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鴻目光空洞,沙啞著嗓子說:“有人說北朝將我朝的兩位官員扔在北門,我要去看看。”


    趙震見賀雲鴻嘴唇都在抖,忙說道:“我陪侍郎前往。”


    賀雲鴻點了頭,緊抿了嘴唇,不再說什麽。


    趙震是殿前都檢點,宮中可以任行。他帶著賀雲鴻直接去了皇宮向北的城門,出了宮,趙震叫兵士趕了輛馬車過來,等賀雲鴻進了馬車,他讓禁軍開路,前往京城北門。


    馬車裏,賀雲鴻止不住地渾身哆嗦,雙手緊握著,虛汗一陣陣地滲透衣衫,冷風吹進來,他覺得自己快被凍僵了。


    到了北城門處,兵士們早乘了籃筐下城,將戎兵扔在城外的兩個人抬入筐裏拉上了城牆。兵士們圍在兩個人身旁,城上形成了一個小人群。


    趙震下了馬,賀雲鴻一出馬車險些跌倒,趙震以為賀雲鴻坐車坐得腿麻了,迴身扶著他,走上上城的石階。賀雲鴻的身體幾乎完全依靠著趙震,腳一個勁兒地絆在台階上。


    趙震也有了種不好的感覺,到了城牆上,趙震大聲喊著推開兵士,架著賀雲鴻進入了人群中間。


    一個兵士起身,將一封沾血的信箋呈給了趙震。趙震鬆開賀雲鴻的胳膊,接過了信。


    賀雲鴻一見躺著的人,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顫抖著用雙手支著地才沒趴下,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第64章 擁立


    趙震見平躺在地的一個是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滿臉是血,眼睛的地方成了窟窿,嘴半張著,也都是血,雖然他麵目血汙,趙震還是認出是去談判的賀相,他失聲大喊:“快去找郎中,找郎中啊!”有人說道:“已經去找了!”


    趙震再看另一個人,見其胸前插著一把匕首,雖然還有氣,可明顯是因匕首沒有拔出來,人肯定活不成了,趙震認出是賀相的大兒子,賀雪鴻。


    賀雲鴻跪著爬到了父親身邊,顫抖著聲音哭喊:“爹!父親!大哥!”賀相微微搖頭,賀雪鴻聽見了,對著賀雲鴻瞪大眼睛,艱難地說:“太子……對他們說……是父親主戰……派了大軍……”賀雲鴻哭著點頭:“大哥!大哥!”


    賀雪鴻的瞳孔散開,喃喃地說道:“三弟,我的孩兒們……”賀雲鴻泣不成聲:“大哥……放心……你放心……”賀雪鴻唿出一口氣,臉色暗了,可是眼睛沒有閉上。


    賀雲鴻泣不成聲,賀相喉嚨裏咯咯地響,大塊鮮血從嘴裏吐了出來,賀雲鴻強力咽下哭泣,哽咽著說:“父親!您在京城了!我是三郎,您迴來了!”賀相的眼眶裏流出血水,賀雲鴻壓抑著,不敢大哭出來。


    一個郎中擠了進來,拿起了賀相的手摸了脈,又看了看眼睛和嘴,扭頭說:“剜眼割舌,快抬去我的醫所!這裏沒有可洗滌的東西!”幾個兵士抬起賀相身下的門板,賀雲鴻坐在地上哭,站不起來,趙震遞給他信。


    賀雲鴻雙手抖著,竟然撕不開信封,趙震拿過信封,撕開了抽出裏麵的信讀了,呸了一聲,又給賀雲鴻。賀雲鴻用袖子使勁擦自己的眼睛,抽噎著讀了信,一邊哭一邊發了瘋般笑起來,趙震一把將他拉起來,在他耳邊低聲道:“賀侍郎節哀!此是國難之際!太子好無恥!竟然動用傳國玉璽,自稱為帝,下手諭令吾等投降!賀侍郎請重大局!”


