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微濃抵達蒼山,來到燕軍大營。


    這一路上,為避免走漏風聲被連闊的人追殺,她沒有在驛站停靠,隻在進入薑國之後換過一次馬。當時祥瑞已經累得奄奄一息,她不得已將它留在十萬大山休養,她知道,祥瑞屬於那裏,它必定能恢複得極好。


    也許是蒼天垂憐,她一路日夜兼程,並沒有聽到燕寧開戰的消息,隻聽說寧王出動了二十萬大軍,已經陸續趕往邊界駐紮。那率軍之人她並不熟悉,但督軍之人是……雲辰。


    燕軍隻有十萬人馬,寧軍卻有二十萬,力量懸殊,又是在寧國的地盤上,聶星痕能贏嗎?微濃憂心忡忡。她這一離開燕王宮,什麽消息都沒了,聶星痕是否加派了援軍?是誰負責糧草運行?她一概不知。


    如今她隻想盡快見到聶星痕,揭發連闊,確保燕軍平安無事。但整座蒼山此時都已被燕軍嚴加把守,比她想象中的情形要更加嚴峻。幸好她的名字也曾傳遍燕軍,手中又有燕王宮的令牌,否則她覺得自己還沒上山,也許就會在山腳下被當成細作處死了。


    隻可惜當她千辛萬苦來到燕軍大營、經過三問五審見到明塵遠之後,她發現自己還是遲了一步——聶星痕已經受了傷。


    “郡主的書信,半個月前曉馨就飛鴿傳書送來了,多虧了您,否則我們都還被瞞在鼓裏……”明塵遠流露出慶幸之色。


    “他怎麽受的傷?傷勢如何?燕軍可受影響?”微濃目前最關心這三個問題。


    “殿下接到您的書信,立刻審問了連闊,當時殿下不讓人進去,也無人得知兩人到底說了什麽。隻能聽到兩人發生了激烈爭執,殿下出來時也受了傷。”明塵遠說到這裏,見微濃又要開口,便立刻安撫她道:“您放心,殿下隻受了輕傷,並無大礙。”


    “那連闊呢?”微濃又問。


    “他沒受傷,不過已經認罪,眼下被關起來了。”


    聽了明塵遠這番話,微濃卻沒有安心。一年未見,她有太多的話語想要對聶星痕說,有太多的問題急著找他討要答案,似乎一刻都不能耽擱了。是的!她必須要親眼見到他,確認他的安全。


    “我現在就想見見他,可以嗎?”她毫不掩飾地問了出來。


    “殿下已經睡了,”明塵遠如實道,“他前些日子太辛苦,夜夜研究行軍之事,都沒怎麽休息。反倒是連闊之事鬧出來之後,他似乎受了些打擊,倒是願意休息了,故而這幾日都睡得早。”


    微濃望了望窗外天色,看樣子已近亥時,的確不便再擾他休息了。微濃遲疑片刻,終究抵擋不住心裏的慌張與焦慮,忍不住又道:“我就去看看他,不會吵醒他的。”


    明塵遠聞言眼睛一亮:“想必殿下會很開心的,我這就帶您過去。”


    兩人便一起往主帳走去。蒼山的夜晚四周寧謐,到處可見駐紮值守的將士們,夜色之中,他們紋絲不動挺拔而立,就像是一棵棵林立的樹木,與這蒼山融為一體。微濃見軍紀如此嚴明,也不禁為聶星痕感到開心。


    而讓她更加開心的是,許多士兵竟還認得出她,都熱情地朝她行禮問候。眼見燕軍大營這般安然,的確沒有她想象中的危險發生,她心頭的焦慮才稍稍平複了幾許。


    路上明塵遠又說了如今燕寧大軍的狀況,以及聶星痕初步的作戰計劃。當他說到十五萬援兵已經在路上,不日即可抵達薑國時,微濃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地。她倒也沒發表什麽意見,隻是忍不住埋怨:“這次他太草率了,不打個商量便私自做決定,簡直是置整個燕國於不顧!”


    明塵遠本想替聶星痕解釋幾句,但看微濃正在氣頭上,又是這般千辛萬苦地趕來,便也由她發泄一番,默默聽著。


    “他不負責任地一意孤行,與暴君何異?”微濃越說越是憤然。


    “這太誇張了吧,”明塵遠輕咳一聲,“殿下必定是成竹在胸才做的這個決定。”


    微濃聞言腳步一頓,語氣忽然變得辛澀:“他若真是成竹在胸,就不會到處寫信交代後事了!”


