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俞西北邊關一座小城,年關將至,小城裏彌漫著喜悅的氣氛。酒坊茶肆裏百姓三五成群聚集著,喝著小酒聊起天來。


    這是大俞連接西貢國的必經之路,一個月前,這些百姓親眼送走了長長的送嫁隊伍,一個月後,這個消息依舊是這些邊關百姓的談資。


    打鐵的老胡正在給幾個剛迴城準備過年的小夥子講自己親眼所見的和親隊伍,一旁打酒的賴娘子就挽著袖子大笑起來,“老胡頭你又瞎說!那郡主坐在馬車裏頭你還能瞧見!”


    周圍人也都笑了,老胡從鼻子裏“哼”一聲,揮著手漲紅了臉,直嚷嚷,“怎麽麽看見!那馬車剛好打我麵前過!風一吹簾子就飄起來了,我就看見了!”


    有小夥子好奇繼續追問,“那郡主長啥樣啊?”


    “那郡主!可漂亮了!”老胡頭說到這,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比咱們城裏最漂亮的朱家小姐還漂亮!”


    “真的假的!”


    “能比朱家小姐漂亮我才不信!”


    “哈哈哈……”


    酒肆外頭走過兩個巡邏的士兵,聽到老胡的話也握著佩刀笑起來,向賴娘子討了杯茶水喝。


    “這天天巡邏,日子淡的跟這茶一樣了!”一個士兵砸吧著嘴放下茶碗,拍著大/腿看向酒肆裏的百姓。


    賴娘子放下手裏的算盤,拎著茶壺走到士兵麵前,嬌笑道,“喲,這是嫌奴家的茶不好啊!”說著還一挑眉,作勢要收了桌上的茶碗。


    年輕的士兵忙賠笑,捂著茶碗不讓賴娘子動手,“哪裏哪裏,兄弟們巡邏累了,都是賴娘子賞口茶喝,怎麽會嫌娘子茶不好。”


    那邊老胡頭還在爭辯和親郡主與朱家小姐哪個美,老胡頭爭得麵紅耳赤,直嚷著要士兵兄弟評理。


    酒肆裏熱鬧非凡,巡邏的兩個士兵歇完腳,又提上佩刀往城門口走去。


    “換班換班!”


    守城門的將領在門樓上喊著,門樓下的士兵交接工作,順道兒嘮兩句。


    守城門是個枯燥的活兒,一天下來骨頭架子都硬了,伸兩下手臂就能聽到骨頭“卡拉卡拉”作響。


    小士兵手搭在眼睛上方往遠處望,前不久剛下過雪,極遠處都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別看了,快站好吧,”另一個守城的士兵整整長矛穗子,端正的立在門前。


    然而挺直的身姿也隻能堅持個一個時辰,再站下去,就都是歪歪斜斜,無精打采的模樣了。


    “再等兩個時辰就換班了,忍忍吧,”有經驗的守城士兵這樣安慰腰酸背痛的小士兵。


    小士兵揉揉發酸的眼睛,活動活動手腳,又往外麵望去,盯了半天,他又伸手揉了揉眼睛,朝外走了兩步再次定睛細看。


    “喂!別看了!”同伴催促著。


    然而小士兵凝神皺眉又往外走了兩步,城樓上的將領探出身來指著他吼道,“幹什麽呐!給老子站迴去!”


    小士兵這時候才瞳孔緊縮,麵容有些扭曲,往後退了兩步轉頭朝著城門口的人大叫。


    “關門——有敵——”


    正在吼話的將領瞪著眼睛看著遠處突然出現的利箭穿透了話還沒說完的小士兵的身體。


    寂靜的曠野,突然就傳來陣陣馬蹄聲,無數的利箭伴著號角聲向這座小城飛來。


    “殺——”


    守城門的將領還沒從小士兵的死亡中迴過神來,自己也被不斷的流箭穿透了胸膛,直直從城樓上栽倒下來,被飛馳而過的馬蹄踐踏成泥。


    城樓下的士兵還來不及迴身關上城門,就被敵人的刀劍砍過失去了生命,進進出出的百姓也未能幸免於難,抱頭鼠竄的也同樣被飛箭刺穿。


    如果還有人能抬頭看看揮舞著的旗幟,就會發現上麵寫著兩個大字——西貢。


    這支突然出現的西貢軍來勢洶洶,騎著馬在不寬敞的街道上橫衝直撞,臨街擺設的攤子都被掀翻在地,慌不擇路的百姓一個個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長刀揮過。


