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對杜軒一點頭,杜軒說:“後麵說的是,我們該派人藏在草叢裏,占領高處,可是會被打敗……”


    韓娘子說:“矮油!既然要被打敗了,就別派人去藏著了……”


    韓長庚皺眉揮手:“你懂什麽?!別說話!”看杜軒。


    杜方撚須:“對呀,這表示什麽……”他也看杜軒。


    杜軒硬著頭皮說:“就表示我們打了個平手,也沒勝,跟著我們的人先哭後笑,因為我們有後援,最後說的就是,在郊外找的人多,絕對沒錯的。”


    杜方皺眉沉思:“可是我們沒有後援呀……”


    韓長庚忙問:“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就去找後援?”


    杜方點頭說:“也許我該聯係些人,可是雲城我不熟,時間也太緊了些……”


    淩欣一看這情景,還是要去找人,忙看杜軒。杜軒現在驚慌失措,他找了這卦就是為了遮掩下自己從淩欣這裏得的主意,結果父親和韓長庚都當真了,日後出事怎麽辦……


    見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淩欣不得不說話了,開口道:“我會帶著弟弟在墳前做一件事,這該給我們後援。”


    幾個人都看她,淩欣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大家都皺眉不語,畢竟這十分離經叛道。


    淩欣不給他們反對的機會,接著說:“然後,就可將我們托付給梁家的親戚了。”


    韓長庚皺著眉,“就是我將你托付給梁姓的親戚,那些人不還能找到你們下手了嗎?還有,如果沒有親戚前來怎麽辦?我們不還得迴晉元城去?”


    杜方語氣肯定地說:“一定有親戚來的,這卦上說了!不是有後援嗎?”


    杜軒低頭,暗地裏冒冷汗。


    淩欣見杜軒靠不住了,隻能接著說:“其實,就是有親戚,我和弟弟也不該在雲城長住,這裏是侯府知道我們要來的地方。所以,我的打算是祭奠之後逃離雲城。若是有親戚,我們就把實情告訴他們,讓他們替我們打掩護,您們暗中護我們離開,如果沒有,咱們就要偷偷摸摸地逃走,我很想去個江南小城。”


    這才是她的目的!她總想著帶著淩成去南方小鎮上賣包子,在千古江南的美麗中過小康生活。打著拜祭外祖的名義讓人護著離開晉元城,然後再借著此地人的掩護,逃往他方。兩次金蟬脫殼,不能說不巧妙,隻是淩欣對其中欠下的巨大人情耿耿於懷。


    杜軒恢複過來了些,伸長脖子加入對話:“若是情形混亂了,我們就可用假死的一招呀。”


    韓長庚皺著眉說:“如果有危險,不假死也沒什麽,我去告訴……侯爺……”他不敢保證他能撒謊。


    淩欣說:“隻要我和弟弟能找個安全的小鎮子,我自能養活我弟弟。幹爹幹娘杜叔和軒哥就都迴晉元城吧,可以說將我們姐弟留在了雲城……”


    淩成忍不住插嘴說:“可是我要幹娘……”


    韓娘子差點哭了,抽出手絹擦擦眼睛下麵,摸著淩成的頭頂對淩欣說:“你怎麽能養活你弟弟呢?我當然要隨你們留在那裏……”


    淩欣對自己發家致富的本事十分自信,對韓娘子說:“好吧,幹娘,我會做飯!咱們開個小館子……”


    韓娘子聽見淩欣叫她幹娘,高興得一拍手:“太好了!我也叫上嶽大娘,她無親無故的,咱們娘兒幾個……”


    韓長庚使勁對韓娘子擺手,“你懂什麽?!先別說話!”然後,他皺著眉頭使勁地想了片刻,對淩欣說:“姐兒就真的不迴去了?多可惜啊,你這麽聰明,能助侯爺……””


    韓娘子一甩手絹:“你怎麽還墨跡這個呀!就是她聰明,那侯府也不會容下我的兒呀!姐兒他們在個小城不比晉元城好呀?不用擔心有人來殺他們哪,我得去照顧我的兒去……”淩成已經成了她的兒了。


    淩欣說:“幹爹,您和幹娘都來吧,我做的菜可好吃了!我還會做包子呢!咱們一起安安心心地將弟弟帶大。”韓長庚夫妻兩個沒有孩子,自然是要帶著他們才好。但願是個美食文!


