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欣的臉完全紅了——自己怎麽就像給人寫了張支票,讓人家離開的惡人呢?這是什麽呀?!


    淩欣抬眼看賀霖鴻:“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們不是在說燒磚建房嗎?”


    賀霖鴻哈哈笑了,站起身說:“有一點我還是佩服淩大小姐的,就是能堅持到底!我隻希望你的良心也能一生坦然!”然後一甩袖子,轉身哼著小調兒走了。


    淩欣被弄得窘迫不堪,一天都情緒低落。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有一點挫折就放棄的人了!這次,她一定要親自了解接觸蔣旭圖這個人!既然她動了心,兩個人說了要結締婚姻,她就要負這個責任!就絕不會因為環境所迫、因為別人的言語而改變!她一定要與蔣旭圖見麵,爭取兩個人的未來!


    下定了決心,淩欣用忽略的塗改液,將賀雲鴻的記憶全都遮擋掉,隻一心等待二月十日。


    城外雲山寨的人都陸續進了京城,夏草來找到了淩欣,大哭大鬧了一番後,竟然要去北方找出征的雷參將去。淩欣沒辦法,隻好同意她跟著送糧食的車馬北行。


    淩欣暗自祈禱,自己助人姻緣,那麽上天就會讓自己姻緣成就吧?


    在她的忙碌、等待和焦急中,二月十日到了。


    第106章 相認 (結局)


    這天一大早就是個晴天,看來該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淩欣心情雀躍,約定的是午正,就是十二點整,她有足夠的時間來梳洗打扮。


    早上,她先用了早餐,就泡了個長長的澡。她出了浴室,小蔓就笑著說:“姑娘今日是不是想去見一個重要的人呀?”


    淩欣有點臉紅,她低聲說:“嗯,算是吧。”可她不願小蔓覺得她去做什麽苟且之事,忙又說:“我幹爹杜叔他們,全一起去呢。”請別想歪了。這個世界對私會情郎什麽,可是很鄙視的。


    小蔓說道:“那姑娘該想穿漂亮衣服的吧?”


    淩欣挺想穿上好看的,像前世那樣捯飭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一想蔣旭圖毀容了,自己太光鮮了,是不是會讓他覺得有自慚形穢之感?她又想也許自己該女扮男裝,穿一身深色短裝,展示出自己真實的一麵,可又怕那樣男性氣質太強,對方會覺得自己不溫柔,有壓迫感。接著又想打扮成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是淩欣又覺得算是作弊,自己就是有前世的教育,也實在夠不上本地大家閨秀的標準……


    她猶豫來猶豫去,一會兒歪頭一會兒搖頭,小蔓笑起來:“姑娘這麽拿不定主意?這可少見哪!”


    淩欣最後決定要走鄰家女孩兒的範兒,就說:“有沒有穿上顯得很純潔,很友好,很隨和,很容易……”上手?!淩欣忙改口:“……搭上話的?”


    小蔓捂嘴笑:“娘娘說,女孩子要矜持些才好。”


    淩欣忙說:“我不是!我要是矜持,那絕對沒人來理我了!”


    小蔓噗嗤笑,離開了一會兒,去給她拿來了淡綠色的長裙,粉色的褙子,淺藍色係的內衫,全是嬰兒服裝係列的色調,淩欣感慨:“小蔓,你甚知我意呀!”


    小蔓笑著說:“姑娘穿了這衣衫,可顯得隨和多了。”


    其實淩欣覺得不是衣服,是破城後,自己的確變得隨和了。她也會被逼得差點自盡,這足以打掉她許多傲氣。她沒有比別人多出多少,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她無需承擔太多,也就無需那麽多壓力。她現在滿心想的,就是平淡地生活。那時二戰後,美國退伍的兵士們迴到家,都馬上成家生孩子,導致人口爆炸,淩欣特別理解!生死之後,人們要擁抱生命,好好過日子。


    淩欣點頭說:“我從此要當個好脾氣的人,不橫行霸道了。


    小蔓笑個不停,來給她梳頭,淩欣說:“別梳破城晚上那個了。”小蔓點頭說:“是呀,那天晚上挺嚇人的。”


    其實淩欣隻是不想迴憶起賀雲鴻。


    淩欣說:“你就給我編兩條辮子吧,從兩邊肩膀垂下來。”淩欣深覺自己在無恥地裝嫩,都幾歲了?還一邊一條辮子?!


