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欽皺著眉,目光狐疑的落在蘇涼死死咬著的下唇上,不禁揚手撫上那沒有血色的唇,輕輕解救了它,“……師父,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聞言,蘇涼驀地瞪大了眼,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似的,連連搖頭。


    離欽眉頭蹙的更緊了,扣著蘇涼手腕的二指微動,徑直搭上了脈。分明不對勁,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蘇涼欲哭無淚,她沒有問題啊啊啊!她就是怕死,就是總想到那個反複做的夢啊啊!一想到那雙狠戾的眼睛,她就好害怕啊啊!woc誰敢說她慫!有本事來試試?!


    蘇涼不舒坦,離欽心裏更加不舒坦。哪怕是那文少霖在絕情崖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麽不舒坦。比起對那些有威脅的人物,他當然更在意師父的態度。究竟是什麽讓師父刻意疏遠自己?難道……是他表現的太明顯,師父已然察覺,所以……嫌惡了嗎?


    如此一想,他心裏更添了一絲煩躁。


    稍稍平複了心緒,他垂眼看向始終不願抬頭的蘇涼,“所以……師父為什麽突然想起到蟠城來?”


    蘇涼也穩了穩自己那很沒出息的小心髒,剛要擺出從前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來一句“關你何事”,卻在對上那雙黑眸時瞬間蔫了下去,“……和慕迴深同行的人中,有百裏期之子,百裏卿言。我們……有些淵源。”


    離欽愣了愣,百裏期……是當初在葉城遇到的前輩,百裏卿言,倒是真的聽他提過,說有一個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孩子,名喚卿言。不過……“淵源?”


    蘇涼簡直要內牛滿麵了,泥煤啊她不會騙人好麽!而且現在麵對這個孽徒,她很害怕啊!_(:3ゝ∠)_


    再被逼問下去,她怕是就要全部招認了吧??


    手腕還被牢牢握著,蘇涼站在太陽的暴曬下,又急又熱,腦子裏唯一的念頭竟隻有……


    要不——裝病吧。


    一下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蘇涼立刻佯裝痛苦的捂住心口,還“虛弱”的哼唧了幾聲。


    果然,離欽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腕上的手掌也移開,扶住了她的胳膊,眸底掠過急色,“怎麽了?”


    “心……絞痛。”


    “……我扶你進屋休息。”不疑有他,離欽便放棄了各種追問。


    蘇涼垂著頭,輕輕舒了口氣。說來也奇怪,她分明害怕這孽徒害怕得要死,但方才裝病的潛意識卻偏偏是這孽徒一定會“關心則亂”。


    唔,這要命的師徒情啊……不知道能不能在真相麵前,絲毫不崩塌呢?


    ===


    吳府花園內。


    韓青衣坐在涼亭裏的石桌邊,著急的搖著團扇,一邊直往假山那頭的小徑張望著,一邊擔憂的囑咐道,“二小姐,卿言她化名蘇青,你可千萬別露餡了,阿欽也要記著啊。”


    一旁,蘇涼正支著腦袋,盯著涼亭外的池塘出神,而離欽的目光卻是一直黏在她的側臉上。


    聞言,兩人都迴過了神。離欽恩了一聲,算是應下了。而蘇涼卻在聽到“蘇青”這個名字時,微微怔了怔。百裏卿言的化名與她娘親的名諱同音……


    莫名的,她竟想起了很多年前那破廟的一夜。


    不一會兒,那假山後終於出現了個白色人影,但卻像是猶豫著要不要過來似的。


    見狀,韓青衣連忙喚了一聲,“蘇公子,怎麽不過來?”


    蘇涼轉眼,有些晃神的朝來人望了過去。


    來人一身白衣,衣襟上是用銀線繡成的花紋,袖口是大片大片的翠竹。長發高高紮在腦後,以青色發飾別住,手中執著一柄折扇。視線上移,那張精致的臉,膚色白皙,英眉下是一雙細長溫和的眼,鼻梁秀挺,顯得格外俊秀。


    同樣是白衣,不似文少霖的溫潤清逸,卻是耀如月華。同樣是手執折扇,不似陸壬矣的風流,卻是瀟灑。同樣是精致的五官,卻不似離欽那般鋒芒斂藏,而是純純的看著就十分舒服。


    那個一出生就異常乖巧的漠嬈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啊……


    哪怕是一身男裝,也難掩風華。眉眼間,雖與蘇卿有些相像,但不過二三分,想必,還有的七八分,定是遺傳了她從未見過的漠雲蒼。


    如此相貌,也難怪能讓慕迴深這樣的天之驕子萬般割舍不下。


    更何況……看上去就比較好欺負啊啊!!


