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淩欣說話,杜軒大大咧咧地說:“趙將軍呢?我們要與他見麵私談!”


    一個人有些為難:“將軍才睡了兩個時辰。”


    另一人過來使勁拍了杜軒後背一下:“你小子怎麽這麽猖狂!”


    杜軒喊:“幹嘛幹嘛?!你們欺壓老百姓?!”


    好幾個人過來一起推搡杜軒,說道:“什麽百姓?一個山匪,竟敢在我們麵前嘚瑟……”


    淩欣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得起來了!”


    幾個人大聲歎氣,副將領頭,他們出了正廳,到了院子裏的一個小偏房前。門口有兵士站崗,副將說了一聲,那個兵士開門進去,片刻,裏麵傳出趙震不耐煩的聲音:“誰呀?!”


    杜軒說:“杜軍師和梁姐兒!”


    趙震哼聲:“……等等!”


    過了一會兒,趙震才喊:“進來吧!”


    兵士來開了門,杜軒和淩欣進門,見趙震歪坐在太師椅上,肩膀上的布條血跡陳舊,臉上還帶著洗漱後的水痕。


    淩欣說道:“機密軍務!”


    趙震許是剛醒,氣兒很不順,擺了下手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大家都進來吧!”


    淩欣翻白眼,門外那幾個人馬上全進來了,揉搓杜軒:“還想瞞著我們?!小子?以為自己是誰?!”


    杜軒說:“總軍師!你們以為我是誰?!”


    趙震說:“那也是個土匪!”


    杜軒坐下,翹起二郎腿:“你小看土匪?等我們雲山寨的援軍到了你們就明白了!可厲害了!”


    一夥人找了地方坐了,紛紛說道:“井底之蛙!”“吹牛倒不含糊……”


    淩欣說道:“看來你們都明白!”


    趙震帶著困意打哈欠道:“當然明白,今晚皇城該守不住了。”


    一個幕僚說:“我們沒什麽箭了。”


    另一個人說:“甬道已經鋪成,正北,東北,還有一條在南麵。我們的火油都快用完了,幾輛攻城車一齊搭上來,我們擋不了多久。”


    趙震看淩欣:“你既然私下來找我,該是已經找好了人帶陛下衝出去吧?”


    淩欣點了下頭,趙震長出口氣:“我就是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這些天我真煩死了,幾十個朝臣來找我,讓我趕快把他送出去。我去跟雷參將談了,他說你已經在外麵給陛下安排了隱蔽的地方,我把人都挑選好了,他上次讓人打暈了我,我這次怎麽也得還給他……”


    淩欣忙說:“別別,腦袋可不能隨便打,我現在還頭暈呢。我方才把安眠丸藥給了皇後娘娘,她晚飯時會給陛下,孤獨客郎中帶人去皇後那裏,你的人也去會和就是了。”


    趙震對一個幕僚說:“聽見了嗎?讓他們天黑過去。”那人應了,趙震又看向淩欣:“我覺得破城之時穩妥些。”


    淩欣同意:“我也是對孤獨郎中說破城時突圍,西北那邊攻勢不強,我建議從那裏走,可是我又擔心那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缺口。”


    趙震以為淩欣會跟著走,說道:“你別怕,我多給你些人。”他扭頭對人說:“跟他們說分兩次出去,第一批是去試探,讓陛下在第二批。我就不信那幫……能忍得住……”趙震當著淩欣沒說髒話。


    淩欣說道:“很好,可是宮裏,即使破了城,也不能放棄!我估計,援軍就該在這一兩日到,也許有奇跡呢?一定要堅持,多一刻就是一刻!皇宮寬闊,我看對方有十萬人,如果按照我們的人數,除了城上,宮中禁軍還有十多萬吧?平民就更多了,能動作的至少還有四十萬,一定要記住小組作戰!不能一對一!五六個對他們一個!而且不能形成戰線,所以破城後,要讓他們平鋪開,然後再截斷他們……”


    趙震笑著搖頭:“姐兒,像你這麽糾纏到底的女子,真是少見!”


    淩欣倔強地說:“我聽說過毒蛇被砍掉了頭後,腦袋還能跳起來把人給咬死呢。”


    屋裏的人都笑:“竟然還有人自詡毒蛇嗎?”“這性子可夠烈啊!”


    淩欣很高傲地抬下巴:“怎麽啦?!我說的不對?!”


