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微濃沒覺得驚訝,也許她私心裏早已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竟還覺得有一絲慶幸。她長舒一口氣,輕聲道:“我隻有一個問題。”


    曉馨很是為難:“求您別問了……奴婢不能說。”


    “你多慮了,”微濃淡笑,“我是想問,你留在此處,會有人每日給你送水送飯嗎?”


    曉馨一愣,點了點頭,又怕微濃看不見,輕輕“嗯”了一聲。


    “很好,聶星逸登基之後,必定會移居龍乾宮。你留在此處一則假死避難,二則記錄他每日的起居動向,再借由送飯之人傳給你的主子。對不對?”微濃平靜地反問。


    曉馨沒想到會被她套出話來,囁嚅了半晌,到底轉移了話題:“時辰差不多了,奴婢送您出去吧!到了外頭,您隻管推到奴婢頭上即可。”


    微濃再笑:“也好。”


    “請您恕罪,這條密道不能泄露出去。”曉馨又道。


    “我明白……”微濃剛說出這三個字來,便覺得後頸猝然一疼,她已重重倒在了曉馨懷中。


    “您還是沒明白。”後者搖了搖頭:“唯有如此,密道才不會外泄。”


    *****


    微濃再醒來時,人已躺在了東宮含紫殿的鸞榻上。她想起當初為了設計丁久徹父子,自己曾經打昏過曉馨,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前後不過一個多月,自己也挨了曉馨的手刀。


    她在榻上假寐良久,因不知該如何麵對眼前的境況。直至思緒平穩了些,確定不會露出破綻,她才幽幽睜開雙眸,故作迷惘地坐起身子。


    窗外,曙色微明。


    “娘娘,您終於醒了!”一個宮婢驚喜地喚道,明顯鬆了口氣:“殿下吩咐了,您若醒來,立即去向他稟報。”


    微濃也想見聶星逸一麵,便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去吧。”


    宮婢應了一聲,一路小跑出去,其她人趕忙侍奉微濃滌麵梳頭。


    不多時,聶星逸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一臉疲憊之色。他沒等宮人們行禮便擺手屏退,徑直走到微濃榻旁:“你身子未愈,不必下床行禮了。”


    微濃頷首敷衍:“謝殿下體恤。”


    聶星逸搬了把梨木鐫花椅放到榻前,撩起衣袍下擺落了座,麵無表情說道:“昨日明良娣與魏良媛在你殿前起了爭執,有人趁機下了迷藥,將你擄走。”


    微濃想起曉馨的話,順勢揉了揉額頭,假裝問道:“是誰做的?”


    “還能有誰?”聶星逸冷笑:“你可是個香餑餑,有人想將你藏起來,好讓我沒了王後,無法順利繼位。”


    微濃見他答得模棱兩可,像是故意在往聶星痕身上引,便知他想套自己的話。可她偏不上當,反問:“您是在哪兒找到我的?”


    “禦膳房後院倉庫。”聶星逸神色一凝:“禁衛軍找到你時,你藥性未散昏迷不醒,手臂上有些擦傷。”


    他不說微濃還沒察覺,自己左臂上的確有一條長長的口子,已被仔細包紮過,不疼,應是傷得不重。


    她故意再問:“為何要將我藏到禦膳房?”


    “我怎麽知道!”聶星逸有些不耐煩,從椅子上站起來:“找到你時,禁衛軍剛從禦膳房的水井裏打撈出一具女屍,看樣子是曉馨。”


    “真是晦氣!死還死在那種地方!教宮裏的人吃什麽喝什麽?”他又恨恨地補上一句。


    微濃沒有做聲。


    聶星痕仔細觀察,見她神態自然不似偽裝,心裏不知是慶幸還是著惱。他清了清嗓子:“此事先揭過不提了……我是來告訴你一聲,父王怕是熬不過中秋,你做好準備吧!”


    熬不過中秋?秋老虎暑氣猶盛,也不知燕王的屍體放到中秋,會不會腐掉?微濃心中如是想著,口中卻問:“我該做好什麽準備?您是教我再去侍疾嗎?”


    聶星逸鳳目微眯,終於正色看向她:“你不要裝傻充愣。”


    微濃隻是看著自己臂上的傷痕,不言不語。


    “我沒有時間與你廢話,朝中還有很多事要辦……你好自為之吧!”聶星逸冷著臉色撂下這句,轉身便欲離開。


    “殿下,”微濃適時喊住他,“您廢了我行嗎?”


    “廢了?”聶星逸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廢了你,讓你去找聶星痕嗎?”