    賀雲鴻又哭又笑,可是慢慢哭聲減弱了,趙震見那些抬著門板的兵士們走下城了,就拖著賀雲鴻跟著他們。賀雲鴻一邊踉蹌著走,一邊迴頭,嗚咽著說:“請……將……我大哥的屍身……暫停……暫停在此……讓……讓我二哥前來……”


    趙震扭頭說:“好好護住賀大公子的屍身,去叫賀二公子來。”


    趙震拉著賀雲鴻走了幾個街口,跟著那個郎中進了街旁的醫所。


    趙震扶著賀雲鴻在醫所外間坐下,讓抬門板的軍士們等在外麵,自己到賀雲鴻身邊蹲下,小聲問:“此信一定要上呈眾朝臣,賀侍郎準備如何?”


    賀雲鴻終於不哭了,兩眼浮腫,咬著牙問:“皇子們誰在府中?”


    趙震說道:“都沒出去,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均在。”


    賀雲鴻說道:“讓人給他們分別送信,想當皇帝,就去朝會殿,我會擁立他為帝!”


    趙震皺眉想了片刻,深吸了口氣說道:“隻能如此了!我領禁軍給你壓陣……”


    賀雲鴻搖頭:“不,你不能出麵,你找個不怕死的,來和我配合,將你囚禁起來。”


    趙震又不解:“這是為何?”


    賀雲鴻低聲冷笑:“我這邊一立新帝,太子,他既然沒有骨頭,就一定會乞求戎兵將他放迴,以江山社稷換他自己的活命!”


    趙震一愣,看著賀雲鴻:“那,那可怎麽辦?他的確有傳國玉璽呀!而且,他主理朝政這麽多年,朝臣肯定會向著他的。”


    賀雲鴻譏諷地說:“我本來也沒指望新帝真能站得住,如果是勇王,還有可能,這幾個人,都沒用!”


    趙震問:“那你為何還要如此?”


    賀雲鴻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為了拖延時間,讓勇王趕迴來!”


    趙震恍然,歎道:“是啊,如果現在不立新君,就要按照太子手諭降國。立了新君,能支撐些日子……隻是,勇王會趕迴來嗎?”


    賀雲鴻堅定地說:“他一定會!夏貴妃、勇王妃和他的兩個孩子都在京城,他是個重情義的,刀山火海,他也會打迴來!”他心中一動,也許就因為如此,勇王才一眼就看出了淩大小姐的心性吧……他馬上收迴思緒,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的心太痛了!


    趙震握拳道:“好!我這就去安排!我去找張傑,他是個光棍,家中無人。他是我朝第一神射手,得兵士愛戴,與我不打不相識……”他才要起身,忽然又看向賀雲鴻:“可是,如果太子迴來了,你……”他咽下去了下麵的話。


    賀雲鴻含淚笑了笑:“我犯下大錯,正不想活呢,這不正好嗎?所以你不能出頭,要留有用之身,勇王需要你。你記住,除非萬不得已,你必須等到勇王迴來之時才能行動!千萬不能魯莽!否則京城一亂,外敵入城,後果嚴重!”


    趙震思想片刻,對賀雲鴻點頭說:“好!隻要戎兵不進城,我就一定等到勇王迴來!”他站起身,看著賀雲鴻莊重地行了一禮,賀雲鴻站不起來,流著淚笑著拱手還了禮。


    趙震走出了簡陋的醫室,安排人將馬車趕到這裏,一會兒送賀相迴府,才離開了。


    賀雲鴻閉上眼睛,用手托著衣袖捧了臉。等到屋子裏有人出來說:“賀侍郎,郎中包紮好了,可以將賀相送迴去了。”賀雲鴻從袖子裏抬起頭,他的衣袖已經全濕了。他哽咽著說:“隨我去賀府取診金。”


    那個郎中是個中年人,搖頭說:“算了吧。”


    賀雲鴻堅持道:“走吧,府中,我母親,怕也是要……”他無法說下去。


    郎中遲疑了下,去找了藥箱背上說:“好,就隨賀侍郎走一趟。”


    對於朝堂和相府,這都是艱難的一天。


    賀雲鴻領著軍士們和郎中將賀相運迴賀府,自己都沒有進府門,就轉身又上了馬車,直接去了朝堂。


    朝會殿中,眾臣已經得到了消息,賀雲鴻一進殿門,就有人紛紛上前:“侍郎,節哀順變!”“侍郎,賀相如何了?”“侍郎,現在該在賀相前盡孝,可不用上朝了……”


    賀雲鴻拿出了血染的紙張,扔在了地上,說道:“這是太子命人投降的手書!”


