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翁九同疼得半邊臉都麻木了,他看著自己那半隻耳朵,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朝著內堂大聲唿救:“來人!來人!來人!”他這裏雖不是銅牆鐵壁的防衛,但也買了不少護院,以前是防止有人盜取丹藥,後來是為了自保。


    可誰料幾聲唿救出口,護院們一個沒見,倒是所有徒弟都從屋子裏被推了出來,每個人脖子上都被駕著一把刀。


    翁九同大驚失色,一手捂著受傷的左耳,一手指著那些持刀之人,忍著疼痛艱難開口:“你們是什麽人?”


    這些人都是便裝打扮,唯有手中的兵器銀光閃爍,鋒利無比,正是出自禁衛軍所有。他們足有七八十人,為首的正是明塵遠,隻見他雙手負後,從容地走到翁九同麵前,甩手扔下一瓶傷藥:“翁先生,止血要緊。”


    翁九同嚇得渾身瑟瑟發抖,不敢撿起地上的藥瓶。


    明塵遠又笑:“這可是禦醫署最好的傷藥,能迅速生肌止血,不瞞你說,龍乾宮那位受了傷,都隻認準這一種藥。”


    翁九同聞言,不敢不去撿。可他的左耳實在太痛,整個臉上、肩上全是鮮血,手抖了幾次,都撿不起藥瓶來。


    明塵遠便朝他一個小徒弟招手,笑道:“方才你做得很好,過來給你師父上藥吧!”


    那小徒弟正是去煉丹房招唿翁九同見客之人,他聽了明塵遠的話,也不敢違抗,忙戰戰兢兢地走到翁九同麵前,撿起藥瓶替師父傷口上藥。


    他一邊上藥還一邊哭道:“師父,徒兒對不住您……今日一大早他們就闖了進來,把咱們師兄弟都給綁了……徒兒不敢不聽他們的吩咐……隻好……隻好去丹房請您出來……”


    翁九同傷口被藥水蟄得疼痛難當,聞言更是來氣,便一腳將那小徒弟踹開,怒罵一句:“叛徒,滾蛋!”


    小徒弟倒是又老實又忠心,竟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三個頭,才乖乖退迴被禁衛軍挾持的隊伍當中。


    此時微濃也走到了明塵遠身邊,將手中那穿著人耳的峨眉刺遞給他,故作嫌棄之意:“這東西您處理了吧。”


    翁九同看著那峨眉刺上血淋淋的左耳,忽然醒悟過來,指著微濃大叫:“你是……你是!你是!”


    微濃瞥了他一眼,堵住他未出口的話:“看來聶星逸待你不薄,對你講了不少事情啊!”


    言罷她又望了望天色,轉對明塵遠道:“我不宜出來太久,這裏就交給你了,峨眉刺你帶迴宮給我。”


    “恭送郡主。”明塵遠在外頭做足了禮節。


    微濃朝他頷首致意,沒再多說,將披風上的帽子戴好,麵紗重新蒙上,快步離開此地。


    *****


    微濃走後,明塵遠自然無所顧忌起來,動用了無數種逼供手段,終於逼出了翁九同的實話


    “你與聶星逸是如何認識的?”他先問道。


    翁九同躺在煉丹房的地板上,奄奄一息:“家師曾與先王後走得極近,從前先王後無子,有三四年的工夫都在服用家師煉製的丹藥,後來……後來先王後誕育了王上和公主,又追求容顏永駐,一直與家師保持來往……王上也是……也是家師介紹給貧道認識的。”


    “如此說來,你替他辦事有許多年了?”明塵遠又問。


    “不,不不不……”翁九同喘了口氣:“從前王上還是太子時,為求男嗣,也曾服用過貧道的丹藥……後來一度沒再聯係,直至三年前,他主動來找貧道,說是讓貧道為他辦事……他許以厚祿,貧道就……就動心了。”


    “他讓你辦什麽事?許你什麽厚祿?”明塵遠一腳踩著他受傷的左耳位置,沉聲再問。


    翁九同痛得高聲呻吟,連“貧道”二字都不再自稱:“他……他讓我以煉丹之名替他傳遞消息,說是……他一旦重掌政權,就……就許我國師之位。”


    “國師之位?”明塵遠哂笑一聲,顯然不屑:“那你這些年是如何替他傳遞消息的?你二人是怎麽接觸的?”


    “是……是淑妃娘娘會差人來找我買丹藥,我再把消息藏在藥丸裏,送進宮去……”


    明塵遠立即提起精神:“明丹姝也參與了?”


    “沒……沒有,她不知內情,隻替王上買藥而已,”翁九同此時的唿吸已經漸漸微弱,氣息出多進少,看樣子是不成了。


    可明塵遠的話還沒問完,自然不會讓他那麽快就死,便命人往他口中喂了些東西,吊著他一口氣。


    “你這些年都替他暗中聯絡過哪些大臣,說過什麽話?”明塵遠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


    翁九同懼怕再受刑,自然全都招了:“初開始……我是借著煉丹、做法事的機會,宣揚王上才是天命所歸,攝政王隻是……隻是一時得意,逆天而行必遭天譴……”


    “嗬,然後呢?”


