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白絨絨的肥貓便追著抽出的裙擺撲了過來,肉嘟嘟的身體軟軟的落在了她的腳背上。


    “……”


    漠引眯眼,挑眉揚唇,“這次,是腳了。”


    蘇涼的嘴角開始抽搐,抽搐的整張臉都有些疼。


    “漠引……你把萱兒帶到哪兒去了?”韓青衣在一旁迫不及待的插話,終於將漠引的視線拉了迴去。


    聞言,他揚了揚唇角,完美的嗓音不帶一絲瑕疵,“鬼門關口。是進是出,便要看你能不能告訴本座一些有用的東西了。”


    韓青衣心頭一顫,果然,漠引是為了蘇涼和魔教遺孤而來。“你想知道什麽?”


    漠引輕笑出聲,笑容中帶著些放肆嘲諷,“漠嬈,在哪兒?”


    韓青衣驀地瞪大了眼,有些不解的轉頭去看蘇涼。照理說,小姐臨終托孤,隻有二小姐一個人知道,生下的是個女孩,名喚漠嬈。那麽……漠引又是如何得知的?


    蘇涼,唯一一個以上帝視角碾壓眾生(什麽鬼)的女人,深吸了口氣走上前,麵癱著一張臉,看了看韓青衣,“你們倆沒法溝通。”


    說完,便轉向了漠引,“我們先談談。”


    “你又是什麽東西?”漠引牽起嘴角,毫不留情的嗤笑出聲。


    “……”她是看出來了,隨心門不止貓隨主子,奴才也隨主子。


    叔可忍,姨不可忍!!想了想原書裏的情節,蘇涼鼓足勇氣走上前,揚手就是一巴掌,直直掄上了漠引的腦袋,“我是你姨!”


    漠引被打懵了,一雙鳳眸震驚的瞪大,再沒了之前微眯時的邪魅狂狷,反而倒像是一隻即將要炸毛的貓。


    與此同時,整間屋子裏的人都目瞪口呆,看著屏風前的一幕半晌迴不過神,門主被人打了?!門主被一個女人打了?!門主被一個自稱是他姨的女人打了?!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便猛地垂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自己是個瞎子,根本沒看到方才那一幕。


    ……會被殺人滅口吧……


    然而屏息等了許久,門主卻沒有絲毫動靜?


    漠引震驚的看向蘇涼,一雙光色豔豔的鳳眸漸漸變得澄澈透明,再不複第一眼見到時的妖孽,“……蘇涼?”


    蘇涼試探的眯了眯眼,又是顫顫巍巍的一巴掌唿上那腦袋,“沒大沒小。”


    ===


    江湖上的人談起漠引,都會說他手段狠辣,行事詭譎,殘暴無常。但他小時候,根本就是個沉默寡言、木訥暈血的悶葫蘆。很巧,這少數人中,便有“蘇涼”。而且,“蘇涼”和漠引的關係就是打出來的。


    在隨心門大魔頭腦袋上扇了兩掌後,蘇涼心裏也有些忐忑,雖然原書有說過宿主就是這麽和漠引打招唿的,但是……這遊戲坑爹啊!!


    一個被碰了貓就要剁她腿的男人,被扇了兩掌尊的沒有關係嗎?


    屋內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半晌,漠引才緩緩揚起了手……


    蘇涼眸光急縮,心頭一驚,woc這是要一指頭戳死她了麽?!!!


    “都退下。”


    頓時,屋內垂著頭早就膽兒顫的一群人忙不迭的提了口氣,齊刷刷的退了出去,還帶走了杵在那兒像個樁的韓青衣。


    見屋內再沒了旁人,漠引臉上的表情變了變,鳳眸裏的幽邃之色褪去,意外的溫和下來,“涼……姨,果然是你。”


    “……”所以那扇他的兩巴掌就是自己身份的證明嗎?你們隨心門……很會玩啊==


    終於相認的兩人在小幾邊相對而坐,麵前是一壺泡開的茶,茶香四溢,氤氳了燭光的輪廓。


    和原書的劇情差不離,接下來便是漠引告訴了她,當年追殺蘇卿的魔教餘孽並不是漠雲蒼派去的,在蘇卿彌留之際,他跟著漠雲蒼趕到了那裏,結果被正道人士圍攻,最終漠雲蒼命令部下帶著他逃了出去,自己則抱著蘇卿的屍體跳了崖。


    這些蘇涼也都知道,蘇卿在最後一刻也知道自己誤會了漠雲蒼,便告訴他們自己生了個女孩,名喚漠嬈。而漠雲蒼則將尋迴遺孤的重任交托給了身為義子的漠引。漠引迴到隨心門時,年僅五歲。麵對內部動亂的隨心門各部,根本沒有太多的人力去尋蘇涼和漠嬈。所以,這也是十五年來,蘇涼能安安心心在絕情崖定居的原因。


    接著,蘇涼也按照情節發展,將當年調包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漠引。倆人終於解開了當年的誤會,漠引也答應了蘇涼,不會逼漠嬈迴去接任隨心門門主,而是讓她繼續她幹幹淨淨的人生。


    一切都和和諧,唯有……


    漠引直起半靠著軟榻的身子,鳳眸微沉,嗓音冷了下來,“不行,那離欽絕對留不得。”


    “……”?劇本裏沒有這段啊?!