    杜軒瞪大眼睛:“哎呀!那我也去吧!我最喜歡吃包子!”


    淩成拍手:“好呀!軒哥!我們可以一起玩呢!”


    淩欣對杜軒豪邁地說:“來吧!你跟著我混,保證你日後有吃有喝的!”


    杜軒笑得拍桌子,杜方也撚須微笑。


    韓娘子笑著對韓長庚說:“你可一定得跟我們走!別跟著安國侯了……”


    韓長庚使勁擺手:“你懂什麽?!婦人之見!”


    杜方卻一拍他的肩膀說:“韓兄,先別說那些了,我們去放風聲,走一步算一步吧!”


    杜軒又記起自己的角色了,說道:“對呀,先拜墳啦。”


    杜方站起來:“好,你們守在這裏,我與韓兄出門。”


    這麽定下,杜方與韓長庚就出去活動了,其他人留在了店中。韓娘子見淩成有些困的樣子,就帶著他去睡午覺。杜軒找到了與淩欣單獨說話的機會,他小聲問淩欣:“你說他們會在墳前動手嗎?”


    淩欣皺眉搖頭:“不應該呀,那是最不該動手的地方。”


    杜軒也點頭說:“就是呀,在路上,哪兒不能動手。可是他們若是不動手,那我爹不就會說卦不準了嗎?”


    淩欣給他一個白眼:“你本來就沒卜卦好不好?!”


    杜軒雙手握著易經說:“這易經很邪性的,講的是機緣,有時錯卦都是準的。我這麽一說,這卦就算數了……”


    淩欣覺得脖子後麵汗毛豎起,小聲說:“那你趕快去占一卦。”


    杜軒搖頭:“一事不能兩占,這樣顯得不尊敬。”


    淩欣皺眉想,搖頭說:“我還是覺得他們不會在墳前行刺的。”


    杜軒糾結:“我也覺得他們不該呀,可是我怎麽盼著他們動手呢?”


    淩欣點頭說:“我特別理解你,那夜等著他們去我幹爹那裏,我也是這麽想的。”


    杜軒一驚一乍地說:“哎呀!你這麽一說,那他們肯定會動手了!你想想呀,當時你就是這麽盼來著,他們就來了。我現在也這麽盼……”


    淩欣憤怒地打了杜軒一下:“你瞎盼什麽?!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杜軒捂胳膊,對淩欣抱怨:“你才多大怎麽就這麽兇?日後誰敢娶你呀?”


    淩欣豎眉:“你管得著嗎?!我又不會嫁給你!”


    杜軒有些訕訕地:“你才多大……就說這種事……沒羞!”


    淩欣鼻子哼聲,起身進裏屋睡覺去了。她前世沒談過戀愛,此世當然想彌補一下。杜軒是她見到的第一個少年,也是她馬上否定掉的——就衝杜軒的娘!那個五娘子的脾氣!看五娘子那挑剔的小眼神兒,就知道不好相處。一聽有錢就變了口風,勢利得很。淩欣知道這裏的人講究孝道,日後誰嫁給杜軒,誰就得受五娘子的氣,淩欣才不會跳這個坑!


    遙遠的晉元城中,一日晚餐後,孫氏料理了雜務,送走了前來道晚安的兒女,梳洗罷了,坐在了床邊。她神情倦怠,準備安寢,龔嫲嫲走了進來,對著孫氏行禮,退到一邊,看來是有話要說。


    孫氏立刻打起來精神,對丫鬟說:“你先下去吧,留龔嫲嫲就行了。”丫鬟應了,龔嫲嫲上前來,等到那個丫鬟離開,小聲說:“夫人,我大侄子說,今日侯爺問過韓長庚是否有消息傳來,說要再派人去雲城,看看他們的情形。”


    孫氏睜大眼睛:“怎麽迴事?是你侄子親耳聽見的?”


    龔嫲嫲點頭,說道:“是呀,我大侄子正好在外間伺候茶水,我問他侯爺為何發問,他說是因為張副將對侯爺報告,近日有人在城中打探一個會使刀的婦人,說她已然身故,曾帶著一雙姐弟,姐姐十來歲,過去是癡呆之人,弟弟該是七八歲……”


    孫氏緊握起拳頭,衣袖處拱起了個包:“來打聽的是什麽人?穿著如何?”