    有人撿了起來,一讀道:“這是傳國玉璽加蓋的詔書啊!”


    賀雲鴻怒道:“太子誤國,繼位不遵禮法,即使有傳國玉璽之印,也不可為君!太子如此無恥,不堪重任,當剝其儲君之位!”


    朝臣中有人站出來:“賀侍郎,太子和皇上都身在敵營,自然要先保重龍體,忍辱負重,臨時苟且,也是為了日後光複江山!”


    賀雲鴻蔑視地笑:“江山未失,何來日後?!此時不降,自然無需日後光複!”


    又有一人站出:“賀侍郎,暫時投降又如何,至少可以少流些血!自古以來,中原大地也不是沒有被外族侵略過,可是那些蠻人,不最後都被漢化儒家化了嗎?這些戎兵有朝一日也會向孔子膜拜,此乃必然,不過早晚而已。”


    賀雲鴻轉眼看去,王右相等高官都默默不語,不加反駁。即使那些賀相舊人,也目光迴避,他厲聲說道:“何人敢說投降會少流血?!白起坑殺二十萬趙卒可是少流了血?!此時京城還有幾十萬禁軍,固守城池,尚有生機。一旦投降,戎兵殘暴,京城豈能免遭洗劫?!放下武器,就是引頸就戮!君等各家,以為投降就能躲得過去災禍嗎?!”


    又有一人說道:“賀侍郎,吾等方才聽報賀相被剜眼割舌,賀員外郎被殺,賀侍郎心痛難忍,吾等都可以理解。隻是,不能以此人私怨,代決國家大事。若是因此就不投降,那麽要有多少人為此喪生?這樣看來,還是太子,就是他自立新帝,比較能心係百姓……”


    賀雲鴻臉色雪白,顫抖著說:“你既然知道我父被戎兵剜眼割舌,我長兄被殺,還倡議投降,居心何其惡毒!他們本是前往北朝兵營議和的我朝高官!北朝殘殺我父兄,說明了什麽?!說明他們根本不想要議和!他們要殺閥無度!一葉知秋,我朝議和之相他們尚且敢如此下手,那麽京城的那些平民百姓又當如何?!納降之時,就是百姓淪為被屠羔羊之刻!我曾在晉元城親曆破城,戎兵斬殺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毫不手軟!你以為你投降了,就會被奉為上賓?你的親眷會如何?你的友朋會如何?城門一開,鐵騎踏入。傷我父殺我兄長之人,能保護你家的婦人不被淩辱?能阻止戎兵破你門而入嗎?!你們怎麽不捫心自問,這些年,君等食君俸祿,是誰給的銀子?!是我朝的百姓!諸位得我朝民眾供養,如今萬民塗炭,你們難道隻想降國?將百姓交於一眾強虜之手?!”他聲色俱厲,咄咄逼人。


    有一個人畏縮著說:“也許……也許是賀相起兵北上,才至北朝報複,其他人,若無仇恨,許能活命……”


    賀雲鴻冷笑道:“你以為你說未曾涉及籌兵就能保命?若有人指你做了籌兵之事你能如何?!你覺得戎兵會調查一下,以免錯殺了你,還是先殺了你,以免錯放了你?!你怎麽能寄托北朝對你心存憐憫?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們是如何斬殺了我朝幾萬軍士?!你以為他們殺死的人,每個人都在戰鬥?多少人是轉身而逃甚至投降,也同樣被殺!豺狼之性,豈有慈悲?你緣木求魚,隻會自取滅亡!”


    又一人說道:“賀侍郎不要忘了,皇上和太子都在敵營中,若是不遵太子手書投降,那他們……”


    賀雲鴻切齒道:“君為輕,社稷為重!若遵太子手諭投降,何止半壁江山,全國淪陷!”


    有人捧著太子的手書道:“這……這畢竟是傳國禦璽……”


    賀雲鴻說道:“傳國玉璽落入敵手,為敵所用,難道還有傳國之力?!傳國傳國,要傳承我朝國體!靠我朝之敵所助而稱帝之人,即使有國璽,也是‘偽帝’!實是漢奸賣國之賊!為了社稷百姓,吾等豈能認此賊子為‘君’?!印石落在敵之手,豈可再尊為傳國玉璽?!不過是一塊無用的石頭!”


