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濃平靜地返迴東宮,禁足的旨意也隨之而來。被她打昏的曉馨還沒有徹底清醒,聽說是魏良媛從中斡旋,才沒讓曉馨受到重罰,但也隨著她一並禁足含紫殿了。


    微濃對此甚感自責,可她實在沒法子再等下去了。她是打聽了近日楚王稱病拒絕上朝,才會挑了這個日子。她不想讓楚王知道,她改嫁給了聶星逸這個道貌岸然的劊子手。


    禁足的日子十分煎熬,雖然衣食不缺,但隔絕了對外的一切聯係。燕王是否還活著?聶星痕近況如何?她一無所知。而最最被動的是,聶星逸一次也沒來過,她連探探口風的機會都沒有。


    與世隔絕。


    饒是如此,微濃還是嗅到了風雨將來的氣息。東宮之內雖一切平靜,但她知道,朝堂上必定暗藏洶湧,赫連王後與聶星逸一定在鉗製著聶星痕,加緊登基的步伐。


    如此的日子過了十多天,聶星逸終於差人送進來一個消息——她禁足期間,太子妃的宮印暫由良娣明丹姝保管。


    這話說得簡單,但微濃心裏清楚,這是要讓明丹姝暫時代她主持東宮庶務了。


    曉馨聽聞此事,隻歎了口氣:“殿下真是不近人情。”


    微濃倒是很坦然:“偌大的東宮,自然少不了主內之人。從前就是明良娣主持庶務,論位分她也最高,理所應當交給她管。”


    曉馨聞言仍是氣不過,哭喪著臉道:“這下子,咱們該有苦頭吃了。”


    “什麽意思?”微濃不解。


    曉馨也不遮掩,直白道:“奴婢從前侍奉過明良娣,很知道她的性子。她是個攀高踩低之人,對我們宮人格外苛待,事事務求完美。一旦有所疏漏,克扣月俸是小,動輒還要責罰、關禁閉……哎!”


    “在王後娘娘和太子殿下麵前,她倒是嬌柔溫婉,可一轉臉就……”曉馨搖了搖頭,憤憤不平地道:“如今您禁了足,必定是她趁機討了殿下的歡心,才能重新主持庶務的。”


    微濃向來對明丹姝沒什麽好感,也沒心思替她說話,便沉默起來。


    可她沒想到,明丹姝比曉馨說得還要囂張。交出太子妃宮印的第三天,這個女人的笑聲便能從流雲殿傳到她耳朵裏來。最開始聽到時,微濃還以為明丹姝恰好在含紫殿附近;後來一連三日,她總能聽到隱約的輕笑聲或說話聲,她這才恍然明白,明丹姝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微濃原本以為,自明氏倒台之後,明丹姝必定心灰意冷了。可她未曾料想,這個女子如此能耐,竟能對前塵往事毫不介懷,又重新去討好聶星逸,討好那個害她父兄的罪魁禍首。


    這種認仇為親的事情,微濃自問做不到。因此,她佩服明丹姝;但,也更鄙夷。


    再後來,曉馨不知打哪兒聽來的消息,說了明丹姝重新得寵的種種手段,無非是主動接近太子、適時給予寬慰等等,微濃都已無心再聽。


    她的全副心思,都在東宮之外,但卻苦無知道消息的途徑。她開始整宿地失眠,或是半夜驚醒,偶爾入夢也總是夢見燕王與聶星痕下場慘淡。


    從前她時常會夢到楚璃,而今皆被燕王宮的風雲所取代。禁足是這般煎熬,令微濃感到度日如年。若不是窗外的梧桐落葉泛黃、桂樹開花飄香,她根本無法想象,日子才過到八月份。


    臨近中秋,聶星逸始終沒有出現過,反而是魏良媛有心,悄悄來了一趟含紫殿,帶了些親手做的糕點。


    “這些日子殿下異常忙碌,甚少迴東宮歇息,白日裏處理完奏章朝政,夜裏便去龍乾宮侍疾。慢說您了,妾身也久未見過殿下了。”魏良媛邊說著話,邊將點心從紅木牡丹雕花食盒裏一一取出。


    微濃立刻從中聽出一些線索來,至少,燕王還沒死。於是她連忙讓侍奉的宮人們迴避,才笑迴:“我也猜到殿下如今必定日理萬機,無妨。有勞魏良媛來看我了,隻怕殿下會怪罪你。”


    魏良媛明眸微眨,好似無心說道:“殿下如今哪裏有閑工夫來怪罪妾身呢!朝中的事情妾身不知,但這幾日王上病情越發重了,長公主也突發頭風,敬侯府裏一個寵姬偷人被捉,敬侯也氣得舊疾複發,閉門不出……”


    “王上忙完了國事,還要忙家事,正是分身乏術呢!”魏良媛撥弄著食盒上的雕花,輕歎:“還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聽到此處,任誰都已聽出了魏良媛的來意。微濃不知她為何要對自己透露這些消息,有些半信半疑:“良媛的消息還真是靈通,你告訴我這些,是何意呢?”