    蘇涼忍不住在心裏感慨,這樣好欺負的姑娘,她都想咬一口啊_(:3ゝ∠)_


    說起來,當初離欽還小的時候,軟軟糯糯的,自己也常有這種衝動。現在呢……悄悄側眼瞥了瞥自家徒兒那輪廓分明的下顎線條……


    硬的就像塊冰石頭,不僅咯牙,還能凍住牙。


    漠嬈麵帶笑意,不慌不忙的朝韓青衣行了一個禮,“吳夫人。”


    韓青衣也笑的和藹,迎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說著,轉向蘇涼師徒倆,“這是蘇青蘇公子。蘇公子,這是我的……好友,蘇涼。這位是她的徒兒,離欽。”


    漠嬈很明顯處於狀態之外,盡管笑容一直保持,但眼睛裏的光已經開始飄忽了起來。


    離欽早就發現自家師父看這百裏卿言的眼神不一般,於是眼神也變得探究起來,緩緩起身,他率先開口,“蘇公子。”


    漠嬈原本還在疑惑,為什麽韓青衣會為她介紹這對師徒倆,被離欽這麽一出聲打斷,不由抬眼對上了那探究的視線……


    ☆、第61章 重出湖(三)


    頓了頓,漠嬈有些懵逼的朝離欽拱了拱手。&這人給她的感覺……怎麽如此熟悉?


    悄悄抬眼瞥了瞥那冷峻的麵容,唔,怎麽有種看到第二個慕迴深的錯覺?


    蘇涼也站起了身,妃色裙擺落地,輕輕在足尖掠過,“蘇公子。”


    漠嬈心中又是一顫,轉眼望向蘇涼。


    妃色衣裙襯得女子更是肌膚如雪,眉眼如畫,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卻也不沾分毫寒意,仿佛隻是生性涼薄一般。這位蘇姑娘看上去分明隻比自己稍稍年長一些,但瞧吳夫人言行舉止中對她的敬畏,身份便絕對沒有這麽簡單。思忖片刻,她垂眼拱手道,“蘇……前輩。”


    聞言,蘇涼微微揚了揚唇,“蘇公子與我同姓,或許多少年前還是一家人。”


    韓青衣也笑了,可不是麽,十五年前就是一家人。


    互相寒暄了幾句,漠嬈轉向韓青衣欠了欠身,聲音溫和有禮,“吳夫人,您既然有客人,在下就不打擾了。”


    見漠嬈想走,韓青衣連忙拉住她,“蘇公子……你不知道,我這好友幾年才來看望我一次,今日來,恰巧遇上你們。如此有緣,何不坐下一起喝杯茶?”


    漠嬈頓了頓,文少秋已經隨著慕迴深出門辦差去了,自己迴房也是無事可做,在這涼亭裏坐坐倒也無妨。“那邊叨擾各位了。”


    漠嬈是蘇卿之女,韓青衣雖背叛了隨心門,但對蘇卿卻是忠心耿耿,所以此時,這份忠誠便全部落在了漠嬈身上。


    涼亭裏,比起蘇涼的沉默,韓青衣顯得格外熱情,一雙眼睛幾乎始終凝著漠嬈的臉,不斷關切的問她這十幾年的日常,恨不得想扒出所有點滴,“蘇公子在家中是獨子吧?想必定是十分受令尊令堂疼愛?”


    “……恩,家父家母對我寄予厚望。”漠嬈牽了牽唇角,略有些無奈。


    蘇涼將那無奈盡收眼底,也垂了垂眼。可不是寄予厚望麽,百裏夫人一直堅信生下的是男孩,當年自己那一調包,幾乎讓她神誌癲狂。百裏期走投無路下,便對所有不知情的人宣稱,自己的“女兒”是男孩,名喚百裏卿言。


    原書曾提過,百裏期用這個謊言安撫了妻子,但卻無法再顧及“女兒”。為了不讓妻子發現漠嬈的女兒身,百裏期不得已讓漠嬈住進了雲水山莊最華美卻最偏僻的落玉軒。在漠嬈有記憶之前,她幾乎都是在落玉軒與奶娘相伴,除了每日來看望的百裏期,她便再沒見過旁人。直到……直到她意識到隻有掩藏好身份,才能踏出這一方天地時,已是十年過去了。


    漠嬈過的挺憋屈,與她調包的離欽卻也沒好到哪兒去,失去了雲水山莊少莊主的身份,失去了爹娘的寵愛,就連與親爹在街頭相見,也是互不相認。兩個互換了命運的人竟然誰也沒落到好……


    所以,她當年費心費力做了那麽多究竟是為了什麽?