    ……


    一連兩個時辰,賀雲鴻舌戰群臣,引史書中所記載的降兵之悲慘境遇,亡國後,廣大民眾要遭受的痛苦和壓榨,堅決不讓眾臣接納太子手書……一直等到了四皇子安王柴玥進了宮。


    柴玥二十二歲,身材高大,臉上有兩條橫肉。他的母妃是個宮女,聽說他小時被錯喂了藥,變得性子急躁異常,經常動不動就將他覺得冒犯了他的太監奴仆活活打死。當初皇帝賜他名為“安王”,有希望他能安分守己的意思。


    柴玥穿了一身繡著蟠龍的黑色袍子走入了朝會殿,他身後跟進來了幾百禁軍,都穿著輕甲,刀劍出鞘。兵士們散開,沿著殿中的牆壁站了,將朝臣們圍了起來。


    柴玥看了看眾朝臣,問道:“聽說,太子有信來?”


    一個人忙呈上了太子的手書,柴玥用眼睛一掃,幾把就撕成了碎片,獰笑著扔在了地上。眾人一見他的神情,都嚇得不敢出聲。


    賀雲鴻向安王柴玥鄭重行禮,說道:“國家正在危難之時,臣願擁立安王為君!”


    柴玥看向一庭人眾,問道:“賀卿雖有此意,可是其他朝臣呢?”


    方才爭得麵紅耳赤的朝臣們,此時竟然唯諾低聲,沒幾個人敢看安王。有一個朝臣抬頭,剛說道:“這個,擁立新君豈可如此隨意……”


    柴玥從他身後的禁軍手中奪了寶劍,騰騰幾步走到那個朝臣的麵前,將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罵道:“你個孫子!竟然想接受戎兵立的新帝嗎?!”


    那個朝臣一下跪倒:“安王!在下絕非此意!”


    柴玥哼了一聲,收了寶劍,看著眾人說:“趙震不思抵抗,已被囚禁,現在禁軍由這位張傑統領!”柴玥身後的禁軍首領,二十來歲,高挑個頭,寬肩膀,長馬臉,單眼皮,一臉倨傲地向眾人行了一禮。


    柴玥惡狠狠地環視朝堂:“兩萬禁軍已圍了皇宮,以免那些想要投靠北朝的人降敵誤國!大家來說說打算吧!”


    朝臣們看看圍在大殿四周的禁軍們,知道不擁立這個安王,今天是迴不了家了,隻能先後都同意擁立柴玥為帝。朝臣們當即擬了詔書,定下了次日登基,因無傳國玉璽,隻好在後宮找了個皇帝久已不用的廢印先蒙混過去,同時差人去刻印。


    柴玥對賀雲鴻說:“孤一登基,你有從龍之功,就任左相吧!”


    賀雲鴻行禮:“謝殿下,朝事已定,臣需要馬上迴府料理喪事,恐無法全力相助殿下。”


    柴玥噢了一聲:“也是,那孤先用其他的人。”賀雲鴻又行了禮,從朝堂告退。


    賀雲鴻走出殿門,對著在門邊的張傑行禮,盡力平靜地說道:“張將軍,請派車送我迴府。”


    張傑本來沒與賀雲鴻打過交道,此時卻很熟稔地應了,“是,賀侍郎請隨我來。”讓人們以為他們早就相識了,坐實了賀雲鴻勾結張傑擁立安王的行事。


    張傑陪著賀雲鴻往宮外走,宮中全是禁軍,賀雲鴻的步履有些亂,張傑低聲說:“侍郎,節哀!”