    許是猜到微濃會有此一問,魏良媛神色如常地笑道:“妾身是看您在含紫殿悶得慌,久不通外事,便挑揀幾件大事給您解解悶而已。”


    她說著又端起案上一盤糕點遞給微濃,盈盈莞爾:“畢竟您身為太子妃,少不得要掌握宮闈動向,是吧?”


    微濃見魏良媛目光雖澄澈,卻似藏著一種莫可名狀的秘密,顯然對方是不欲深談,更不欲交心。她見狀默然良久,才伸手接過那盤糕點,淡淡迴道:“那便多謝了。”


    魏良媛順勢再笑:“娘娘不必客氣,上次金城公主落胎之事,全仰仗您說情。妾身並非忘恩負義之人。”


    “我隻是個敲邊鼓的,是殿下肯信你。”微濃不願無故居功。


    魏良媛聞言表情不變,正待張口迴句話,此刻忽聽外頭響起了明丹姝的聲音,像是被侍衛攔了下來。她便轉而搖了搖頭,苦笑:“還真讓妾身說中了,多事之秋。”


    微濃望著窗外隱隱的風動樹搖,想起這幾日明丹姝刻意的示威,也是一歎:“她是衝著我來的,不能牽累你了。”


    微濃說著便欲從座上起身,卻被魏良媛抬手攔下:“您說錯了,明良娣是衝著妾身來的。自從金城公主落了胎,我倆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如今她主持庶務,又抓著妾身來看您,自然要作一番文章。”


    “那我更要去看看了。”微濃執意起身。


    魏良媛無謂地笑了笑:“這等小事,何須麻煩您呢?妾身自能擺平。”


    聞言,微濃沒再接話。她一直知道魏良媛不是尋常的東宮姬妾,能成為聶星逸第一個給名分的女人,又讓他顧念多年,必定是有過人之處。


    明丹姝與魏良媛從前甚是親睦,也許彼此都有秘密在對方手裏捏著,所以才能夠相互製衡吧!微濃看著魏良媛有恃無恐的模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也好,我若露麵,大約會將矛盾激化。你若為難,就差人喚我一聲。”


    “多謝您關懷。”魏良媛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裙,又指了指方才遞給微濃的小碟子:“這是妾身親手做的中秋糕點,您趁熱嚐嚐。”


    言罷,她向微濃斂衽行禮,款款而去。


    殿外很快傳來兩個女人的爭執聲,直到此時,微濃才忽地醒悟過來某件事,連忙將魏良媛給的那盤糕點挨個掰開。第一塊、第二塊都是桂花紅糖餡兒,她怕錯過什麽,小心地放入口中咀嚼起來。


    毫無所獲!


    第三塊依舊如此,直到掰開第四塊糕點,一張小紙條才終於顯露出來。微濃四顧一番,確定殿內無人,才抽出紙條細看。字跡娟秀,筆力勻稱,一看便是女子的筆跡。


    微濃將紙條上的內容一掃而過,起先是覺得難以置信,而後又覺得不是滋味,卻說不出自己到底是驚訝?還是慶幸?亦或是被玩弄於鼓掌之中的難堪?


    然而不消片刻,她已從這種情緒中走了出來。她迅速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將紙條放入茶杯之中,直至確信它已化成了紙漿,才將茶倒入了盆栽的金菊中,又特意翻了翻土,把紙漿掩埋在了泥土之下。


    一切就緒之後,微濃命曉馨端了盆水入內,仔細地滌了雙手。而此時,含紫殿外明丹姝與魏良媛的爭執,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微濃深吸一口氣,緩慢走到含紫殿正門口,毫不意外地被守衛攔了下來:“請太子妃恕罪,您不能踏出含紫殿。”


    微濃神色一沉,故意指著不遠處爭執不休的兩個女人,喝斥守衛:“本宮雖在禁足,但還是太子妃!你們看著明良娣和魏良媛在含紫殿外爭執,難道不知勸阻嗎?”


    守衛們見太子妃親自出來問罪,紛紛下跪行禮,連稱恕罪。


    微濃順勢再斥:“還杵在這兒做什麽?看本宮的熱鬧嗎?”


    守衛們隻得領命,步下台階去勸阻明丹姝與魏良媛。不勸還好,明丹姝一見是含紫殿的守衛,更加惱火,直指魏良媛請了微濃來當幫手。


    場麵一度更加混亂,微濃冷哼一聲,索性關上殿門任他們去吵。誰也沒有看到,就在方才守衛去勸架的時候,含紫殿裏偷偷溜進來了一個守衛模樣的男子。不過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這男子身形有些微佝僂,根本不像練武之人。


    “老奴給太子妃請安。”男子摘下戎帽,朝微濃行禮。


    “寶公公快起來。”微濃趕忙扶起他,關切詢問:“王上的病況如何……”


    話還沒問完,鼻息間不知從何處飄來一陣香氣,微濃手腳同時一軟,整個人向後踉蹌著倒下。


    這和紙條上的計劃不一樣——失去意識前,這是她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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