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修也在,畢竟這事兒是他挑的頭,大理寺順著查了查就查出了忠國公府。


    忠國公府一家當即下了獄,忠國公倒是硬氣,什麽也沒招,不過忠國公世子就撐不過拷打,才兩輪就把事情抖了個遍,連淑妃殘害妃嬪皇嗣的事也一並托出,拿到證詞的顧容禎氣得發抖,差點沒當場拔劍殺了淑妃。


    顧容禎登基數年,至今居然就留下傅妍君生的一個小皇子,原本還有樂陽公主,可也被淑妃毒害了,再算上以前沒生下來的,難產母子俱亡的,若都活下來至少也有四五個了。


    原本顧容禎一直以為是虞皇後暗地下的手,以至於終年冷落虞皇後,沒想到竟是淑妃!


    淑妃早已脫簪素服跪於殿中,麵色憔悴不說,眼裏連生的欲望都沒有了,麵對顧容禎的厲聲質問,淑妃隻默默流淚,絲毫沒有辯解。


    “好一個忠國公府!”顧容禎把桌上的折子猛地拍到地上,散落一地的紙張密密麻麻寫滿了罪狀,淑妃無力地撿起一張,淚模糊眼睛,湧/出眼眶滴在紙上,暈開了文字。


    私自聯係西貢使者,暗通款曲,販賣馬匹刀劍……如蘭瞄到了幾條,似乎條條都能致忠國公府於死地。


    原來傅庭修說的是真的,那為什麽沒查出來虞家的事呢?如蘭偏頭看向鎮定的虞皇後,想從她的肢體動作裏看出點什麽,可虞皇後端坐其位,絲毫不為所動。


    向來與淑妃交好的昕嬪和安才人,這會兒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低著頭瑟瑟發抖,生怕也牽扯出自己身上背的罪。倒是賢妃,可能是不忍心,為淑妃說了兩句,請求顧容禎留淑妃一條命。


    傅妍君也附和了一句,原本怒滿胸膛的顧容禎聽到傅妍君都求情了,臉色也沒那麽鐵青,來迴踱了兩圈最後又坐迴椅子上,煩躁的摸著額頭。


    “皇上,按理咱們後宮女子不該幹涉政事,臣妾也隻能在處置柳氏這件事上說上一句,”皇後總算是開了口,柳氏,就是淑妃,皇後一開口就定下了淑妃的頭銜將被褫奪,至於其他處罰還要看顧容禎怎麽想的。


    “皇上以仁德治天下,柳氏侍奉多年無子傍身,心裏不平衡才作出此錯事,皇上就饒她一命吧。”


    皇後說話自然比其他人都有分量,顧容禎也不由得點了點頭,覺得忠國公府倒了,再殺了柳氏也不過是多添一條命,不如留下她保一個仁德的名聲。


    如蘭看著顧容禎當即就宣布廢淑妃柳氏為庶人,忠國公府家產全數充公,忠國公和其子流放邊州,其餘柳家子孫男子為奴女子為婢。


    柳家倒了,有功之臣自然要賞,傅庭修作為頭等功臣,顧容禎恨不得多賞幾個官職爵位,不過傅庭修就連這個定國公世子之位都想過兩年給傅瑞麟,自然不會再要多幾個爵位頭銜,最後顧容禎也就象征的賞了些珍奇古玩,名帖古籍給他。


    傅妍君也沾光得了不少金銀綢緞,如蘭還得了一對透亮的青玉耳墜。


    “真沒想到柳氏是這樣的人,當初還以為她隻是有些驕橫,不想有這般狠辣的心。”


    傅妍君在迴宮的路上不斷歎氣迴顧從前,一心想從中找出些還算美好的片段。


    “家姐,”傅庭修不能入後宮,在最後能到的那道宮門口叫住了傅妍君,“臣弟有事想找一下如蘭姑娘。”


    傅妍君來迴看了如蘭和傅庭修兩遍,最後像是看透了什麽似的笑起來,輕甩了一下手讓如蘭留下,自己先坐著轎輦迴華陽宮了。


    “世子,”如蘭覺得站在宮門口太招搖了,前朝後宮來來往往的人都往這邊瞄,“這邊說吧。”


    “事情很好查,是楚才人出的主意,衛小姐下的手。”傅庭修避到無人的廊下,長話短說。


    “她們怎麽做到的?”