    趙震嗬嗬笑:“對呀!誰敢說不對!走吧,我們去看看圖……”


    一群人離開趙震的小屋,到正堂,對著圖討論了如何在宮中布兵,如何將那些棚戶堆積成障礙物……


    講到最後,大家心裏明白,說一千道一萬,開始時,可能還操作些戰術,可是到最後,就是死戰,皇宮會變成人間地獄。


    看快到傍晚了,淩欣示意了下杜軒,起身說:“我得去見我幹爹,你們可一定要守到深夜!那樣,郎中他們突圍更容易。”


    趙震點頭說:“我一會兒就上城,應該能守到子夜,甚至更晚些呢!”淩欣對眾人行禮,大家還了禮,淩欣走了出去,杜軒行禮後一邊走一邊迴頭說:“我一會兒去城上找你們!”


    人們笑罵:“一個山匪湊什麽熱鬧!”“快迴去抱你的賊產吧!”


    杜軒說:“別呀!我懂的可比你們多!那箱子火藥我知道如何引放!”


    有人說:“故弄玄虛!我都看了,有個粗導火索,一點不就成了!”


    杜軒忙說:“別!我要用奇門八卦算一下,要在個好時辰,好方位才可以點!”他匆忙地追著淩欣離開。


    出了宮院,淩欣皺著眉問道:“你要留下?”


    杜軒點頭:“留下吧!我可是總軍師呢!還認識了好多將士,他們天天叫我土匪,其實心裏特佩服我……”


    淩欣說,“孤獨郎中唧唧歪歪的,西北那邊……我真有些擔心!這事關係社稷,你最好一起走,也能出個主意什麽的,把這事辦妥當。”


    杜軒切了一聲:“你又想耍我?沒門!我才不走。他們隻要出了皇城,就安全了。那個孤獨客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亮了,他年輕的時候,曾經一夜挑了欺壓小船戶的淮北船幫飛龍會,據說一口氣殺了十七人。他還幹了好多別的可怕的事……反正一出手殺人就沒個數。後來聽說一個和尚追著他說了一個月的法,他才不那麽暴戾了。有他在,絕對能送陛下他們出去。”


    淩欣悶悶地說:“你娘非恨死我了。”


    杜軒笑:“上次你說無法向我爹交代,現在又擔心我娘,你能不能不這麽操心?這事,隻要我高興,誰也管不著!”


    兩個人說著話,到了一個小院子門前,杜軒在門外大聲喊:“韓叔!韓叔!……”


    有人在院子幫著喊:“韓兄,有人找你!”


    不多時,韓長庚胸前吊著一隻胳膊出來了。見了兩個人,示意他們隨自己到了一棵大樹下,嚴肅看著淩欣說:“我正想去找姐兒。孤獨郎中來了,說讓我跟他走,我這胳膊不得勁,就不去了,他說你會留下。”


    杜軒也驚訝了,看淩欣說:“你難道不和他們走嗎?!”


    淩欣搖頭道:“沒法走啊!”


    這次杜軒皺眉了:“黑妹妹……”


    淩欣對他獰笑:“你方才說什麽來著?這事,隻要我高興,誰也管不著?”


    杜軒歎氣:“秋天的賬還得太快!”


    韓長庚說:“姐兒!你……”


    淩欣將手指放在唇上,小聲說:“你們聽……”


    他們身後,傳來了孩子的哭叫,還有幾聲婦人的叫喊。


    三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淩欣最先開口:“我會去守著夏貴妃和先皇的棺柩,戎兵來了,我就放金色煙花,點火……”


    杜軒再次驚訝了:“你要放金色煙花?”


    淩欣點頭,杜軒沮喪:“我死定了!就是不死在戎兵手裏,成弟也會殺了我的!”


    韓長庚眼中有淚,又一次開口:“姐兒……”


    淩欣對他搖頭:“幹爹,我已經決定了。”


    韓長庚喃喃地說:“你幹娘……”


    淩欣忙從懷裏拿出了那個盒子,雙手交給韓長庚,說道:“幹爹,我給您要的,皇後娘娘給的。”


    韓長庚接過來,杜軒說:“打開打開,讓我看看。”韓長庚打開,杜軒哇了一聲:“這是皇後的鳳簪哪!”


    韓長庚半張嘴:“哎呀!哎呀!這怎麽擔得起……”


    淩欣點頭說:“當然擔得起。”


    杜軒嘖嘖地搖頭:“韓叔啊!一定要給韓娘子呀!她得多高興!”