    瞎折騰。


    再迴過神時,韓青衣的問題已經問的越發細致了,“蘇公子平日裏有幾個丫鬟侍從伺候?”


    “一般隻有吟風吟鸞二人。”


    “怎麽隻有兩個人?!”


    “我不喜歡有太多人圍在身邊……”


    “聽說木深木公子是蘇公子的兄長?”木深便是慕迴深的化名。


    “……是表哥。”


    “木公子看上去,好像挺不好相處的?”


    “……”此話一出,漠嬈一直維持的標準笑容瞬間破碎,仿佛是麵具脫落了似的,整張臉的表情都變得豐富起來,“吳夫人也覺得我表哥看上去就很難纏?”


    說到慕迴深,漠嬈的話匣子倒像是打開了一般,話語的掌控權一下從韓青衣那裏轉到了她那兒。


    蘇涼曾經也是看過原書的人,那個時候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坐在涼亭中與npc麵對麵,聽女主親口吐槽男主,頓時有種趕上直播818的感覺有木有?


    原本被韓青衣嘮嗑嘮的有些犯困的蘇涼,登時清醒了過來,眨了眨眼就向前微微傾身,津津有味的聽著。


    啊,就差瓜子了。


    隻顧著自己樂嗬的蘇涼已經全然忽視了身邊散發著冷氣的離欽。


    視線在對麵那小白臉的麵上轉了幾圈,又落迴到自家師父專注而帶著笑意的側臉上,離欽的眸色微黯,眉眼間有一絲熟悉的戾氣一閃而過,與此同時,胸口卻是一熱,竟像是經脈中的氣血逆流了一般……


    麵色一白,他連忙垂下眼,緊緊攥住了垂在身側的手,強行將心口的異樣通通壓了迴去。


    “……怎麽了?”


    蘇涼雖然聽得專注,但卻還是察覺到了身邊離欽的氣息似乎有了變化,微微偏頭,她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家徒兒。


    離欽一怔,迴望向蘇涼,見那灼灼月眸中隱約帶著些關切,劍眉微展,胸口隱隱湧動的氣血也漸漸散了開來。


    “我沒事。”


    蘇涼狐疑的又瞧了瞧他幾眼,將信將疑的轉迴了頭。


    ===


    日薄西山,餘暉似金,柔和的灑滿了整個吳府花園,為花花草草,石子小路,還有那假山邊紮著的秋千都鍍上了一層光芒。


    小徑盡頭,一紅一黑兩道身影踏著落日餘暉,緩緩朝東院走去。


    聽漠嬈說了一下午的血淚史,蘇涼的心情竟意外的好了些。其實啊,原書分明就是個小白文,一個小白文的反派能壞到哪兒去啊?瞥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反派”,蘇涼暗自思忖,她就是白日想的太多,才會不停的做那種噩夢。


    蠢一已經再三保證師徒好感度沒有問題,她又何必擔心離欽會因為受不了真相而滅了自己。


    再過幾日,按照劇情發展,離欽應當就會在不經意之時聽到自己與韓青衣的交談,然後知道了他的身世,知道他的命運因為漠嬈而顛覆……


    孽徒,看在為師這麽多年把你拉扯大的份上,也煩請你到時高抬貴手啊_(:3ゝ∠)_


    忍不住又瞟了離欽一眼,卻正好被逮了個正著。


    “師父為何總是偷偷看我?”冷冷的嗓音裏似乎帶了笑意。


    ……這話聽上去怎麽就如此……猥瑣呢?蘇涼挑眉,不服氣的瞪了迴去。


    “不能看嗎?!”孽徒越長大越不可愛了,看一眼怎麽了?再說,誰特麽偷!偷!看他?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離欽垂眼,女子月眸灼灼,唇角微撇,平日裏靜若深潭的眉眼,此刻卻因忿忿之色變得嬌豔旖旎,硬生生將身後淡金色的餘暉給襯得暗淡了,那耀如春華的模樣幾乎讓他心動到難以抑製……


    “自然能看,師父想如何看?”勾了勾唇,他幹脆大大方方的轉過身,俯身朝自家師父的麵前湊了湊,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卻是暖暖的,而且還打著尖兒往心裏鑽的那種,“這樣可還看清楚?”


    麵前的俊容瞬間放大,嚇的蘇涼連忙後退了一步,臉都紅了起來,“胡,胡鬧什麽?!”


    雖有些小失望,但瞧著蘇涼微紅的臉頰,離欽還是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聲,一雙黑眸蕩起似有若無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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