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厚軟的青草叢,四周是撲鼻的青草香,就連那個吻仿佛都帶著難以抗拒的青草香氣,沁人心脾,令人沉醉。日光刺目,微濃不得不閉上雙眸,然而這久違的一個吻,仿佛喚迴了年少時的一切悸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星痕才肯離開她的唇。微濃大口喘息著,用手擋著陽光,眯起眼睛看他。他的目光比太陽還熾熱,他的笑容比春色還燦然,卻抵不上他的消瘦與憔悴,還有眼中深深的愧疚與思念。


    微濃推開他,立刻坐起身,一句斥責還未出口,便發現四周已經站滿了人,每人都還牽著馬。微濃“啊”地大叫一聲,立刻以雙手擋住臉,再也沒了開口之意。


    明塵遠坐在馬上笑眯眯地看著,他身後的將士們則大多低著頭,或竊笑,或佯作沒看見,或交頭接耳說著話。微濃的臉頰熱得發燙,聶星痕臉皮倒是厚得很,隻重重咳嗽了一聲,麵色坦然。


    明塵遠見狀笑道:“殿下,微臣帶著兄弟們先行迴營了。”言罷他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立即翻身上馬,又特意繞到微濃和聶星痕麵前,甩了一鞭子才策馬前行,大笑而去。其餘的將士們可沒這個膽子,皆是繞得遠遠的牽馬離開。


    微濃站在草叢之中,任由大批人馬從她身邊行過。她能感覺到大家都在看她,可她實在沒有勇氣抬起頭來,心裏更是惱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與聶星痕打上一架。


    也不知這般等了多久,四周才漸漸安靜下來。聶星痕醇厚的輕笑自她頭頂上方傳來:“別咬了,還是你想讓我咬?”


    微濃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聶星痕所指何事。方才她又緊張又赧然,竟是一直咬著自己的下唇!再想聶星痕方才那句略帶調戲的話,微濃大為氣惱,想也不想便一拳上去,重重打在聶星痕胸前。


    聶星痕順勢握住她出拳的右手,將她帶入自己懷中,在她耳畔重重歎道:“傻子,你來做什麽?”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便讓微濃火大,她忍不住一把推開聶星痕,重重斥責他的一意孤行,還有那封悲觀到了極點的留別信。


    聶星痕卻是笑言:“這都是我的錯,當初我聽到了一些傳言,頗受了些打擊,人也變得很消極。如今都好了,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微濃聽得不解:“什麽傳言竟能讓你深受打擊?”


    “關於我的身世,”聶星痕一語帶過,“你也知道,我母妃是寧國人,自我到了薑國之後,有些不實的謠言便傳到了我耳朵裏。”


    他雖說得模棱兩可,微濃卻也隱隱能猜到那傳言的內容,畢竟有聶星逸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她想了想,告誡他:“應該是寧國出的把戲,想要擾亂軍心,你可千萬不能上當。”


    聶星痕笑歎一聲:“當初險些就上當了,不過如今好了,雨過天晴。”


    兩人雖未說破,但微濃已然通透,她原本來時的滿腔怒氣,皆因這寥寥的解釋而無氣可生,隻因能理解他當時的消極與痛苦。冷靜過後,她再看聶星痕,似乎又瘦了,而且人很憔悴,麵色蒼白,眼底泛青,可見這一遭有多勞頓。


    然而這才是剛剛開始,接下去的陣仗,遠比這十五日更加艱難,更甚百倍。


    微濃終究是忍不住問道:“你這次去設伏,成果如何?”


    “很好,一舉殲敵六千,將他們派遣的探路先鋒全部埋於山穀之中。”聶星痕說得神采飛揚。


    微濃聽後卻是沉默,半晌才問:“你真的要開戰?而且是親征?”


    “怎麽?你不讚成?”聶星痕反問。


    微濃仰頭看他:“你想好了嗎?這一戰至關重要,若是敗了,也許燕國將不複存在。我始終覺得你太過武斷,欠缺考慮。”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聶星痕或許會感到不悅,但微濃如此直言不諱,他反而很開心,這證實微濃已經和他一條心了。他耐著性子迴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趁著寧國內亂剛剛平息,王儲之爭還沒有塵埃落定,咱們也和薑國順利結盟……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你從前不是這麽沉不住氣。”微濃仍舊堅持己見。


    “但我等不及了,你不肯嫁我,我能怎麽辦?”聶星痕微微蹙眉:“還有,薑王後一死,雲辰必定更加不甘,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嗎?縱觀局勢,容不得我坐以待斃。”


    薑王後、雲辰……微濃突然想起連闊的所作所為,隻得默然。


    聶星痕瞥見她頭上沾了幾根草屑,自知方才太過孟浪,便輕輕抬手替她拂去,又道:“弱肉強食,自古定律,我若不先發製人,就必定為人所製。這天下之爭從楚國滅亡就已經開始了,如你所言,既是由我親手挑起,我便負責將它終結。”


    眼見他已恢複自信,不像當初寫信時那般頹廢,微濃好歹也算安心了些,又叮囑他道:“但望你記住‘以戰止戰’,而不是無休止地殺戮下去,擴張野心。”


    聶星痕也重重點頭,情不自禁伸手攬住她的腰肢:“看來我非娶你當皇後不可了,否則我這般有野心的嗜殺之人,若沒你時時在我耳畔提醒,日後我豈不是要做了暴君?”