    “然後……我按照王上的吩咐,替他拉攏了幾個大臣。”


    “都有誰?”這才是明塵遠最關心的問題。


    然而翁九同卻不肯說了,隻道:“你殺了我吧,我……我不能說。”


    明塵遠冷笑:“你不說,我至多再費些工夫就是了,連你都查出來了,還怕查不出他們?”


    言罷他神色一凜,眯起眼睛又道:“你若不說,我也不會殺你,方才你受過的刑罰,以後我每天都讓你受一次,看你能堅持多久。”


    聽聞此言,翁九同霎時麵露驚恐之色,趴在地上全力掙紮:“不要……不要……”


    侍衛立刻上前將他按住,然後他卻如瘋了一般掙紮不休:“不要,不要……我說,我說!”


    此時早有侍衛在一旁備好紙筆,將他所說的幾個人名,以及翁九同與他們的來往過程記錄下來,一字不差。


    明塵遠看完這些記錄之後便收入袖中,對煉丹房內眾人吩咐:“你們先下去。”


    幾個侍衛都曉得明塵遠的意思,沒多問一句便退下了。明塵遠便再次走到翁九同麵前,踩住他被上過夾棍的一隻手,用鞋底狠狠碾壓。


    翁九同再次發出慘叫,明塵遠麵色卻更加狠戾:“金城是不是你殺的?”


    “是……是……”翁九同隻得承認。


    明塵遠雙目陰鷙,滿是殺意:“說!把你做過的事都說出來!”


    翁九同虛弱地呻吟:“我的手……手疼,說不出來……”


    明塵遠稍稍抬起腳尖,仍舊踩在他手上。


    翁九同緩了好一陣子,才迴道:“公主曾借給王上大筆銀錢,都是經過我的手……前幾天公主去璿璣宮清修,王上懷疑是您發現了什麽,便讓我去問情況。我……冒充香客去找公主說話,將侍衛婢女都支走……正說到關頭上,劉尚書來了……”


    “他怎麽會來?”


    “說是……說是知道公主在璿璣宮清修,特來拜見。”


    “那你就殺了他?”明塵遠又是一腳踩下去。


    翁九同此時已經無力呻吟,聲音越發喑啞微弱:“不是……我雖替王上辦事,但從不害人性命……殺他是……是公主的主意。”


    “你胡說!”明塵遠難以置信,心頭火氣噌地冒上來:“金城她性情慈柔,怎麽可能動了殺心?”


    “是真的,”翁九同說著說著,又咳出兩口血來,“公主怕劉尚書把此事傳出去,害了她和王上,便……便讓我把劉尚書騙到山澗裏假裝密談,再將他……將他殺了……”


    說到此處,翁九同顯然已是油盡燈枯,身子抽搐了幾下,氣息漸漸微弱。明塵遠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而追問:“那金城呢?你為何要殺她?為何還要糟蹋她?”


    可是翁九同顯然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渾身是血半躺在地上,睜大雙眼瞪著明塵遠,又狠狠抽搐了幾下,就此斷氣。


    然而明塵遠還沒死心,依舊搖著他的身體,大聲喝問:“說!你為何要殺了金城?為何殺她?”


    空寂的丹藥房內,隻有一個憤怒的聲音在迴響,終至無聲。隻要想到翁九同對金城的所作所為,明塵遠便是一陣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眼前的屍體千刀萬剮!


    丹藥房內熱氣衝天,他早已被蒸得滿頭大汗,汗水順著他的額頭滴落眼角,蟄出陣陣的刺痛,陣陣的酸脹。這是金城死後他頭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背著微濃,背著他的手下,在這個悶得快要窒息的陌生之地,他想要狂肆地釋放情緒。


    是哭了嗎?不!這是汗!是汗!明塵遠摸了摸濕潤的眼角,看著指腹上的一抹水漬,整個手掌竟都顫抖起來。


    有時忠義和感情真得無法兩全!若是金城還活著,若是她還活著……


    也許,他也不得不放棄她。


    明塵遠擦拭掉滿頭大汗,緩緩站直了身子,忽然發現碩大的煉丹爐就在他一牆之隔。他腦海裏突然產生一個瘋狂的念頭,遂一把抓起翁九同的一隻胳膊,將他拖到了煉丹爐旁。


    然後,他扛起他的屍體,狠狠地扔了進去。


    煉丹爐的爐火晝夜不息,早已將整個爐璧燒得通紅,翁九同的屍體一扔進去,便聽到“噝噝”的響聲,有一種殘虐的悅耳。明塵遠這才終於痛快了些,整理衣袍,平緩情緒,慢慢走出丹藥房。


    “走吧!”他對一應沉默的手下們說道,徑直邁開步子。


    這些侍衛跟隨他數年,一句也沒多問,立刻進屋動起手來。霎時,鋒刃刺破血肉的聲音陸續響起,伴隨著陣陣將喊未喊的悶聲呻吟,從明塵遠的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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