    “衛小姐給西貢使團裏的一個巫師送了大量的金銀,讓他和使者說娶衛小姐會使西貢國運衰弱,反而娶你則會國運昌盛。”


    如蘭瞪著一雙美/目,這個理由她真的不敢相信啊,這是迷信吧?“這個西貢使者耳根這麽軟啊,那我們也送金銀,那個巫師就可以反口了?”


    “那怎麽行,這樣隻會讓西貢得利,”傅庭修失笑,“交給我就好了,現在挖出西貢與柳家暗通款曲之事,西貢處於下風,這件事不難辦。”


    如蘭出不了宮也沒有人再能幫忙,也隻好相信傅庭修,“世子這般急迫,是想擺脫衛小姐的婚約麽?”


    正要離開的傅庭修迴過身來,看著如蘭說道,“你以為我隻是為了擺脫衛小姐?”


    如蘭撩/開嘴角的碎發,心裏反問難道不是?充滿疑惑的眼神落在傅庭修眼底,傅庭修希望的眼神漸漸變成了失落。


    “別多想了,快迴宮去吧。”


    直到分開,如蘭還是撓著頭冥思苦想,深秋的寒風吹來,衣袂飄飛,裸/露的手腕處一陣涼意,如蘭搓搓手小跑著往華陽宮去。


    路過昭陽宮,如蘭遠遠就看見被廢的柳氏穿著單薄的素裙,抱著一個小包裹走出來,幾個太監和掌事姑姑粗/魯的推開她,關上了昭陽宮的大門。


    柳氏身邊的宮人一概被驅逐了,貼身的更是直接杖斃,如今的柳氏孤身一人走在宮道上,那背影分外淒涼。


    看著柳氏的姑姑滿臉戾氣,不斷推搡著柳氏朝冷宮方向走去,偶爾嫌柳氏走得慢,直接上手生拉硬拽,看的如蘭都忍不住上前叫住了人。


    塞給領路的姑姑幾個銀錁子,如蘭換得了一刻鍾與柳氏說話的機會。


    “沒想到最後看我一眼的,居然是你這麽個小宮女,”柳氏坐在宮道台階上,不顧形象的痛哭流淚,不施粉黛的臉呈青白色,一雙眼睛腫的和桃子似的,“你也不用可憐我,善惡終有報,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是怎樣的結局。”


    “那,你為什麽不收手啊?”如蘭試探著問,有點害怕刺激到柳氏。


    柳氏把散亂的頭發往後一抹,用手背蹭掉臉上的淚,嗚咽著說道,“我不做,我不做我就會死在這宮裏!你看看那些低位的妃嬪,那個不是望穿秋水等皇帝臨幸,為了榮寵互相侵軋,最後呢,隻有狠得下心的人才能活下來!”


    說著又冷笑望著高聳的宮牆,“你以為高位的妃嬪裏,那一個手裏是幹淨的?”


    如蘭心裏一跳,隻聽柳氏湊到她耳邊,笑得尖利,“你以為傅妍君是好的,她也不過是在冷宮欲擒故縱罷了。”


    如蘭猛地站起來,不敢再聽,柳氏大笑起來,笑聲乖戾,身子前仰後合,趴在台階上直不起腰來,如蘭捂著耳朵飛快地逃開,可腦海裏也總是迴想著柳氏駭人的笑聲。


    “如蘭,”傅妍君把她叫進內間,“怎麽站在外麵吹風啊,最近天氣涼了,要小心些。”


    “多謝娘娘體恤。”


    “都和庭修聊了什麽?這麽久才迴來。”傅妍君正在看詩,旁邊的秀珠在抱著小皇子。


    如蘭吞了口口水,忙說道,“沒有沒有,世子沒說什麽,是奴婢半路見到了柳氏,就耽擱了一會兒。”


    “柳氏?”傅妍君皺了一下眉頭,放下了詩集,推過一盞茶來抿了一口,“柳氏還好麽?”


