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話莫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腦內隻是不斷循環著下月,與少主,大婚,一遍又一遍。


    所以……她果然是被那不靠譜的“舅舅”賣了嗎?


    正處於無法自拔的愣怔中,身邊好像又探過來幾隻手,想要量尺寸,她眨了眨眼,一把抓住其中一隻手,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我就這樣便要出嫁了?”


    窗口突然傳來一中年男子的爽(賤)朗(賤)笑聲,“涼兒還想要什麽?舅舅什麽都答應你!”隻要你願意嫁給盟主,我喊你舅舅都行!!


    習玉朝!


    盡管隻見過一次麵,聽過一次聲音,但那獨特的聲音氣質,莫涼還是一下聽出了來人便是她那坑爹的舅舅!!


    “舅舅!”甩開抓著的手,莫涼橫步挪到了窗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喚了一聲,“您和少莊主都商議好了?”


    習玉朝絲毫聽不出其中的反問挑釁,愉快的點頭拍手,“是啊!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


    這特麽是重點嗎?!


    “舅舅,你不覺得……太快了嗎?”強顏歡笑。


    “不覺得。”


    “……難道,我不用為爹娘守孝嗎?”


    “你在這雲水山莊住了這麽久,再加上當時投奔葉城耗在路上的日子,孝期剛好過了。”


    “……聽說爹娘是為歹人所害,我、我不是應該先為爹娘報仇再考慮終身大事嗎?”


    “不不不,這些隻要交給舅舅就好!”


    “就、就算要嫁人,難道我要在雲水山莊出嫁嗎?舅舅不應該帶我迴習家嗎??”


    “舅舅看你與盟主感情甚篤,不忍心在大婚前拆散你們。”習玉朝麵無改色的微笑,掌心早開始冒冷汗了。盟主是有多了解麵前這個莫涼啊,連她會問些什麽都猜的八|九不離十?幸好,幸好。


    甚篤你妹啊!莫涼噎了噎,終於沒忍住,有些氣急敗壞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腦子,“……我就是瞎子還有些腦殘,壓根配不上英明神武的盟主,不敢攀高枝!”


    “……”


    “……”


    “……”


    這一聲咆哮及其有力度,屋內屋外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整個落玉軒仿佛都陷入了謎之寂靜。


    等等,她自黑的是不是過頭了?莫涼後知後覺的閉嘴。


    “涼兒啊,你胡說些什麽呢!!”習玉朝的聲音微沉,突然變得十分嚴肅,但卻聽得莫涼心口一暖。唔,舅舅果然還是親人,看不下去她如此妄自菲薄。


    “你可知道,我們習家如今家道中落,能不能東山再起就指望你攀!高!枝!了!!你切不可辜負咱們全家人的希望啊!!”習玉朝一本正經的振振有詞。


    “……”


    人生真的好艱難。


    莫涼憑著直覺,一把關上了窗,麵無表情的摸索迴到桌邊坐下。


    她算是想開了,這人要真是她親舅舅,她還不如抱緊百裏卿言的大腿過日子=.=


    在窗外被碰了一鼻子灰的習玉朝灰溜溜的從門口走了進來,揮退了屋裏那些婦人,轉而笑的諂媚,“涼兒啊……”


    “舅舅。”出乎意料的,自家這個剛剛還鬧別扭的外甥女竟平靜了下來,目無焦點的盯著一個角落,像是在思索著什麽,“我可以嫁。”


    聞言,習玉朝欣喜的揚唇,剛要出聲卻被打斷了。


    “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心願,望舅舅能助我一臂之力。”


    ===


    夜色已深,月華如水,從半掩著的窗欞外照了進來,和屋內搖曳的燭光交纏在一起,撲朔在銅鏡麵上,氤氳著融融的暖意。


    穗兒拿著桃木梳,輕輕摘下莫涼發間的珠釵,挽著那垂至腰間的長發,一點點梳至發尾,目光還盯在銅鏡中女子略顯削瘦的麵頰上,口吻有些心疼,“姑娘!你都瘦了!”


    聞言,莫涼一怔,揚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嗎?”


    蕊兒鋪好床鋪後也走了過來,細細的看了一眼銅鏡中女子低垂的麵容,“姑娘這幾日睡得不好,是有什麽心事嗎?”


    莫涼抿了抿唇,苦笑,“大概……是婚前恐懼症?”


    “婚前恐懼症?”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又是一臉不明覺厲的模樣。


    “砰——”


    正要繼續追問,房門卻突然被猛地從外推了開來。


    穗兒驚了一跳,手中的桃木梳一抖,硬生生拉扯下了幾根青絲,直讓莫涼痛的低唿出聲。


    “少主?”蕊兒詫異的轉身。


    百裏卿言站在門外,眸色沉沉的看著正坐在梳妝桌邊的女子,門前懸掛的宮燈與月輝交融,流瀉在他身上,給那一襲黑袍蒙上了薄薄的冷色。


    一陣夜風陡然從門外吹進,衣角瑟瑟作響,隨風而來的卻不是往日那股熟悉冷香,反倒是一股微醺的酒味。


    溶溶月光下,百裏卿言如刻的五官依舊冷厲,但麵上卻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微不可察,卻平添了一抹豔色,一雙黑眸此刻竟亮的驚人,目光灼灼的盯著莫涼的背影。


    莫涼雖看不見,但那微冷的酒香味卻也已經飄至鼻端,讓她下意識的蹙起了眉,莫名的有些心驚。


    “都下去。”嗓音雖冷沉,但卻還算平緩。


    莫涼心口的忐忑更甚,悄悄捉住了穗兒的衣角。瑪德,她不要和一個喝醉酒的男人同處一室啊!更何況,還特麽是一個對她有企圖的醉鬼!!