    龔嫲嫲傾身賠笑:“夫人真是和侯爺一條心呢,侯爺就是問的這些問題。張副將說,都是衣著整潔之人,還有人就在咱們府門前左近說話,像是要咱們府的人聽見。聽口音,是京城那邊的。”


    孫氏緊皺眉頭:“這是為何?!我兄長可有信來?!難道說,太平侯府那邊走漏了風聲?有人想護著他們?我兄長的人失手被擒了?!”就像上次那樣?!


    龔嫲嫲搖頭:“不該吧?前日大公子的信中不是說了?讓夫人放心,他派了十五六個人,快馬去的。夫人……”她貼近了孫氏耳邊說:“來送信的,是我的表妹夫,他是大公子身邊的人,他說呀,這次是侯府護衛的首領帶的隊,那個人叫孫校尉,是侯府裏武功最高的呢!另外,大公子找的那個江湖殺手,可是個高手!江湖上叫閻王刀,沒少殺人!這事特別湊巧,那個人本來不在京城,可是這次戎兵進犯,燒了他的院子家當,他想賺個大票,才到京城去攬活。大公子剛放了話,第二天就有人把他推薦給了大公子。這不是上天在幫著夫人嗎?就算韓長庚是個軍人,旁邊有個江湖人,那肯定也是敵不過的。”


    孫氏掐指算著:“他們走了快兩個月了,現在該是到雲城了,我兄長的人會比他們先到,定是在等著他們,即使很快就結果了他們,死訊也不會這麽快就傳過來,更何況,傳到京城?……”她想了片刻,搖頭說:“不該是有關雲城的,該是真的想在晉元城中找到他們。”


    龔嫲嫲點頭說:“這不侯爺才問起韓長庚了,還說派人去找韓長庚,問一下那個弟弟是不是遇上過京城的什麽人,趕快報迴來。張副將還問是不是將那些人請到府裏來,侯爺說先不必,要麽等他們來府中詢問,要麽等韓長庚那邊迴了信兒。”


    孫氏思索著說:“敢在府門前這麽問,卻不進來,看來那邊已經猜是梁氏和她的兩個孩子,這是在等著侯爺表示一下。”


    龔嫲嫲點頭,小聲說:“侯爺這是向著夫人呀!不出去應答,就是等著對方求上門來的意思呢。”


    孫氏麵皮繃得鐵硬:“我覺得,這些人該不是來自平常之家……”


    龔嫲嫲忙問:“難道是和五皇子有關的?!”


    孫氏馬上搖頭:“這種小事何勞皇家過問?成何體統?況且,夏貴妃的外家就在晉元城,無須要京城來人打聽。”


    龔嫲嫲疑惑道:“晉元城裏,咱們侯府可是官階最高的府第,知州到來,都要到府中拜見。誰能不將侯爺放眼裏?來了這城中,不馬上來府裏訪求,反而在街上打聽,想讓侯府去迎合,這是故意要讓大家都知道呀,會是誰呢?”


    孫氏想了片刻:“賀相的小兒子,是和五皇子一起來的晉元城。”


    龔嫲嫲嚇了一跳:“哎呀!如果是賀相,那可就不得了了!”


    孫氏沉思著:“侯爺這次解了圍,老侯爺守城而亡,理該被獎賞,可朝廷一直沒有動靜,還不是因為賀相掌著文官,武將之封賞,要由朝臣審奪……”


    龔嫲嫲著急了:“賀相這是什麽意思?卡著不賞侯爺?要替梁氏出頭?!夫人哪!這可怎麽辦?!”


    孫氏蹙眉想了半晌,冷笑著說道:“有什麽不得了的?既然提到梁氏耍刀,必然不是平時見的梁氏,很可能是戰亂時,梁氏幫了他們一把。可到底,賀相可不是梁氏的親朋故友!來找她,大了,是為了她的孩子在侯爺前爭個臉,小了,就是給些銀兩,助他們一把。還能為梁氏做到什麽程度?”


    龔嫲嫲放心了:“對呀,幸虧夫人早就下手了,不然,那姐弟得了賀相的幫助,侯爺也會另眼相看了!他們不更猖狂了?……隻是,過兩天,若是北邊來了消息,說他們死了……”


    孫氏哼了一聲:“今夜侯爺迴來嗎?”


