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別恨我。”


    想要迴身解釋,卻被他以身體壓住動彈不得。他的唇貼在我頸後,每動一迴,便在上麵淺淺地咬上一口。動作漸緩卻更加深入,每每用力得不留一絲縫隙。


    仍能聽到他偶爾重複,聲音裏的暗啞委屈讓我忍不住哭出來,想要出口的話卻被他的力道激得隻剩喘息。


    胤禛,我們分離了四年,時間和距離阻礙了我們,可是我的心卻一直留在你這裏,你感受不到麽。


    在我愛上你之前不屑誓言,更倔強地不要誓言,就連你無聲的許諾都不肯放進心裏。可是,當日分離時,我的話絕不是隨便。千山萬水時間空間也許會隔絕一切,卻都無法阻礙我跨越三百年來到你身邊,與你相識相知甚至相愛相守,今時今日又怎麽可能會恨。


    我連不想再愛你都做不到,隻是想想心裏都會疼得受不住,又怎麽可能去恨你。


    你不會明白,恨的感覺太過強烈,我負擔不起。窮盡一生,能好好的愛一迴,已是難求,我又怎麽可能再以別的感情來對你。


    隻有愛,就隻有愛,再沒其它。


    我用力攥緊手下的木板,咬緊牙根努力開口,他竟突然停下來臉貼在我脖子上,安靜地抱著我。


    “胤禛,我愛你,記住,是愛,不許懷疑也不許你無視。我不止愛你,還要你愛我,我不管你懂不懂什麽叫愛,也不管你會不會告訴我,你都必須愛我,隻能愛我。我從來不管你娶多少女人,也不管你怎樣對她們,隻要你心裏有我。如果有一天,我感覺不到你的愛了,我也不會恨你,隻會離開,真的……再也不見你。”


    纏在我腰間的手臂猛地收緊後,他的身體迅速退離,我軟軟地滑進水裏,又被他撈出來緊緊地抱進懷裏。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你也休想再從我身邊離開,除非我死。”


    我知道他會活得比我長,卻仍是頭迴抱住他,清晰道:“那我就跟你一起死。”


    他看著我,很認真地盯著,緊抿的唇角逐漸放鬆,微微挑起覆在我唇上。


    我知道,這句誓言終不會有實現的那天。可我更知道,如果真能與他一起活到生命完結的那一天,我會陪他一起去死,毫不猶豫。


    ☆、175.京城禮外


    我知道獅子園很大,卻不知道會大成這個樣子。


    不知是康熙賞下來時就很漂亮,還是胤禛後來又擴建整修的結果,總之很讚。


    除主殿被康熙親賜殿名並題匾為樂山書院外,園內還分設了前殿五間、後殿三間,以及五間偏殿。除了這些讓我暈頭轉向的殿堂,還有亭院、山館、寺廟等各式建築足有0餘處,景色之秀美確實應了那句峰高嶺峻、水碧泉清、花繁樹茂、鳥唱禽鳴,比我在院子裏能感受到的美了不知多少倍。


    跟著胤禛到處走了一圈,心裏不免怨歎,皇室中人就是愛造又愛現,一年才來一迴的地方也要搞得如此奢侈,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當然,在他們心中,自己就是天,天物神馬的這種對老百姓來如浮雲的東西,相較於他們,那就是用來享受的。命中注定,嫉妒不來。


    ——日往月來明至道,花香鳥語露真機。


    除了康熙親題的那塊牌匾,園子裏幾乎處處都是胤禛的筆跡了。我站在前殿的大幅對聯下仰頭望著,喃喃問向身畔某人,“你藏了什麽真機?”


    其實,我一直很想問那個兒子,又怕得不到答案,隱忍不發時竟然看到他緊閉著嘴側過頭不理我。


    他站在那兒不動,我也走不得,尷尬。


    抬手輕扯衣袖,湊到他耳邊聲調侃,“難不成……你還在這園子裏藏了個洛神?那可了不得,仔細曹氏兄弟找你麻煩。”


    他的笑很輕,緊接著便是更為輕悄的耳語,卻嚇到了我,“園內此時確是藏有一後,隻是……絕非甄後。”


    玩笑?推著他胸膛後錯半步仔細地看過去,他的眼睛裏仍是帶著淺淺的笑,神情卻極其嚴肅。


    他是認真的!