    不久前還人聲鼎沸的賴娘子的酒肆,也被粗/魯的士兵驅使著戰馬一腳踏過,長刀一揮,鮮血灑滿了桌子。


    “老胡頭——”賴娘子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血,喉嚨發緊嘶啞的叫出聲來。


    一個時辰前還在津津有味念叨送嫁車隊的老胡,如今胸前多了一個大洞,瞪著不可置信的雙眼,就這樣倒在了賴娘子麵前。


    賴娘子嚇得還沒哭出來,那殺人的士兵卻附身一撈,拽著賴娘子的腰帶把人一把扛起在肩頭,另一隻手揮舞著長刀朝打馬而過的兄弟們報喜。


    賴娘子揮舞著拳頭砸在士兵的背上,然而那士兵恍若無物,繼續趕著馬向前,抽刀殺人。


    “救命啊——”


    又一個被搶擄出來的姑娘,倒著頭的賴娘子偶然一瞥,那不是朱家姑娘麽?


    西貢軍所到之處,處處哀鴻,即使是身強體壯的男人,在刀劍的麵前也是難以抵抗,而女人和孩子,統統都被士兵強行捉走,來不及帶走的也都一刀一刀解決掉,絕不留活口。


    賴娘子眼看自己就要被扛出了城,心裏想到被俘虜也是死,反抗也是死,與其被侮辱還不如掙一把。心一橫,拔下頭上唯一的一根銀簪子,用力朝扛著自己的士兵的脖子紮去。


    沒想到那士兵剛好一個轉身,賴娘子被甩開了手,一下紮在了士兵的肩膀上。


    “臭娘們!”


    士兵這迴感到痛了,毫不憐惜的把人從肩上摔下來,大手一抓賴娘子披散下來的頭發,強迫她抬起頭,另一隻手拔下肩頭紮入的簪子甩手丟掉,反手就是一記耳光扇在了賴娘子臉上。


    “噗!”


    賴娘子偏頭吐出一口血來,然後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那士兵醜陋的臉。


    有從旁經過的兄弟笑話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那士兵惱羞成怒,又是一巴掌扇過去,直接把賴娘子打到趴在地上抬不起頭來,兩邊的臉又紅又腫。


    賴娘子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眼前一會兒黑一會兒白,兩頰好疼,卻沒力氣伸手碰一下。


    士兵還不解恨,抽/出長刀毫不猶豫就插/進了賴娘子的後背,然後抽/出來,再次插下去。


    賴娘子在一陣一陣的劇痛中停止了唿吸,雙眼圓睜,到最後也沒能合上。


    “嘖,”士兵抬腳踢了踢賴娘子的屍體,沒興趣的跨上馬飛馳出了城。


    年味十足的小城不過幾個時辰,天才剛暗就已被洗劫一空,隻留下血跡斑斑的街道無聲的嗚咽著。


    兩日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邊關另一座小城,一樣的突襲,半天就席卷了整座邊境小城。


    然而這樣緊急的事態,足足十日之後消息才送到了京城。


    勤政殿裏如狂風卷過一般,奏章散落一地,室內擺設一律被掃落摔碎,總管安德垂著頭站在角落一言不發,綠辛也隱在插屏後麵。


    顧容禎已在爆發的邊緣,麵色如墨,眉頭間陰雲密布,太陽穴兩邊滿是青筋爆出,握在背後的手也是緊的發白。


    “皇兄!皇兄!”


    打破一室靜謐的,是咋咋唿唿跑進來的祈王,一副焦急的模樣,都等不及宮人通報就闖了進來,顧不上滿地的奏章,抓著顧容禎的手目光淩然。


    “皇兄!讓臣弟帶兵出征吧!”


    顧容禎捂著眼睛,不想迴答。


    然而祈王不會就此罷休,圍著顧容禎數落了好幾條原因和好處,不遺餘力的推薦自己。


    “皇兄!西貢太囂張了!一定要好好打壓一下他們的氣焰!”