    小蔓笑著給淩欣編了,臉邊留下了兩縷頭發,淩欣讓小蔓去燒了捅炭火的鐵棍,在小蔓連聲“小心”的叫嚷下,將兩縷頭發微微燙了一下,成了曲線垂在腮邊,算是多添了一分俏皮。


    小蔓放下鐵棍,心驚膽戰地說:“姑娘,咱們日後可不能這麽幹哪!萬一燙著了……”


    淩欣同意說:“當然當然!等抓住了人家,自然就不用這麽麻煩啦!”


    小蔓用手背掩嘴笑,又看了看說:“娘娘說了,女子要總戴些首飾。”她拿了兩串珍珠,點綴在了淩欣的辮子根部,還在辮梢處綁了兩朵小巧的粉色宮紗花朵。


    淩欣看看自己,從頭到腳的服飾都在大聲宣告著:“我是個特容易上當受騙的小女孩!”


    淩欣滿意地點頭:“這正是我想要的!”


    小蔓止不住地笑:“看來姑娘誌在必得呢!”


    淩欣嘿嘿一笑,她終於抵擋不住女為悅己者容的向往,往嘴唇上抿了胭脂。


    整束完畢,小蔓關上首飾盒,淩欣瞥見了那支白玉簪子,她的笑容僵住了片刻,暗暗地吸了口氣。


    那夜後,她就沒有再用那支玉簪,聽見小蔓說的斷簪之語,她就明白那支玉簪一定是多年前賀雲鴻戳在自己的手背上又落在了地上的那支。他那夜給自己梳了成婚女子的發式,分明在表示自己是他的妻子,若是淩欣是生長在這裏的女子,肯定就從了。可惜淩欣是不能屈從現實的人!她隻想守住自己的心意。既然她已經將心給了出去,她實在沒有再能給予的東西了。


    壽昌來報信——韓長庚和杜方已經在宮門等她了。淩欣與壽昌走到宮門處,見不僅有韓長庚杜方,孤獨客也在。三個人都穿得很整潔,笑容滿麵的樣子,淩欣有些奇怪:又不是你們在相親!


    孤獨客笑著說:“姐兒呀,我是不請自來呀,你不會怪我吧?”


    淩欣行禮道:“怎麽會?我答應過大俠要讓您看看的。”


    孤獨客點頭:“老……我真是等不及要看看!嗬嗬嗬……”


    他真的不自稱老夫了?淩欣笑著看了孤獨客一眼。


    宮門外停著輛馬車,韓長庚給淩欣打開馬車的車簾,說道:“姐兒,金石坊快到外城牆了呢,要走上一段,姐兒莫晚了。”淩欣感到很詭異,看了韓長庚一眼。


    韓長庚笑:“姐兒,要是你能嫁個好人家,我和我娘子……”


    孤獨客說:“還有我!”


    杜方也點頭:“我也是!”


    韓長庚說:“還有好多人……都會高興的!”


    這簡直有聯手打包把她賣出去的感覺,淩欣笑了笑,低頭坐進了車中。


    韓長庚杜方和孤獨客都騎了馬,壽昌駕車,馬車走過京城剛剛清理開的道路。淩欣從車簾看著窗外來來往往搬運土石的混亂人流,覺得風景如畫。


    馬車停下,淩欣出來,隻見眼前是一道斷壁殘垣,院內迎春爛漫,韓長庚杜方和孤獨客也下了馬,孤獨客說道:“啊!這個地方很有詩情畫意呀!”


    韓長庚嘿嘿了一聲說:“這麽多花兒呢!”


    杜方撚著胡須說:“這個……很有……那個意思!”