    我知道曆史,仍是在這一刻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他頭一次在我麵前顯露對皇位的……我已經不能再把它形容成渴盼或是別的什麽,此時此刻,相信我即使不知道他會在將來登上帝位,都能從他眼中看到那份堅定,仿佛除了他,不會再有其它可能。


    “怕?”胤禛的手掌穩穩地貼在我腰後,熱量不斷透過衣料滲入皮膚,而我扶在他胸前的手指仍在顫抖。


    這種話,他不怕麽?即使園子裏清靜得半個人影也見不到,不會被人聽去,也該藏在心底,何苦給我聽。


    胤禛的頭突然低下來,湊近我眼前掃到耳邊,聲音輕緩得像是撫在我背後的手掌,“放心,隻此一後,再無其他。”


    愣愣地想了半晌,才勉強明白他的意思,估計他以為我怕害死甄後的郭皇後。可是,難道他真的不明白我在擔心什麽?


    搖搖頭努力分辨,他的神情已恢複如常,再難尋到方才那種勢在必得的堅定。那一句像是承諾的輕言細語,隨著唇角隱現的笑意消失無蹤,好似從未過。我卻知道他清楚地明白我緣何恐懼,隻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關於這件事,不適合出來,也沒必要再下去。


    關於這個園子,也沒必要再住下去,因為男主子要迴京了,在我們短暫的相聚之後,迴去繼續做他老爹的孝子王爺,還能左擁右抱嬌妻美妾。


    即使我自認為可以是這裏的女主子,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荒無人煙的地方。女人就是女人,即使換了個朝代陪著男人把他們捧作天,在甘願做地的同時也終究是個人,總不能真把自己變成了鳥。


    就算有很多女人巴不得做他雍親王養在外的金絲雀,至少我還不想。要當咱就得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情調刺激適合偶爾為之,吃多了自己惡心。


    好在,某人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雖然多少有些不情不願。


    我終於從住了兩個多月的地方搬出來,離開了熱河這座赫赫有名的獅子園,離開了那座名為“水情月意”的院子,以及院門前隔著潺潺流水的的待月亭。


    關於這些名字,還得再提一迴康熙。園子裏東北方向的五間偏殿,除了他禦筆一揮又題了間“妙高堂”,其餘幾處的名字均出自四爺之手,而且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最最讓我糾結的便是那間“忌言館”。


    或許是我想多了,或許胤禛隻是隨便取了那麽個名字,不具任何意義。但我每每看到那扇房門上掛的牌匾,便自發想起前不久他的諸如“不再和胤祥爭了”雲雲。更想起數年前在船上,某哥手起掌落瞬間敲暈某人的畫麵,不知胤禛是否還記得此事。


    對於這個男人的心眼,我還是很有些了解的,看似大肚能容萬事好商量,其實比誰都更氣。雞毛蒜皮的事,隻要不順他的心意或是打破沙鍋見到底,真能記恨你一輩子。


    既是要走了,就讓往事都如浮雲散盡吧。不,不想,大步前行。


    臨出發前,我從忌言館的牆上摘了幅字,上麵的詩句是我曾經熟知的,即使到了這個時代二十幾年,淡忘了,如今一見記憶迴湧。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鍾聲度花影。


    夢想迴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


    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


    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當年,他還是圓明居士,筆下輕易描繪出明月下的一家三口,雖分居兩處卻同在京城偶有團聚。現如今,我將他的嫡長子帶走,他私藏了我的幼子,四年才見一麵……落款竟成了破塵居士。


    卷了畫軸係著帶子,眼睫微癢,淚已順著兩腮滑下。胤禛隨手接過放置一旁,攬了我便往外走。


    將至房門,我跑迴桌邊把畫軸抱在胸前,慢步踱迴去,“我迴來了,這字便送了我吧。”話是這樣,手上卻抓著畫軸別扭地推到他胸前,聲囁嚅:“若是寫給旁人的,我不奪人所好。”


    胤禛神色一肅,幾乎聽不見他歎氣的聲音,隻看到喉嚨動了下,攥了我手掌推迴來。


    臉上的淚還沒來得及抹掉,才剛挑了嘴角想笑,麵前的人已掀了袍擺轉身大步邁出房門。


    這算什麽態度?怎麽就那麽別扭呢?