    大俞能出戰的將領確實不多,現如今能調派的人還真找不出一個,但也不能就讓祈王上啊,顧容禎偷瞄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真是一點帶兵的樣子都沒有。


    顧容禎想到了虞家,虞大將軍確實身經百戰,不過敏感時刻,他還不能信任虞家,特別是衛凝死前傳來的消息,更讓顧容禎懷疑虞家和西貢的關係。


    祈王也有自己的小算盤,皇兄要是不同意,他還可以去求母後,母後一定會同意的。


    “不許去煩母後!”顧容禎一眼就看出了祈王的小心思,嚴詞警告,“母後身體抱恙,怎可用這等事讓母後煩憂。”


    祈王讚同的點頭,然後用開始央求顧容禎,“臣弟在京城養尊處優,如今想要建功立業,這皇兄也不肯麽!”


    最後顧容禎還是被說動了一點,應下了祈王的要求,不過深思熟慮後,顧容禎還是挑了不少上過戰場的官員協助祈王,以免出差錯。


    戰爭在即,京城裏也似乎多了幾分危險的氛圍,街上的行人都少了。這樣緊迫的氣氛下,沒有得到指派的虞家大將軍卻又一次遞了折子進宮探望虞皇後。


    太後危


    祈王丟下才生產不久的祈王妃,連夜領著大軍向西貢前進,隨行的還有本要去西南戍守的定國公。


    國公府的瑣事因為定國公的離開都壓在了傅庭修身上,自交戰開始,他便不得不把心思放在戰事上,也顧不得入宮見如蘭了。


    如蘭在宮裏也是自顧不暇,小皇子接連受風寒發高熱,傅妍君整夜整夜睡不好,如蘭陪著也沒休息,三五天熬下來,整個人的麵色都如鬼一般了。


    好不容易等小皇子發了汗,額頭也不燙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傅妍君卻又病倒了。


    太醫一探脈,就說是操勞過度,需要休息。如蘭又繼續服侍傅妍君休息,順便還得幫著帶小皇子。


    如蘭平時就搞不定小孩子,所以不怎麽接觸小皇子,而小皇子已經開始認人了,一看到不是熟悉的母妃自然不買賬,又哭又鬧,小嗓子一吼整個華陽宮都聽見了。傅妍君又掙紮著要起來,滿頭是汗的如蘭哄完傅妍君哄小皇子,天天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了。


    “如蘭姑姑,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啊?”擦著多寶格的秀珠看著如蘭神色不佳卻又奉命去內府局有些心疼。


    如蘭偷偷喝了口茶潤潤唇/瓣,朝著秀珠擺了擺手,“還行,不算很累。”


    秀珠偷偷掏出來一個小手爐塞給如蘭,“這是娘娘的,暫時用不著,姑姑先抱著吧,臘月了外頭冷。”


    如蘭唿口氣抱緊了手爐,點了點頭就掀開擋風的厚簾子出了門。


    如蘭是去內府局領冬例的黑炭,等在大堂裏的時候,就聽到有小宮女議論紛紛。


    “你們說什麽呢?”


    幹等著也無聊,如蘭搓/著手隨口問了一句,沒想到那幾個小宮女立馬轉過來,拉著如蘭進入了聊天。


    “聽說了麽?冷宮裏死人啦!”


    “冷宮?”如蘭一挑眉,冷宮裏可住著不止一個自己相熟的人。


    “是啊,聽說是發了瘋,互相打死的!”


    “什麽呀,我聽說是互相拿刀捅死的!”


    兩個宮女爭起來,如蘭趕緊打圓場,她還想知道死的都是誰呢。


    “好像是姓……柳!對,就是姓柳!”


    “還有一個就不知道了,不過嘴裏一直念著‘孩子’什麽的。”


    如蘭眼皮一跳,這不就是淑妃和順嬪?兩個人都死了後宮卻隻有隻言片語,甚至風聲都沒能傳進華陽宮。


    如蘭咬著下唇還是想去仔細打聽一下,吩咐了內府局的小太監加快速度把黑炭送去華陽宮,然後自己偷偷溜去了冷宮。


    自從傅妍君搬出了冷宮,這裏就真的成了關押犯錯妃嬪的地方,院子也越來越破敗不堪。


    出來開門的還是如蘭的熟人——於姑姑,其實如蘭都快忘了,但是於姑姑還記得啊,一打照麵就笑的跟朵花似的,仿佛曾經兇神惡煞的不是她。


    “於姑姑怎麽不在浣衣局當差了?”如蘭也不是想戳人家痛腳,實在是想要弄清楚緣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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