    “奴婢看精神尚可,大約是擔憂族裏所以傷心過多。”


    傅妍君不再說話了,接過秀珠抱著的小皇子放在懷裏哄起來,如蘭也默不作聲退到一旁,一時間安靜下來。


    衛凝自宮宴後便迴了衛府,不再留宿宮中,當她從楚才人口中得知計劃有誤,聖旨沒能宣讀時,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隱隱不安。她害怕這件事若是被揭穿了,自己苦心經營的身份和地位就都沒有了,而且還會給家族蒙羞。


    “小姐,”小丫鬟推門而入,手裏裏拿著一封信,“給您的。”


    衛凝正心煩意亂,想也不想就推開了,揪著胸前的衣襟不住的踱步。


    小丫鬟委屈地說道,“外頭送信的說,小姐若是不看,明日就會把小姐所擔心之事公布於眾。”


    “什麽!”衛凝突然拔高聲音,一眼瞪向那薄薄的信封,抬手抓過來就撕開。


    小丫鬟被這一連串嚇了一跳,這還是自家溫柔恬靜的小姐麽?帶著點好奇,她又開口問,“小姐,您擔心什麽事情被公布於眾啊?”


    衛凝沒空理會小丫鬟的問題,看著信紙上寥寥幾句,她的臉色唰的慘白,握著信紙的手也開始顫抖。


    “小姐……”


    “閉嘴!”衛凝顫聲嗬斥,“給本小姐備上披風!”說著就握緊信紙,開始整理衣襟。


    “小姐現在都二更天了,小姐!”


    衛凝抓起披風推開門,反過頭來警告小丫鬟閉緊嘴,“如果本小姐出門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你也就不用待在衛府了!”


    小丫鬟張圓了嘴,驚愕的看著衛凝走入夜色中。


    聖旨下


    寂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隻聽到遠處更夫高高低低的聲音飄來,衛凝裹著深色的披風,步履慌亂的穿梭在小巷裏,一邊小跑著還一邊緊張的左右張望,好幾次都差點絆了腳。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門前,衛凝終於停住了腳步,微微抬頭看向門口掛著的燈籠,昏黃的燭光映出了大門的破敗,衛凝心中疑惑,差點以為那封信隻是一個惡作劇。


    “吱呀,”衛凝還未上前敲門,門已經自動打開了,一個身披黑袍的人拿著一盞蠟燭露出半截身子來。


    衛凝心中恐懼,後退了一步,雙手握緊護在胸前。


    那人側過身來,示意衛凝進門,衛凝亦步亦趨走進去,路過那人麵前時,衛凝偷偷斜眼打量,可惜黑袍遮得太嚴實,什麽也看不出,就連是男是女也分辯不出來。


    衛凝踩著老舊的樓梯“吱吱呀呀”上樓去,扶手上長年堆積的灰塵讓衛凝嫌惡的不肯出手相觸,寧願顫顫巍巍走著。


    二樓收拾得還算幹淨,一個帶著麵具的男子坐在桌後的扶椅上,饒有興趣的看著神情緊張的衛凝走上前來。


    衛凝朝四處看了看,沒有第二張椅子給自己,她隻好站在桌前,努力擺出鎮定的表情,抬高了聲音質問對麵的男子。


    “你到底是誰?”


    若不是害怕對方真的知道點什麽,衛凝絕不會以身犯險,可現在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到底該做何表示才能讓對方閉嘴呢?