    微濃聞言耳根一熱,伸手推開他,恨恨地道:“恬不知恥。”


    聶星痕作勢拉了她一把,兩人雙雙再次跌倒,抱成一團摔在草叢之上。微濃掙紮著欲起身,卻被聶星痕翻身壓住,後者愉悅大笑:“我就是貪心,就是恬不知恥。我就要最高的地位,最大的權勢,最多的財富,最好的女人!”


    覺察到聶星痕似已情動,微濃嚇得再次推了推他:“貪心鬼,你……你快起來!”


    聶星痕其實也累極了,根本做不出什麽事來,何況這荒天野地的,他也絕不會如此委屈了微濃。但一年未見,思念之情確然克製不住,總想著能多親近她一刻也是好的,於是他壓著她沒動,眼眸裏盡是戲謔的笑。


    微濃嚇得臉都白了,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要做什麽?快讓我起來!”


    聶星痕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笑:“你說我要做什麽?”


    “聶星痕!”微濃急壞了,滿臉慌張之色,甚至開始動了腳,卻又不敢使勁踢他。


    聶星痕很享受逗弄她的樂趣,仍舊厚顏無恥地笑:“微濃,你這麽擔心我,我很歡喜。”


    “誰……誰擔心你了,”微濃別過臉去不再看他,“我是擔心朝堂局勢!擔心你自尋死路!你別給自己貼金了……快讓我起來!”


    聶星痕聞言朗聲大笑,見她臉色越發漲紅,唯恐真得惹惱了她,這才慢悠悠地鬆開雙手,撐著草叢緩緩起身。他剛坐直身軀,手指上卻似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有些蟄疼。


    “嘶……”聶星痕不經意地出口。


    微濃連忙看他,原來是叢中的草葉太過鋒利,一不小心劃破了他左手食指,鮮血已開始汨汨流淌。微濃可一丁點兒也不心疼,反而輕哼一聲:“活該!”


    她邊說邊從地上起身,兀自拍了拍身上的草葉,再看聶星痕,卻見他仍舊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坐在草叢中盯著食指,神色凝重。


    微濃順勢看過去,聶星痕卻一把捂住食指上的傷口,迅速起身笑道:“走吧,咱們也該迴營了。”


    微濃心裏一跳,連忙拂開他的手低頭細看。但見他的食指上不停地流著血,而那血跡竟然是……紫黑色!


    “你中毒了!”微濃驚唿。


    聶星痕一閃而過迷茫之色,緊接著蹙眉:“可我並無任何感覺。”


    微濃立即捏住他的食指,使勁擠著傷口,便見那紫黑色的血跡源源不斷流淌出來,毫無變色的跡象!微濃如今懂醫,一看便知他中毒已深,絕不是方才在草葉上沾到的毒性。


    她二話不說,連忙掏出懷中絹帕將他傷口係好,指著他的坐騎道:“快上馬!迴軍營再說。”


    此時此刻,兩人也顧不得什麽閑言碎語了,當即共乘一騎返迴燕軍大營。聶星痕立刻招來所有軍醫會診,微濃也留了下來,仔細詢問他近期的異常症狀。


    聶星痕還算沉著冷靜,如實說道:“我根本沒察覺自己中毒,平日也沒什麽跡象,隻是最近總覺得乏累。”


    經他這樣一提,微濃才想起來自己初到燕軍大營那晚,曾去主帳內看過他,當時他睡得極沉,連她進賬都不知曉。她本也以為是他累壞了,可如今想想,似聶星痕這般警醒之人,曾在軍營多年,又曾躲過數次暗殺,怎會連有人近身都不知情?


    這根本就是毒發前的征兆!還有今日他蒼白的麵色,眼底的淤青,恐怕也不是累極所致,是中了毒!


    微濃越想越覺後怕,忙又追問:“你是從何時開始覺得乏累?”


    聶星痕沉吟很久,才蹙眉迴道:“是見過連闊之後。”


    連闊!微濃猛然想起那日連闊的眼神,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分明是在向她傳遞著什麽!當時她想不明白,但此刻迴想,他明明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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