    孤獨客說:“姐兒進去吧,時間快正午了。”


    他們比自己還心急!淩欣笑,抬步進了隻剩了半截門框的門口,走入了院子。


    青石鋪成的小路,從初春的青草間穿過,前麵是個磚石建成的屋宇,雖然窗戶都破了,現在隻用白紗蓋著,還是可以看出建築的精致。雙開的門口處,一個鬢發須白的老者從裏麵迎出來,淩欣忙行禮:“老丈有禮。”


    那個老丈點了下頭說:“姑娘是今日的貴客,請進吧。”


    淩欣迴頭看,韓長庚,杜方和孤獨客都在門口處站著,笑眯眯地看著她,淩欣覺得不對勁——這些人不是來看看自己相親的是誰嗎?怎麽不跟著進來?可她也想盡快見到蔣旭圖,就沒有叫他們,忍著心跳,走入了門中。


    屋中打掃得極為幹淨,雖然沒有什麽家具,可地麵光滑,牆上掛著幾幅字畫,一個八寶架子上有些石頭印章。那個老丈引著淩欣往裏麵走,抱歉地說:“這裏才收拾出來,沒什麽可看的。”


    淩欣笑著說:“沒事,我是來見個朋友……”


    老丈點頭,笑著說:“知道,這邊雅間,給姑娘留出來了。”他打開一扇門,門對著的牆上,有個幾乎落地的大窗,窗向外開著,能看到院子裏的假山石和石間的叢叢山花,可以聽到石下的潺潺流水。空蕩蕩的屋中,隻中間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一個人背對著門,麵向窗戶坐著,窗口進來的光,在他的肩頭勾出了一道黑色的剪影。


    淩欣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她的口舌發幹,身後的老丈輕聲說:“公子等待良久了,姑娘請進。”退了出去。


    淩欣抿了抿嘴唇,慢慢地走了過去,到桌子前轉身看那個坐著的人,淩欣當場呆住——這個人她認識!他根本沒有毀容!他是……賀雲鴻!


    賀雲鴻穿了一身深藍近到黑色的袍服,腰間係著玉帶,顯得腰身筆直瘦削,在深藍色的襯托下,他麵如冠玉,眼亮如星,俊美絕倫中帶著種清貴的高傲。他端坐在椅子上,讓淩欣想起孤鬆修竹。


    他看著窗外,像是根本沒注意到淩欣站在了桌子前麵。


    淩欣慢慢地坐在他麵前,暗自咬牙——韓長庚杜方還有孤獨客!他們想讓自己嫁給賀雲鴻,就這麽編排自己!難怪他們方才不進來!是他們告訴了賀雲鴻來見自己!……等等,難道,賀雲鴻是蔣旭圖?!


    淩欣輕咳了一下,賀雲鴻的眼神終於轉向她,但是眼皮隻是半抬,似乎無動於衷。其實他一看淩欣打扮成的樣子,心裏就一股邪火!他知道淩欣是個什麽樣的人,穿成這樣明顯就是放低姿態,偽裝成溫順賢良,想讓對方覺得她是個可親的小娘子!你當初在我家認親的時候穿的是什麽?你還梳了少女的雙辮!帶著珍珠!腮邊的碎發!那彎彎的樣子,是天生的嗎?!……


    淩欣行了一禮,小心地說道:“見過賀侍郎。”


    賀雲鴻黑著臉微點了下頭,受了淩欣一禮,然後抬手,提起桌子上的小茶壺將桌上的兩個小茶杯斟滿了茶。放下茶壺,自己端起一隻茶杯,停在了唇邊。


    淩欣深吸了口氣,說道:“賀侍郎,真對不起。我今天,要在這裏見一個人……”她仔細地看賀雲鴻的表情。


    賀雲鴻沒表情!隻是極慢地喝了一口茶,像是在品味茶水裏無上的韻味,然後垂目看著茶水,似要用那冷靜的目光讓茶水更涼些。


    淩欣有些頭暈——您這是什麽意思?如果是蔣旭圖,咱們趕快相認,如果不是,蔣旭圖隨時要來了,咱們得說清楚啊!她也端起茶,不顧燙,兩口就喝了,放下茶杯焦急地看賀雲鴻。


    賀雲鴻輕輕地將杯子放在桌子上,淩欣要急死了,說道:“賀侍郎,這個,我真的與人有約……”


