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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溫潤潤的蘇合香就那麽一絲一絲的往淩安鼻子裏鑽,不討厭,卻也不喜歡。睜開眼,模糊一片,而後她看到明黃的幔帳,手下的被褥軟軟乎乎,淩安手指頭摩挲了一陣,腦子清醒不少,偏過頭,對上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


    背後忽的冷汗連連,淩安默了默,嘴唇抿了抿,“渴……”


    明澤沒說話,直接掀了帳子下床。不一會他端著一盞茶迴來,淩安躺著沒反應,明澤將她扶起來,讓淩安安安穩穩的靠在他懷裏,順手將茶盞舉到她嘴邊,那動作實在熟練。


    淩安自己沒動手沒動,就著他的手從善如流的飲了茶,溫度剛剛好。他放了茶盞,把她平放在床上,掀開被子從腳丫開始打量。或是捏捏這遍體傷痕的姑娘,或是掀開褲腿動動腿上關節,似是在給淩安做檢查。


    他手上動作熟練,力度適當,捏的淩安很舒服。明澤手上不停,嘴裏還在小聲叨念,“你睡了四天了,如今終於醒了。再不醒……這是暖春閣,以後你就住這兒,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


    四天了……


    淩安沒吱聲,他也不惱,隻管扶她起來,嘴角帶著淺淺的笑,稍稍一頓,幹脆伸手來解淩安的衣結。


    淩安一著急,伸手擋住。明澤也隻是笑,握住淩安的手,放在嘴邊,冰涼的指尖微微一暖,卻像被熱火焯了一下。


    “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他似乎有些不滿,嘟囔道,“也沒什麽不該看的。你瞧,這幾天每天照顧你,陪著你,如今你終於醒了,是不是該對我笑笑?你我如今已是夫妻,那些個男女之防就罷了吧。丈夫給媳婦脫衣服理所當然,伺候媳婦我不覺得委屈,你也別不好意思。要是覺得自己占我便宜了,那以後就服侍我寬衣解帶把便宜再占迴來。日子長的很,不差這幾次。”


    淩安指尖跳了跳,不一會衣裳大開,隔著襲衣還能依舊能感覺得到他灼灼的目光。明澤認命般歎一聲,“看得著摸不著最是痛苦,你說是不是?”


    肩上清涼,屋裏安靜的異常,淩安看著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看著那張俊臉無比溫柔,漸漸低下來,在她肩膀上印下一個吻,無比柔軟,像一片羽毛就那麽悄無聲息的鑽進心口,在心尖撓一下,整個人都會簌簌發顫。


    明澤偏過頭,恍惚中悄然一笑,眼中流光溢彩,一隻手那麽扶著淩安頸,撫過臉頰,唇瓣擦過耳垂,在淩安臉頰上輕輕含了一口,轉瞬便鬆開了去。他胳膊強健有力,將淩安困在懷裏,霸道又執著,他聲音沉沉,“讓你受苦了,再也不會了。”


    “殿下,小的……”


    “沒有殿下了,如今在你麵前的是陛下。在我懷裏的你自然不是奴才,是我的貴人,是我孩子的娘親。”


    額角狠狠的一抽,淩安用力推開他,可她現在哪裏來的力氣,反而被明澤又抱緊了些。懷裏的小人抱著被子窩成一團,直勾勾的看他。


    明澤眼梢都帶笑,倚在靠枕上,兩條大長腿那麽隨意的伸直相交,無比悠哉,無比的閑適,無比的滿意。


    “主子,奴才沒懷孕,那是個誤會!”


    “不,那絕對不是誤會,是事實。當日,賊人意欲拿朕的三皇子、寶貴人與腹中孩兒要挾朕,幸好寶貴人機智果斷,跳下城牆。朕不顧自己安危,縱身而上,冒著漫天飛箭將你們救下。三子雖如今已無大礙,奈何賊人心狠手辣,寶貴人受傷太重,身子不濟,終究沒能保住腹中孩兒。朕顧念淩安救朕三子有功,更是對朕一片赤誠愛意,遂力排眾議,封淩安為貴人,賜封號‘寶’,載入玉碟。”


    腦袋有些懵,屋裏實在太熱,淩安不覺已是大汗淋漓。玉碟不是後妃隨意進的,在百圖,唯有那些個有生養的後妃才有可能載入玉碟,淩安一個黃花大姑娘就這麽載入玉碟了,載入玉碟啦!