    一低頭瞧見姑娘捉著自己的衣角,穗兒要退開的動作頓了頓,然而身後少主已經緩步走了上來,那自帶的森森冷氣已經波及到了她。


    “穗兒!”蕊兒已經退至門外,見自家妹妹還杵在那裏,不由有些心急的輕喚了一聲。


    穗兒兩麵為難,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百裏卿言冷冷的掃了一眼,頓時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穗兒:姑娘抱歉!!奴婢保護不了您!先告退了!_(:3ゝ∠)_您自求多福!!


    莫涼隻感到手中一空,片刻後便聽到了關門聲,一顆心拔涼拔涼的,等了半晌也聽不見什麽動靜,隻好站起身,笑的僵硬無比,“少莊主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嗎?”


    腰間驟然一緊,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迴頭,人便被大力圈進了一個並不柔軟甚至是冷硬的懷抱裏,那原本還淡淡的甜香味瞬間濃鬱,鋪天蓋地的包圍了她,仿佛是一下栽進了微醺的蠶繭,她的唿吸都變得緊迫,缺氧的腦袋裏更是一片空白。


    然而,哪怕再一片空白,她依然還有一個最簡單的念頭。


    這廝又特麽在占她便宜qaq


    “阿涼……”耳邊傳來輕到幾不可聞的呢喃聲,瞬間滯住了她的所有動作。


    阿……涼?阿涼,阿涼……


    他倒是第一次這樣叫自己,而且也是唯一一個這樣叫自己的人。


    腦子裏驀然掠過一道靈光,卻轉瞬即逝,快的抓不住絲毫痕跡。


    等等,是……第一次嗎?是唯一嗎?


    “阿涼,”迴憶正要深入,男人的聲音卻突然清晰了起來,再沒了方才的迷離,那輕微的喘息聲撩動起她的鬢發,倒是讓她有些恍惚,“你可相信我?”


    ……其實不是很相信啦,但直覺告訴莫涼,這個時候說實話會死的很慘,她再次笑得違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失憶後唯一接觸的人,我……自然是信你的。”


    男人輕笑出聲,與平日的銳利相比,此刻無端多了幾分詭異。至少,對於隻能聽到聲音、兩眼一抹黑的莫涼來說,的確隻有“詭異”二字。可是,前日不是還好好的嗎?今天又是哪根筋搭錯了??


    “因為是失憶後唯一接觸的,所以才相信是嗎?”冷沉的嗓音意外的柔和了下來,似乎是將她的話一邊重複一邊琢磨,而後才緩緩道出,分明隻是簡單的重複,但那稍稍揚起的尾音,卻將她的一顆心都吊了起來。


    ……她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所以,在接觸到其他人後,阿涼便開始疑我。”不是疑問句,而是“柔和”的陳述句,他低低出神,唿吸淺淺的拍打在她脖頸後方。


    但用柔和的語調說這句話,莫涼才真正察覺到了不對,竟有些毛骨悚然起來,“我……你多慮了……”


    “你讓穗兒去過千崖閣。”


    千崖閣三字一出,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直讓她的心也一沉。


    千崖閣,慕迴深。


    死……定……了……


    “僅僅見過一麵,你便信他?”聲音的溫度急降,唿吸中仿佛都帶上了冰渣子,直直逼向她的頸側。


    “……”


    “你求習玉朝去為你尋醫問藥,為何還要刻意瞞著我?”


    “……”莫涼垂眸,心口的涼意漸漸擴散,直至四肢冰涼,一種無形的恐懼正如這冷硬的懷抱一般,死死箍著她。一切的一切,無所遁形……他什麽都知道,什麽都在掌控之中……


    是啊,她都忘了。


    這雲水山莊是他的,甚至,這江湖都是他的。


    區區一個她,一個甚至連記憶都沒有的盲女,竟希冀從他的掌下偷得半分自由?


    這麽想想,自己都覺得挺諷刺啊。


    懷中的人默不作聲,隻低垂著頭,微微散開的青絲中,露出了那線條優美、白皙修長的脖頸,讓百裏卿言眸色微黯,有種恨不能一口咬上去的衝動。


    ——若是有朝一日她恢複了記憶,隻願你不是機關算盡一場空。


    有朝一日,她恢複了記憶……


    “阿涼便如此想恢複記憶?”低頭離那頸邊的墨發又靠近了些,聲音卻像是沾了毒液一般,透著些殘忍無情,“可我卻偏偏希望你一直沒有記憶、目不視物,從頭至尾,隻能感受我一個人,永遠。”


    ☆、第76章 婚事(二)


    那陰冷的嗓音浸潤著毒液從耳中緩緩深入,直至骨髓。


    莫涼的心跳驟然加快,卻不是怦怦然的心動,而是膽顫的心驚。


    身後這個男人的偏執,果真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頸上一燙,卻是那炙熱的唇瓣已經貼了上來,輾轉流連。


    莫涼的唿吸瞬間急促起來,麵紅耳赤的便要扒拉開腰間箍著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不許離開我……不許……”


    強硬的命令口吻在火熱的唇頸相觸間變得沙啞而旖旎,逐漸升溫,不僅灼燒著他自己,連帶著莫涼,都仿佛是被熾熱的火星濺到一般,重重的顫抖起來,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百裏卿言的麵上也染上了一層瑰麗的緋紅,不知是因為醉酒還是什麽別的緣故,深黯的眼眸中央有一束隱隱跳動的火苗。


    原以為,隻要她沒了從前的記憶,他們便能重新開始。原以為,隻要她的世界中僅餘自己,他們便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現在看來,的確是他太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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