    “涼姨,那離欽活著一日,便對嬈兒有威脅一日。你當初為何不幹脆殺了他?”漠引蹙了蹙眉,額前有一縷青絲滑落,半遮鳳眸,擋住了眸子裏那漸漸浮起的狐疑。


    ……殺了他,她就掛了。==


    “涼姨,你當初……為什麽要不直接殺了那真正的百裏卿言,以絕後患?”漠引著實有些不懂,蘇涼口口聲聲為了漠嬈好,要讓她做一輩子的雲水山莊少莊主,那又為何要留著離欽這麽個隱患?


    蘇涼噎住,視線在不遠處的屏風上繞了繞,隨口就答道,“原,原先以為,隨心門會繼續追殺我們,帶著阿欽在身邊,或許……你們會誤以為他才是姐姐的孩子。若是你們真對他下了手,想必也就不會再繼續追查下去了。這樣,漠嬈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漠引鳳眸微動,掠過一絲了然,唇畔也浮起不屑的笑意,“哦,原來不過是個替代品。”


    話鋒一轉,他的目光卻又犀利了起來,“既是個替代品,現在已經沒了作用,還留著做什麽?涼姨莫不是養得久了……舍不得?”


    養的……久了……


    為什麽這廝能把好好的養徒弟講得像是在養寵物呢?


    見蘇涼仍是猶豫不決,漠引恨鐵不成鋼的哼了一聲,狹長的眼角微微向上挑了挑,眸色突然又變得深邃了起來,透著絲妖冶,“無用的東西,若是討喜,養著倒也無妨。”


    衣袖一揮,那玄色流蘇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過來。”


    蘇涼正訝異他在對誰說話,一轉眼,卻見那白絨絨的肥貓撒著歡兒的奔了過來,迫不及待的投進了主人泛著幽香的懷裏。


    漠引唇畔含著一絲笑,修長的手指在那貓兒的脊背上輕輕的撫摸,分明是溫柔到極致的動作,卻偏偏看得蘇涼渾身打寒顫。


    “若有一日,成了禍害……”說著,他冷哼了一聲,手下一個用力,“那便萬萬不能留!”


    ☆、第64章 重出湖(六)


    蘇涼渾身一震,眼睜睜的瞧著那剛剛還活生生粘著自己的小肥貓,甚至連掙紮都沒有,腦袋便蔫了下去……


    “你……”一張口,聲音竟都微微打著顫兒。


    特麽的都忘記麵前這個人怎麽說都是魔教的大魔頭啊啊!雖然小時候慫了點,但現在還是傳說中的那個心狠手辣的變態啊!


    這是……虐貓狂魔啊!!


    瞧著蘇涼那綠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臉色,漠引微微挑眉,揚手就將那已經紋絲不動的貓扔進了她懷裏,“涼姨若是下不了手,便交給我好了。”


    “啊……”蘇涼忍不住叫出了聲,緊閉著眼接住了那團雪白。


    她……她竟然抱著一隻貓的屍體!!


    漠引原本是勾著唇,好笑的做著惡作劇,突然,卻是劍眉一蹙,鳳眸霎時鋒利起來,“什麽人?!”


    一個揚袖,屏風猛地被刮倒在地,房門應聲而開。蘇涼下意識的睜開眼,朝房門外看了過去……


    屋外退出去的四大護法竟全被悄無聲息的定在原地,而迴廊上,一黑衣男子執劍而立,麵色煞白,隱在劉海下的一雙黑眸竟染上了些許血色,眉眼間的戾氣更甚從前,襯著冰冷的神情,更顯得詭異而陰森,身後披散的墨色長發驟然飄起,帶著生殺之氣。


    “……阿欽?”看清男子的麵容後,蘇涼驀地瞪大了眼,猛地從小幾邊彈起了身,手裏還哆哆嗦嗦抱著一隻毛絨絨的貓。


    他在門外站了多久?!是不是……全聽到了?