    賀雲鴻看淩欣,眼神冷淡:“你尚是有夫之婦,就沒有想過不該如此隨意嗎?”他終於能說話了!可是語速很慢,聲音輕緩,似是在自言自語。


    淩欣瞪大眼睛:“您什麽意思?我怎麽是有夫之婦?!”


    賀雲鴻微抬眉梢,輕聲說道:“你已嫁我為妻,自然有夫。”


    淩欣眉毛要八字了:“可是,可是我們已經和離了啊!”


    賀雲鴻眼睛微眯,低聲問:“以何為證?”


    淩欣要抱頭了:“我們,我們簽了和離書了!衙門也審核了,不是嗎?”


    賀雲鴻從懷中拿出了張紙,展開攤在桌子上,問道:“你說的,可是此書?被遞往勇王府後,一直在餘公公處保留。”


    淩欣看去,正是自己簽了名的和離書,點頭說:“這難道不是你親筆寫的和離書嗎?”


    賀雲鴻嘴角微抿,說道:“我親筆所寫,並非就是和離之書。”


    淩欣又仔細看:“怎麽不是?!你這不是寫了‘和離’?!”


    賀雲鴻半垂眼睛:“我信筆在紙上寫和離兩字,豈可就為和離之書?”


    這不是耍賴嗎?!淩欣眨眼:“這怎麽是‘信筆’寫的?看,上麵有衙門的印章!”


    賀雲鴻微歪頭:“有衙門印章,也不見得是有效文書。請淩大小姐仔細看看,此書可有不妥?”


    淩欣忙讀和離書,賀雲鴻寫的詞句,他的簽名,自己的簽名,兩個證人,一個是梁成,一個是賀霖鴻,日期……一應俱全,淩欣抬頭堅定地說:“我沒有覺得有何不妥,這是有效的和離書。”


    賀雲鴻輕聲問:“淩大小姐可知道何為‘證人’?要見證何事?”


    淩欣一下子傻了,嘴都閉不上了——證人要見證兩個人的簽字,可是賀霖鴻並沒有見證自己的簽字!自己是後來填空簽的名!


    賀雲鴻說道:“若是我二哥拿著此書上訴衙門,說當時被人脅迫,並未見證淩大小姐的簽字和手印,請問,你可還能以此書為證,以示已與我和離了麽?”他語氣輕柔,可是卻像把巨勺,無情地把淩欣的心攪成了一鍋粥——天哪!此書一旦被證無效,自己就沒有和離!真的是有夫之婦!蔣旭圖成了個三!這事如果傳出去,蔣旭圖身敗名裂不說,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騙了他?!


    賀雲鴻絕對不是蔣旭圖!蔣旭圖馬上就要來了!


    淩欣要哭:當時是以為賀府一定同意和離才這麽湊合的,誰會想到賀雲鴻會揪著這一法律細節不放,要廢了和離書?!他不能使出這樣的手段阻止自己二婚!


    她不能對賀雲鴻惡語相向,她欠了這個人太多!這輩子,她真的無法償還這份情義,她隻能放下自尊,好言相求。直覺中,她知道她必須裝可憐!


    淩欣學著梁成小時候那樣眨眼:“賀侍郎,我知道你手段厲害,我不敢和你鬥。可是我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人了……”


    賀雲鴻眼睛眯起,柔和地問:“你的心給了他?那你當初對我,可曾動過心?”


    淩欣臉紅,結巴著:“我,我動的是貪心……那,那是不對的……”


    賀雲鴻緩慢地說:“那叫貪心?你現在的心叫什麽?”


    淩欣羞澀地說:“是……是真心……”


    賀雲鴻冷然:“有什麽區別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斷簪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清水慢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清水慢文並收藏斷簪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