格外奪目。


    廊下丁胖子抱著一堆零食點心路過,她笑嘻嘻地喊:“胖丁!你的桂花糕掉了!”


    “桂花糕!”


    丁胖子立刻迴身下蹲,沒來得及計較那個第一次聽說的外號,甚至沒有確認一遍是誰喊的,結果手上富餘的零食嘩啦啦被甩出了胳膊外。


    他慘叫一聲:“我根本沒拿桂花糕,娘子你騙我!!”


    寶琢哈哈大笑,在窗框裏比了一個v字。


    古代第一個愚人節整蠱活動,成功!


    等丁胖子把東西都撿起來,才看見寶琢的臉,表情頓時像吃了一鯨。娘子居然是您!娘子您是不是也太活潑了!?


    他咳嗽了下,“咳,山薇姑娘也太不像話了,怎麽能讓娘子您披頭散發的見人呢。”


    寶琢接老梗,語聲嬌俏:“反正我現在見的也不是人呀。”


    丁胖子江湖式抱拳,以示他服氣,甘拜下風!


    寶琢被他逗樂。


    丁胖子不是梔蘭閣唯一一個被整蠱的,小鹿看見房門口的手帕,想一腳踢走卻踢到了裏麵藏著的石頭,腳趾頭疼得要哭。山薇打開箱籠想拿衣服,被箱蓋裏麵貼的鬼臉嚇了一跳。


    宗政來的時候,這一閣子人笑的笑,哭的哭,可氣氛輕鬆愉悅,讓他緊繃的神經也不由得放鬆下來。


    德碌重重咳嗽了一生,引來了窗邊看好戲的人的目光。寶琢正笑破了肚子,趴在窗欞上,像一隻伏臥的貓兒,柔順光滑的皮毛讓人誤以為乖巧,實則瞳仁大而烏亮,盯著你,有著沒心沒肺的好心情。


    德碌搖頭,這烏娘子,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連陛下駕臨都分不出心神來注意。


    宗政走到窗旁,“鬧什麽呢?”


    “陛下——哎呀!”


    寶琢被他嚇了一跳,這一驚卻把支著窗扇的木支弄掉了,窗扇“啪”一下打下來,拍到她臉上。


    她捂著鼻子要哭不哭,這下好了,要變成伏地魔了。


    這迴輪到宗政輕笑,他沿著廊子走到門口,沒想到她已經整理好了,就站在門口迎他,還煞有介事的行了禮。“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勿怪,勿怪。”


    他還以為她會在屋子裏躲糗不肯出來。


    德碌看了看天邊的豔陽,感慨萬分:“這可真是天下紅雨,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寶琢翻他白眼兒,“德公公真是投錯了胎,這般口齒清楚百伶百俐,不當百靈鳥兒不是可惜了。”


    德碌還想爭辯,誰知旁邊的陛下淡然說了句“朕附議”,頓時覺得心如死灰。


    寶琢眉開眼笑,殷勤地看著他:“陛下英明。陛下可用過早膳了?我叫人做了點卷餅小食,要嚐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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