    “衛小姐不必知道在下是誰,”對麵的男子悠閑地把/玩著一隻酒杯,語氣輕緩,“衛小姐隻需要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本小姐什麽都沒做!不怕人知道!”


    衛凝瞪著眼睛不敢先輸了氣勢,但故作大聲地說話反而更顯心虛,她不斷的四下裏瞟著,看著角落裏站著的黑袍人。


    帶著麵具的男子看著衛凝戰戰兢兢的模樣,輕蔑地笑起來,仿佛衛凝想竭力保持的鎮定就像個笑話。


    “衛小姐,明日皇帝就會下旨宣布和親人選了,”男人一開口,衛凝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在下提前恭喜衛小姐,獲此殊榮。”


    “你胡說!”衛凝低吼,腦門上都是汗,“被選中的明明是紀如蘭!”


    男人眯著眼沒有接話,而衛凝話一出口,立刻張大的嘴像是凝滯住了一樣,再說不出一個字,整張麵孔扭曲著猙獰著。


    “不知衛小姐,如何得知……聖旨內容的呢?”男子一擊得逞,再開口反問。


    衛凝雙手猛地捂住嘴,試圖掩蓋麵目中的驚慌,然而話已從口出,收不迴去了。


    “不是的,不是的!”


    “衛小姐,西貢巫師的口供在這裏。”男子毫不理會衛凝,拿出一小疊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字讓衛凝眼前發暈。


    “不會的,不會的……”


    衛凝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她還抱著僥幸的心理,不相信口供是真的,衝上去就要撕碎那些紙,然而那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過口供,接著就是一腳踹開撲上來的衛凝。


    衛凝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倒在地上,眼神發狠,咬牙切齒。


    男子抖抖紙張,又用手撫平上麵皺起來的地方,閑閑地說道,“衛小姐放心,在下有分寸,這一腳絕不傷經動骨,痛兩天就好了。”


    衛凝眼前發黑,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隻好低頭,咬著銀牙求饒,“說吧,有什麽條件?”


    終於等到這句話的男子收起口供,將上半身探出桌子,冷笑道,“條件?在下不是已經恭喜衛小姐和親之喜了麽?”


    衛凝的臉色終於轉為慘白,她看著男子臉上銀白色的麵具,倒映著自己悲哀的麵容,半晌,居然笑了起來,嘴裏喃喃自語,“衛凝啊衛凝,轉來轉去,你還是走了這條路,嗬,嗬嗬。”


    失魂落魄的衛凝從地上爬起來,攥著披風的手無力地鬆開,披風滑落,她也似沒有感覺般往前走,扶著先前還嫌棄的布滿灰塵的扶手下了樓,恍惚的由來時的路往迴走。


    確定衛凝走遠了,那帶麵具的男子這才收起嘴角的笑,一臉嚴肅朝角落裏端著蠟燭的黑袍人鞠了一躬。


    “世子,一切辦妥。”


    黑袍人撩/開帽沿,露出了溫潤的一張臉,看著窗外衛凝的背影,淡淡的“嗯”了一聲。


    如蘭一大早就聽說了八卦,當然都是從秀珠嘴裏聽到的,給傅妍君梳洗的時候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如蘭本是不想仔細聽的,但秀珠說的消息裏冷不丁就聽到了“和親”的字眼,如蘭一下就支楞起耳朵了。


    “聽說一大早衛家小姐就遞了牌子直接進了勤政殿,哎呀,安德總管怎麽攔都攔不住,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出來的時候表情像是赴死一樣。”


    傅妍君放做以前一定會追問為什麽,可這時候她隻想著太後那邊傳來的消息,太後又病了,後宮要輪著侍疾,今日輪著傅妍君,她得快一點趕過去才行。


    到了太後宮門口,正巧遇上傅庭修,如蘭瞪著眼問,傅庭修迴了一個“辦妥”的眼神,如蘭歪著腦袋不敢相信這麽快就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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