    不對!淩安慌忙扯著衣服開始檢查,被明澤連帶著被子抱在懷裏,他笑得不懷好意,“投懷送抱不急於一時,我忍了這麽些天了也能再忍些時候。寶貴人好好調理身子,到時候再紅帳**也不遲。”


    淩安自然不知道當日同時衝上來的不隻明澤,還有明英,也不知明英不顧大禮之防一路隨禦醫進宮,在她屋外守到深夜,更不知道當看到那一盆盆沾血的水時慘白的臉。


    當日明英的表現明澤看得清楚,看到明英這般模樣明澤心裏著實不舒服。等到大半夜明英還沒有走的意思,明澤就把人給直接哄了出去,隔日就力排眾議直接晉了淩安位份,一來定了淩安的身份,而來徹底斷了別人的念想。玉碟卻不是那麽好入的,這會子明澤純粹是逗她玩兒,為著這事那朝裏的老頑固還在爭執不休。可淩安不知道,誰知道這皇帝騙起人來草稿都不待打,張口就來。


    “主子,您就這麽給辦了,小的都不知道。”


    “我當時跟你說了,你沒反對,我就當你同意了。”


    “小的當時還暈著……”


    “那又如何?當日寶貴人對我情真意切,癡癡念念的一幕尤在眼前,我記得清清楚楚,自然不會辜負寶貴人一片心意,況且我們還有孩子。”


    淩安的身份卻實十分的尷尬。她是宮女子,與明英的瓜葛滿朝皆知,那日在城牆之上更是險些失了貞潔。明澤想要淩安有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身份,可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是無法讓文武百官人接受的。還好她救了那個孩子,可是還不夠,淩安本身就需要一個孩子來鞏固她的身份。所以明澤為淩安安排了一個還未出生便死去的孩子,雷厲風行的將她留在了身邊。可是即便如此,她也隻能是個貴人。


    想到這些,明澤一顆心不禁沉了沉,他對淩安是有愧的,隨著那份愛意的膨脹,這份愧疚也越發沉重。


    “主子……”


    “孩子我們總歸是要有的,以後會有十個八個,你總該是要相信我的。”


    “主子,您明知道是不能的。”淩安抱著雙腿,額頭抵著膝蓋,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主子,您知道小的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什麽不是好人家的姑娘,淩家清清白白,怎麽不是好人家的姑娘!”這本就是擱在明澤心裏頭的一根刺,淩安如今的處境原本就是他造成的。他自然不準旁人對淩安說三道四,更不準淩安看不起自己。


    “主子,小的打小跟娘親過,活得不容易,滿地的討生活,什麽腤臢地沒去過,長到十來歲才被爹接迴家。淩安不是那些閨閣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淩安是舞刀弄箭的瘋丫頭,算是半個江湖人。打小沒那些個規矩約著,如今長歪了,也成不了閨秀明珠。您是天潢貴胄,百圖頂頂的尊貴人,往日裏見得都是那些個小姐淑女,見多了,許是覺得膩味了,看見我這出格的許是一時新鮮想留在身邊。就像您吃夠了山珍海味,突然見到豆腐白菜也覺得新鮮不是?可是到頭來,您還是要迴去吃山珍海味,玉盤珍羞才是您的菜,豆腐白菜到底嚐兩口也就是了。等您對小的新鮮勁過了,小的還有什麽能留住您的?小的害怕被您捧在手心裏千好萬好,等哪一天您把手撒開,人家提一句寶貴人,您或許還要思量再三也想不出有我這麽一個人來。小的怕到時候受不住。再者說,城牆上那一灘糊塗賬旁人看得清楚,”淩安停了停,聲音不覺低了下去,喑啞道,“小的哪裏還有清白可言了……”