    離欽一步步走了進來,步伐緩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步步鑽心。


    阿欽?想必就是涼姨口中的離欽了。一旁的漠引蹙了蹙眉,看向離欽的目光中多了絲殺意,朱雀青龍等人的武功已經不弱,這個離欽竟然能同時製住他們四個,而幾尺之外的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直到剛剛那一絲戾氣乍現……


    這樣危險的棋子,更加留不得。


    “你,便是離欽?”見蘇涼麵色瞬間變了,漠引微微眯眼,不經意的走上前,將她護在了身後,隨即轉向正一步步靠近的離欽,語調浸著些冷意。


    “你方才說的,”眼前的一幕讓離欽喉口又驀地湧上一股腥甜,強行壓下經脈中到處竄動的真氣,他緩緩啟唇,聲音嘶啞,不似往日那般低沉卻柔和,而變得冷漠刺耳,“都是……真的?”


    視線錯開麵前的紫袍男子,徑直落在不遠處抱著貓兒“麵無表情”的蘇涼身上。


    被那浸滿怒意和陰戾的眼神一瞧,蘇涼雖已經低下了頭不作聲,但卻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四肢冰涼,腦子裏又開始一遍遍重播這兩年來無數次夢見的場景,心頭的懼意更甚。


    看樣子,他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原來,就是今日了嗎?


    見蘇涼垂頭抱著貓兒始終不說話,離欽體內逆行的氣力越來越洶湧,幾乎頃刻便要淹沒他的意識,眸中的血色猛地擴散開來,“師……父……”


    聲音褪去了方才的冷漠,卻像是含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東西,聽得蘇涼一怔,下意識的抬眼,對上了那雙晦暗不明、已然血紅的眸子……


    那一刻,夢境中所有可怖的畫麵刹那間煙消雲散。


    恍惚間,她忽然看見了很久很久之前,那個隻會咕嚕咕嚕吐泡泡,卻拽著自己衣襟死活都不肯撒手的嬰孩……


    記憶中那雙濕潤透亮的黑眸和眼前這雙瀕臨崩潰的血眸重合……


    他說,阿欽無父無母,隻有師父。


    他說,隻要有師父,就夠了。


    他說,師父要對阿欽坦誠,好不好。


    十多年的師徒情誼,十多年的相依為命,曲終人散,一場空。


    本就是一出戲……不是麽?


    像是突然被什麽尖銳的物體狠狠刺進了心口,蘇涼咬牙,麻木許久的心竟疼的無可自抑。


    “說啊!”離欽驀地上前一步,完全無視了攔在麵前的漠引,眸中的血紅之色愈發濃烈,嘶啞的低吼聲仿佛像是野獸失了最後依傍般孤獨無助……


    “師父……你說什麽,我都信……”似乎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已經完全無法壓製體內邪肆的氣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他艱難的開口。


    他不在乎什麽身世,不在乎那所謂的天下第一莊,他在乎的明明隻有她。隻要她告訴他,在她眼中,他根本不是什麽替代品,不是棋子,不是玩物,無論是真是假,他都會相信……


    “山下又熱又鬧……我們迴絕情崖好不好……”明明一切都很好,為什麽一下山,卻是全破碎了。他不要什麽爹娘,不要什麽少莊主的身份,他隻想和師父在一起,哪怕……永遠隻是師徒。


    這最後一句哀求席卷著蒼白的迴憶,又是狠狠的擊中了蘇涼的淚腺,猛地別開頭,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曾在一片廢墟中抓著已經沒有溫度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要迴家……


    無論是那時的她,還是此時的他,無一例外的……成了棄兒。


    就像她可以不在乎生死,也不想被至親遺棄,他也可以不在乎真相,繼續自欺欺人的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隻是固執的,不願被拋下啊……


    有那麽一刻,她幾乎就要不管不顧的拋下一切,給麵前正在絕望中掙紮的離欽一個擁抱,踮著腳,僵硬的揉一揉他的發頂,粗著嗓子告訴他:沒事,剛剛就是個噩夢罷了……你不是誰的替代品,不是棋子,不是玩物。為師帶你迴絕情崖,咱們再也不下山了,特麽的就在山裏給莫愁采一輩子草藥……


    然而,雙腳依然定在原地,幹涸而苦澀的唇張了又張,卻始終發不出絲毫聲音。


    她不能帶他走,他要去奪迴自己的身份,去做下一任武林盟主,那……才是他的人生軌跡。更何況,隻有他這樣做了,她才能離開遊戲世界。


    他們,從這一刻起,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啊。


    蘇涼心頭又是一哽,其實早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的。隻是,她一直以為會像夢中那樣,師徒決裂,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卻沒想到,這一日真正到來時,沒有仇恨,沒有一劍穿心,沒有掐斷她的脖子,隻剩下近乎絕望的懇求。所以……她才沒了恐懼,沒了底氣,隻有莫名其妙卻源源不斷的愧疚嗎?難過的好像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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