    微濃抬眸,靠在榻上與他對視:“大婚之夜,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


    “你是說得很清楚。”聶星逸驀地神色猙獰:“你說你痛恨聶星痕,你要幫我。但你幫了嗎?從前你次次拂我的麵子,我都不計較,還在母後麵前替你轉圜。沒想到,養了隻白眼狼。”


    微濃聞言輕嗤,幾乎是篤定地道:“你在介懷丁久徹的事,我給你丟麵子了。”


    “你也知道給了我多大的難堪?堂堂太子妃在宮外被人調戲,甚至敢鬧上宣政殿,曆數我朝,你還真是第一人!”聶星逸心頭這股氣已足足憋了一個月,此刻終於發泄了出來。


    微濃卻是麵不改色:“成婚之日我便說過,楚王室是我的底線,你不該拿楚環來做你拉攏人心的犧牲品。”


    “楚環之死,我也沒想到……”聶星逸撇得幹幹淨淨。


    “那你做這個決定時,是否考慮過楚王室的顏麵?你的臉是臉,他們的臉便不是了?”微濃怒而直視聶星逸:“楚環出了事,你不想著如何追責,反而一味包庇。聶星逸,你就這麽齷齪?”


    “這話真是可笑,楚王室的臉麵和你又有什麽幹係?”聶星逸怒而再笑:“你身為太子妃,心裏念著前夫,還勾搭聶星痕,你難道不齷齪?你這不守婦道的女人,才讓我惡心!”


    “這太子妃的頭銜,誰稀罕誰拿去!”微濃索性掀開被褥下了床榻,站在聶星逸麵前,毫不示弱。


    聶星逸被她這挑釁的動作惹惱了,忍不住惡狠狠地警告:“不要以為我對你有三分好感,你便可以無法無天!擋我路的女人,我絕不會憐香惜玉!”


    “那你廢了我。”微濃盯著他的鳳目,還是那句話:“立刻廢了我,放我出宮,我絕不擋你的路!”


    “休想!”聶星逸一口迴絕:“你最好給我聽話,否則,楚環死了,還有楚琮;楚琮死了,還有他老子……我會讓他們一個個都死在你麵前!”


    “聶星逸!”微濃“砰”地一下氣血上湧,促使她腦中一熱,抬手給了聶星逸一巴掌。


    可她失敗了,聶星逸反手擋下,見她如此惱怒,反而心情舒暢起來,鬆開她的手臂大笑:“父王這招還真管用!用楚王室來要挾你,果然百試不厭。”


    微濃已是氣得渾身發抖,險些要將密道裏聽見的話抖摟出來。幸好,她尚且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強自壓了迴去。這個男人,連養育他的父親都能下得去手,她還能指望他善待楚王室嗎?


    “可笑我從前還以為你是個君子,”微濃凝聲諷刺,“沒想到,你是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禽獸又如何?至少我不像你,不會出爾反爾。”聶星逸反唇相譏:“當初你口口聲聲說要幫我對付聶星痕,你做到了嗎?別人都是夫妻同心,唯獨你次次拆我的台!”


    “我是說過要幫你對付聶星痕。”微濃痛快地承認:“但我沒說過要幫你作孽!那些齷齪手段,我不敢苟同。”


    “那你繼續出汙泥而不染吧!”聶星逸已無心逗留,理了理袖口,恢複了麵無表情:“五日之內,我會登基下旨冊立你為王後。你若敢耍手段破壞封後大典,我便送你一份大禮!”


    聶星逸刻意壓低聲音威脅:“楚王室所有人,每人送你一根手指頭,不知你喜不喜歡?嗯?”


    言罷他不等微濃反應,已仰麵大笑著轉身,欲拂袖而去。待走到寢殿門口時,忽又想起了什麽,腳步一頓:“魏良媛聽說你被擄走,自責不已,吵著要過來探望你。她已懷有兩月身孕,你注意分寸。”


    “劈裏啪啦”的珠簾聲響起,伴隨著“咣當”一聲房門碰撞,聶星逸頭也不迴地離開。


    微濃站在榻前,眸中頭一次流露出陰鷙之色,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聶星逸,你會後悔的。”


    *****


    當日下午,魏良媛便來了含紫殿。


    昨日登門時,她隻帶了三兩個宮婢,還親自提著食盒;今日再見,她身後已多了十來個人隨侍,處處可見宮人們的小心謹慎。


    彼時微濃正在觀摩那支金鸞銜朱釵,見她再次造訪,目光先落在她的小腹上,淡淡道了句:“恭喜。”


    魏良媛赧然地垂眸,隱晦說道:“這孩子……來得是時候,也不是時候。”


    微濃見了她這陣勢,便知聶星逸的心思,笑言:“至少在太子殿下心裏,你這一胎正是時候。”


    聶星逸繼位在即,魏良媛便查出身孕,他必定會當作是好兆頭。


    魏良媛神色複雜地摸了摸小腹,對宮人們命道:“我與太子妃有話要說,你們都退下。”


    幾個太監都領命退下,唯獨宮婢們麵麵相覷,不敢應承。


    “退下!”魏良媛故作惱怒之色:“不然都去找殿下領罰!”


    “是……”宮婢們這才勉強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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