    麵前的人沒說話,這滿室旖旎的氣氛不知不覺便淡下了幾分。


    明澤嘴唇微抿,眉頭微蹙,眼中似有什麽情緒在翻滾,最終都壓抑了下去,他該慶幸眼前的人兒沒有將話說的更明白。淩安雖然沒有說她被利用的事,可是明澤總覺得她是知道的。明澤曾經想過許多遍,若是她就這麽質問自己,自己該如何迴答。這個丫頭倔強的很,是塊難啃的硬骨頭,若是她因著這個離了自己,自己……一定會用更強硬的手段斷了她離開的路!她必定是要留在自己身邊的。


    現如今,她沒有問,他也很願意當做沒發生,可這個人總是讓自己滿懷憐惜和愧疚。


    明澤一隻手按在淩安的頭頂,輕輕摸了摸,“你留在我身邊的吧。”


    淩安靜了靜,抬起一張紅色的小臉,雙目含淚,水光瀲灩,無助又惹人憐惜。


    明澤的拇指擦過她的臉頰,忽而流下的熱淚燙了他的手,也灼了他的心尖,“你是樂意留在我身邊的吧?”


    淩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明澤手上用力,將淩安狠狠的按進了懷裏,“即便你不樂意,我也是要留你在身邊的。我能做的也就是給你時間慢慢適應,我等你能接受我了,我便要了你,跟你生兒育女。那什麽玉盤珍羞,豆腐白菜的,都是屁話,你怎麽就知道我不喜歡豆腐白菜的!我就覺得豆腐白菜好吃了,願意吃一輩子也吃不膩味。什麽清白不清白,在我眼裏你就是清清白白的,沒人能說三道四。以前是我的不是,讓你頻頻涉險,今後有我護著你,再不會讓人傷你。以前的事便讓他過去,如今你是寶貴人,是我的女人,便讓我來疼你,也唯有我能疼你。我也有萬不得已,可如今,既然讓我找到了你,那就是萬萬不會撒手,我不能不顧祖宗禮法立刻給你提位分,可你等著,我們慢慢來,等你有了身孕便狠狠的給你晉位,雖然後位我無能為力,但還有一個皇貴妃的位子,我給你留著。等你有了身孕,我們的孩子就是我的心頭肉,定是集萬千寵愛的寶貝。”


    “主子,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說這些也太早了……”淩安抓著明澤的衣裳,眼淚便滾了下來。


    明澤被燙到了心尖,摟著她的臂膀便又加了幾分力氣,“不早,不早,怎麽都不早。從我發現看不到你會想,想到你就會笑,笑起來就會止不住的想找你的時候我就知道糟了,可那感覺太好,好的說不出口也形容不出。我是霸道的,想要便去要。現在得到了,才知道心口被填的滿滿當當,這種感覺這二十多年都沒體味過。淩安,你是我的寶貝,是我的寶貴人,我知道這輩子除了你再也沒人能給我這種圓滿的感覺了,我是也離不開你。”不但離不開你,自然也是不能讓你離開的。這話明澤沒說出口,虎視眈眈的明英不提,宮外還有個萬萬好的幹哥哥,這倆人惦記著他的心肝,那是萬萬不能讓他們得逞的!


    他的懷抱太溫暖,他的聲音太溫柔,他的話太真摯,遮掩了嘴角笑意的淩安也隻是聽聽,聽過也就忘了。在往後的日子裏他還說過好多情話,讓她記憶猶新,可唯獨這次,在那些漂泊的日子裏淩安再也記不清,甚至湊不齊一句完整的話來,隻因為這個時候淩安還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身子太累,眼皮太沉,迷蒙中淩安沉沉睡去。淩安想,做人不能太矯情,來到這裏便是要成為他的女人,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還記得那個一片清明的天裏,楊管家說的話,她在看戲,看他們演戲,卻沒入戲。


    沒心沒肺的看了這麽些年,也該入戲了。


    是呢,該入戲了,也早該認命了。


    耳邊的男人還在叨念著什麽,淩安已然聽不清了。這偌大的皇宮富麗堂皇,也是冰冷的牢籠,她帶著段君彥的期望來的奮不顧身,淩安不期望自己冰清玉潔站在段君彥的身邊,隻希望能迴到大祁,迴到他的身邊,他能對著淩安笑得燦爛,跟她說“歡迎迴家”。


    有他的地方,才是淩安的家。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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