    明塵遠從中聽出濃重的牽掛,暗自替聶星痕感到安慰。微濃卻覺得自己在下屬麵前這般抱怨,實在有損聶星痕的威嚴,便也適時住口不再說話。


    也不知走了多久,兩人才走到主帳之外。明塵遠朝值守的侍衛打了個手勢,幾個人便都轉過身去,任由微濃悄悄掀開簾帳,躡手躡腳地走進去,靜靜來到聶星痕榻前。


    帳外營火徹夜不熄,絲絲縷縷透進光亮,也照見了某人沉謐的睡容。微濃就著火光打量過去,不知為何,眼眶突然感到酸澀。


    他瘦了,瘦了很多,睡夢中仍舊皺著眉頭,似乎是有什麽難解的煩憂。不過那俊逸的眉眼、那英挺的鼻梁都沒有什麽變化,唯獨下頜上隱隱冒出了胡渣,證實他的確累極,也疲倦得很。


    微濃探手想要觸碰他的眉目,又想打他罵他,狠狠給他兩巴掌,然而手伸到一半,還是顫抖著收了迴來。這一年裏她所經曆的艱難,她在宮中的舉步維艱,那原本積鬱已久想要發泄的心事和抱怨,此刻竟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罷了罷了,人既安好,還有什麽可說的?難道一見麵,就要將他從夢中搖醒,再與他怒目相視嗎?微濃自嘲地笑了笑,又默默地從主帳裏退了出來。


    而從始至終,聶星痕都一直沒有驚醒的跡象,似乎睡得很沉。


    明塵遠見她很快出來,也是憋不住笑意,麵帶愉快:“您這一路舟車勞頓,我先安排您休息,明日等殿下醒了您再與他好好說話?”


    微濃點點頭:“也好,有勞侯爺了。”


    這一晚,微濃簡單在帳內沐浴一番,因為太過勞累,連頭發都沒幹便睡著了。睡夢中,她似乎察覺到有人在觸碰她的臉頰,在撫弄她的青絲,她也能猜出那人是誰。可她實在太疲倦了,頭腦昏沉,眼睛根本就睜不開,隻想著時辰還早,便迷迷糊糊地翻個身繼續睡了。


    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微濃有些赧然,想起夜裏那來探視她的人,生怕聶星痕嘲笑她睡得死氣沉沉,便一股腦兒地起身。豈料剛盥洗完畢卻聽到一個消息——昨夜寧軍已在幽州集結完畢,聶星痕和明塵遠半夜聽到這個消息,已於淩晨帶著兵力去布置埋伏了。


    就和昨夜她去瞧聶星痕一樣,今早臨行前,聶星痕也來看過她,亦是不忍擾她睡夢。臨行前,他還將剛從蒼榆城迴來的簡風留下護衛她,此刻人就在她帳外守著。


    微濃心裏止不住地失落,失落之餘又是擔心,遂招來簡風問話。兩人多年未見,自然要小敘一番,敘後,微濃才問:“他幾時走的?帶了多少兵力?有沒有說何時迴來?”


    “殿下卯時就走了,為免打草驚蛇,隻帶了五千步兵,說是最遲半個月便迴來。”簡風如實迴話。


    “還要再等上半個月……”微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隻得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知道了,多謝。”


    簡風忍不住笑著調侃:“郡主,您這有氣無力的樣子,簡直和殿下走時一模一樣。”


    微濃輕輕一笑,也不想再解釋什麽了。左右她和聶星痕的事,該知道的人都已知情,再解釋反而顯得矯情。


    既然聶星痕無事,連闊又被關押,她此趟來的目的也算達成,心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驟然一鬆,她整個人反而勞累無比,怎麽睡也睡不夠。


    於是這半個月裏,在等待聶星痕的同時,微濃每日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再吃,閑暇時就在蒼山上走走看看,日子倒也算滋潤。此外,她還就地取材,利用蒼山上的植被研製了防止蚊蟲叮咬的藥水,效果奇佳,將士們紛紛讚不絕口。


    如此一連等了十天,聶星痕和明塵遠都還沒有迴來,微濃實在等不及了,便決定先去看看連闊,將心裏的疑惑問個清楚明白。對於見連闊,她是有恃無恐的,左右她已百毒不侵,連闊的手段對她根本就不管用。她猜測正是因為如此,連闊才會選擇陷害她,而不是毒害她。


    原本簡風是不同意她去見連闊的,但後來聽說了連闊在燕王宮做的那些事,也曉得她不見到人必定心緒難平,這才勉強同意。


    山中簡陋,連闊被關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簡易牢房之中,四周布滿守衛。微濃與簡風一道走進去,便看到連闊盤腿坐在地上,正在冥想打坐。他似乎知道是微濃來了,連眼睛都沒睜開,徑直說道:“你比我想象中來得要快。”


    就算過了這麽久,微濃見到他還是覺得氣憤難當,勉強壓抑著情緒質問他:“連闊,當年若不是你和你師父,我早就被毒死了。因此,我一直將你當作救命恩人,更視你為友。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誰的人?你為何要這麽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業繚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姵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姵璃並收藏帝業繚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