    韓長庚接了,將盒子揣入懷中,歎息道:“我以前,該多買些東西給她……”


    城牆上傳來喊殺聲,城中有軍將們的吆喝聲,趙震開始調動兵力了。


    淩欣問杜軒和韓長庚:“你們後悔來了京城嗎?”


    杜軒對淩欣搖頭:“看來你畢竟是個女子,男人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你不明白,能這麽死,才算一條漢子,這是長臉的事兒。”


    韓長庚也點頭:“是啊,我就是一個兵,不是農人,不這麽死,又要如何過這輩子?”


    雖然知道他們在安慰自己,淩欣還是放下些心,說道:“哦,你們在城上,如果看到破城,最好給我發個信號。”


    杜軒說:“那容易,我還有紅色的煙花。”


    淩欣想了想,沒別的事了,就地跪下,向韓長庚磕了個頭,舉手行禮道:“謝謝幹爹當年送我姐弟北上!”她又對杜軒行禮:“謝謝軒哥!”她眼中有淚:這些都是她的恩人!杜方對她仗義,卻要失去獨子,韓娘子對她如母,卻要失去丈夫……


    韓長庚忙扶起淩欣:“姐兒說這些話作甚?!哪兒能這麽見外!”


    杜軒笑著:“黑妹妹,我得了你這麽個妹妹可是大便宜呢!別難受,那邊也會有熱鬧……”


    淩欣覺得該說的都說了,抱拳道:“那我們就在此別過。”


    杜軒和韓長庚都正式行禮。


    淩欣離開他們,慢慢走迴自己的院落。因為把事情全安排了,她多少有種輕鬆感。一迴到自己的住處,淩欣就對小蔓說:“我得洗個澡。”


    小蔓笑著答應:“那我去讓那些在浴室的人先搬出來,娘娘說,女人常洗澡才好看。”


    淩欣變本加厲:“有泡澡的花瓣什麽的嗎?”


    小蔓點頭:“娘娘也喜歡那些!我存著些,正好給姑娘用上。我還有茉莉油,娘娘最喜愛的,一會兒給姑娘洗頭。娘娘說了,當年她用了,太上皇就一個勁兒地聞她的頭發呢……”她出去了,半天後,迴來說準備好了。


    淩欣的小腿已經封口,她放鬆弛,好好地泡了個澡,在小蔓的幫助下,把頭發洗得幹淨。


    出浴後,淩欣隻穿著內衣,將入城後接到的蔣旭圖的信又都讀了一遍,然後包成了個小方包,貼身放在了護胸內的胸口處。


    小蔓就著火盆幫淩欣烘幹了頭發,然後拿了個小瓶子往自己的手裏倒了些油,給淩欣抓抹在發間。一時間,滿屋彌漫著茉莉的清香,淩欣拿了自己的一縷頭發聞了一下,說道:“我若是太上皇,也會找你們娘娘的。”


    小蔓又笑了,淩欣沒笑,吸了一口氣說:“小蔓,給我挑一套最好看的女裝吧,當然,得清淡些,我要去娘娘和太上皇的棺柩前守著……也許,這是最後一夜了。你要是有毒藥什麽的,也給我一丸。”算是雙保險。


    小蔓一愣,淚水湧上,可是馬上使勁眨了眨眼,努力保持著笑容:“姑娘放心,我去給姑娘挑選衣服,娘娘教的我,肯定會讓姑娘滿意的。”


    她才要走,淩欣叫住她說:“先不要讓大家驚慌。”


    小蔓噙淚點頭:“我明白。”


    不久,小蔓迴來了,她給淩欣選了淡藍色緞織花印長裙,寶藍色水紋素錦銀絲掐邊的褙子,內裏上襯是月白色蘇繡夾衣,袖口處用同樣色澤的熒光絲線繡了大朵白蓮。


    淩欣穿上,立刻覺得自己進級到了時尚雜誌封麵的段位。


    小蔓含淚笑著說:“姑娘看著明豔無雙,光彩照人。”


    淩欣對小蔓說:“這可得多謝小蔓姑娘了!衣服真好看。”


    小蔓說:“當然,我是給娘娘配衣服的,這些年,娘娘都挑不出什麽錯了。小柳就是管那些細事,衣服上,她也得問我呢。姑娘要梳個什麽發髻?”


    淩欣猶豫地說:“我其實,還是個姑娘……”梳個婚後發髻,怎麽都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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