    賀雲鴻喉嚨鎖住,哽著聲音說:“嚴守城門,整理治安,不能讓城中混亂……”


    張傑簡潔地迴答:“好。”


    兩個人到了朝官下朝的宮門,宮門外等了賀雲鴻一天的雨石等人忙迎了過來,雨石早上還對賀雲鴻貧嘴,此時剛要抱怨一下賀雲鴻怎麽天快黑了才出來,可一見賀雲鴻的臉色,雨石一個字也不敢說了——初起的暮色中,賀雲鴻眼睛紅腫,嘴唇幹裂,臉上浮著一層黑氣,像是個活死人。


    張傑給賀雲鴻安排了馬車,賀雲鴻上了馬車,在車裏就開始流淚。到賀府門前,沒進府門就聽見了裏麵的哭聲。他一時無法克製,痛哭失聲。雨石掀起車簾,賀雲鴻掙紮著下了車,他昨日勞累過度,今日又大悲大痛,走了幾步,就覺得天空轉了起來。


    賀霖鴻聽了傳報,從府中哭著跑出來接他。賀雲鴻覺得頭重腳輕,身體一下就往地上倒去,賀霖鴻急忙伸手,與雨石同時托住了賀雲鴻。


    賀雲鴻眼前發黑,在賀霖鴻耳邊急促地說:“快……將大哥的兩個孩子,秘密送到餘公公那裏……”接著就人事不醒了。賀霖鴻一摸他的額頭,卻是已經發起燒來,不禁心中叫苦連天。他也已經心力交瘁,很想躺倒,他前夜忙了一宿,準備離京,可誰知迎來了父親重傷,長兄被殺……母親已經昏過去了,趙氏哭得死去活來,羅氏陪著她哭,現在這個三弟要是出個好歹,他也別活了。


    賀雲鴻這次直燒了三天,等到他退燒時,新帝已然登基,年號建平,表示想在他手中建立和平。


    一直在屋裏坐著守候賀雲鴻的雨石見賀雲鴻睜開眼睛,看著有了些神兒,忙湊過去問:“公子醒了?要喝茶嗎?”賀雲鴻嗯了一下,雨石忙到門邊,“快端茶來,告訴二公子,我們公子醒過來了。”


    賀雲鴻眯瞪了一會兒,病前的事情才衝入了腦海,他想起了皇帝出城,被俘,父兄……他多希望那是一個噩夢!他的胸中再次絞痛難當,淚湧如泉,嗚咽著出聲,掙紮著要坐起來。雨石忙拿著衣服過來,給他披在肩上,連聲說:“公子!公子!慢點慢點!”


    賀雲鴻起得太猛,頭暈發蒙,又向後倒下,雨石手忙腳亂,把旁邊的幾個枕頭都拖過來,墊在賀雲鴻的身後,也哭了,說道:“公子保重啊!可別……不,不,公子大好了!要更好啊……”


    有人送茶進來,雨石給賀雲鴻端過來,賀雲鴻也知道自己不能垮了,抽泣著接過茶勉力喝下,努力平靜下來,擦去眼淚,哽咽著出聲問道:“相爺還好嗎?老夫人呢?”


    雨石連連點頭:“那天公子送相爺迴來,老夫人就昏倒了,後來就一直躺著。相爺這些天有好多郎中照看著,府裏給大公子設了靈堂……”他也忍不住流了眼淚。


    賀雲鴻不再問什麽,示意自己要起床,雨石忙擦了眼淚,幫著賀雲鴻穿衣服,扶著他下床洗漱。賀雲鴻覺得腳就如踩在空中一樣,再迴到床上,就出了一身冷汗。他看到枕邊有個包裹,正是那日雨石包了的信匣,忽然覺得十分軟弱,非常想去讀讀那些信,尋求片刻安慰,可是卻終於沒有去碰信匣——那是個虛幻的世界,在那裏,她自由散漫,他自信溫柔,他們相互交換著心靈的禮物:他的暗,向往她的光;她的弱,依靠他的強;他的冷,喜愛她的熱;她的起伏,欽羨他的平靜;他的曲,欣賞她的直;她的舒朗,傾慕他的細致。她信口開河,他細思斟酌……


    可是此時,那個世界已經消失了,他的未來所剩無幾。


    賀雲鴻又躺好,麵朝牆裏,想起父親,長兄,沉默地流淚,又微皺著眉頭想著要幹的事情。半個時辰後,賀霖鴻得賀雲鴻醒來的消息,來看他了。


    才不過兩三天,賀霖鴻青黑的眼睛邊都是皺紋,額上也出現橫著的紋路。他坐到床邊,賀雲鴻使勁擦幹了眼淚,才翻過身,他抬手示意雨石等人出去,屋裏就剩下了他和賀霖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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