    龔嫲嫲說:“大概會宿在前院,城中重建,實在太多事務。”


    孫氏吸口氣:“給侯爺做幾個清淡小菜,我一會兒親自給侯爺送去。”


    龔嫲嫲連聲說好,問道:“要不要挑一套好看的衣服?”


    孫氏說:“雖然皇上奪情,畢竟還是在孝期,給我那件白紗裙……”


    龔嫲嫲說:“我知道,淺綠綢邊的那件,夫人穿上特別秀美溫柔。”


    當晚,孫氏前往侯爺夜宿的淨心齋,為侯爺奉上夜點,細問冷暖。侯爺感懷喪父之痛,被孫氏好好撫慰了半宿。


    見孫氏對自己如此體貼,安國侯也會對她偏護,自然不會告訴她那些來自京城的煩心事,以免孫氏擔憂。


    第10章 祭奠


    韓長庚和杜方在雲城中分頭做事,韓長庚打聽到了雲山寨的老寨主和夫人兒子的墳墓所在,杜方則去雇了城中鏢局的十來個人,訂做了祭喪所用的東西,說好了要去護送梁老寨主外孫和外孫女祭奠的日子,定下了那日早上要去城中的旅店前見麵。


    過了兩天,雲城中的人都知道了雲山寨老寨主的外孫女外孫要來祭奠墳塋的消息,到了日子,鏢局的人們還沒有到,已經有了其他人在店門前等候了。


    杜方和韓長庚這兩日很警惕,夜裏也輪流守夜,可店中根本沒有出現過可疑的人,韓長庚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當然,他不排除他們平安無事,許是這個客店比較大,住了百十多人,有些是帶著彪悍護衛的商人,那些人不敢動手。隻有杜方深深地相信那一卦,一點都不存僥幸之心。這天一大早他就在店外來迴走,並對前來的鏢客再三叮囑,一定要好好保護姐弟兩個人,尤其在墳前的時候!


    韓長庚讓淩欣姐弟和韓娘子在前院上了車,杜軒駕了馬車,韓長庚騎著匹騾子在前麵開路,一行鏢師隨車而行,杜方走在最後。


    他們出門時,門前隻圍了十多人,可是才走出了半條街,就又多了二十餘人,有些人還戴了白頭巾或者披著麻衣。這些人多是老弱和婦人,其中有幾個男子拄著拐杖或者被人抬著。韓長庚愣住了,杜軒那天說要散出消息,城中會有人來陪著他們去,可是韓長庚以為該是些看熱鬧的好奇之人,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有人戴孝而來,還如此嚴肅。


    一個老人顫巍巍地走過來,他發須全白,後背卻還是直的,一隻手臂已然不在。韓長庚忙行禮,可不及他開言,對方說道:“我等都是當初受過梁寨主恩惠的人,今日知道有梁寨主的後代前來吊唁,我們願意隨往,也向梁寨主敬一杯酒水。”


    韓長庚巴不得有人來,覺得在老人家麵前騎在騾子上不妥,忙跳下了騾子,對老人說:“好,好,敢問老丈貴姓?”


    老人說道:“免貴姓程,人都叫我程老丈。”


    韓長庚行禮道:“程老丈有禮了!您可是需要車輛?”


    老人搖了搖頭,說道:“壯士隻需行得慢些,容大家跟得上。”他咳了兩聲,韓長庚見他臉色有些灰,就堅持道:“老丈還是騎上我的騾子吧,我替老丈牽著韁繩。”


    程老丈想了想,點了下頭,歎息道:“老了啊……”


    韓長庚扶著程老丈上騾子,說道:“老丈說哪裏的話?我看您身背挺直,過去定是軍士。”


    程老丈嗬嗬了一聲,騎上了騾子。韓長庚牽了韁繩,放慢了腳步,帶著驢車沿著街道行走。後麵,跟了越來越多的人,有人抬了紙馬紙人,還有的甚至打了白紙長幡。等他們行到了城門處,已經有了近百人。出城後,有人等在路邊,或者從林間走出來,加入了隊伍。到了墓前,看著聚了兩百多人,儼然成了一個大型的喪事。


    雲山腳下的一處山坡前,坐北麵南的平緩之處,並立了三座墳塋。墳上的石碑有半人高,上刻著合葬的梁氏夫婦和他們的兩個兒子的名字。墳塋周圍清理得很幹淨,小路平坦,墳前已經擺了香爐和供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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