    有話咱可以好好,時間也不多了,要珍惜啊。


    就算此次迴京我不跟他進府,也不是我的問題,他自己也明白我迴不去,何必把臉色擺得那麽難看。要是他能把這副尊榮忍到獨自迴府時,去麵對那些鶯鶯燕燕,才叫好。


    提著已經學會叫“額娘吉祥”的翠綠色鸚鵡,我跟著某人坐上了迴京的馬車。一路上除了馬蹄嗒嗒的急馳聽不到人聲,隻伴著嘰嘰喳喳的鳥語,害得我耳朵直抽筋。


    它不累麽?


    瞪著腳邊那隻不停嘴的破鳥,我沒有感受到半開心溫暖,心裏隻冒出一句:“在翠綠翠綠的樹林裏,有一隻翠綠翠綠的翠鳥……”


    真想啐它啊……


    在我的腳即將踢過去,手忍不住伸上前快要捏住它豔紅色不知疲憊努力張合的嘴時,胤禛已先一步提著鳥架放到門簾旁,迴手掩著嘴悶咳了一聲。


    “四爺該不是想告訴我,您的兒子……變成一隻鳥了吧。”


    我攥緊拳頭貼在腿邊,斜倪著他那副要笑不笑又忍著氣的無奈樣子,終於忍不住咬了咬後槽牙,“也好,雖然鬧心了些,倒是省了吃穿用度,也免得將來為它操心。四爺,這兒子叫個什麽名兒?我也好迴他一聲兒,免得真把它給累著,您這做阿瑪的怕要心疼。”


    完,我蹲下身湊到門邊,指著鸚鵡諄諄教導,“來,一句阿瑪吉祥……阿……瑪……”


    我的育兒課還沒教完,腰上一緊身子猛地向後坐到某人腿上。


    胤禛眉頭皺了皺低頭看著我,又瞥了眼那隻仍在喚著“額娘吉祥”的傻鳥,輕歎口氣低聲斥責,“討你開心倒成了不是,這幾年在外麵沒有規矩束縛著,越發什麽話兒都敢亂。”


    才想迴上一句,下巴被他手指捏住,半張的嘴貼上眼前的唇舌。


    手臂還纏在他脖子上,抵著額頭不停喘氣,唇上一疼未及唿痛,聽到他低啞地埋怨,“難不成還隻是我兒子,不是你的?”


    甭管是誰的,反正我半個兒子的人影也沒見著。


    揪著他衣襟推開寸許,扭開臉順好了氣怨念,“什麽你的我的,我隻知道當年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兒子,絕不是現如今這副鳥樣兒。”


    不知是誰不要命地在簾外悶笑,胤禛嗽了一聲便歸於安靜,就連被我鄙視的鸚鵡都靜了音。


    伸手掀了車窗上的簾角感受早秋的涼風,窗外的道路仍是荒蕪,偶有樹木掠到後麵,難見人煙,看來離京城還遠。


    耳邊一熱,腰後被緊緊攬住重新貼迴到他胸前,聽見他低沉嗓音下輕吐出的名字,我來不及反應攥緊了手中的布簾,隨著車身一晃險些將它扯下來。


    轉頭看過去,胤禛已仰頭靠迴車壁,閉上雙眼不再言語,就像沒有動過,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176.京城禮外2


    胤祥竟然迴府了,連個招唿也不打就帶著老婆孩子迴家了。


    我怎麽都覺得關於這件事胤禛是知情的,偏就沒有告訴我,害我前腳才踏進東郊院的門,便傻愣當場。


    院子裏不算空蕩,弘暉、蘇長慶一家外加三個外國男人把院站了個滿,偏在此時都變成了沒嘴兒的葫蘆,一個比一個沉默。


    當著胤禛的麵我也不好發作,隻是胤祥的不辭而別,讓我有些難以接受。


    很明顯,康熙知道我們迴來了,把“嫡親”的兒孫都召喚迴去了,隻扔下我這外姓人在離家尚遠的京城一隅。值得慶幸的是,弘暉還在,不然我真是哭都找不著調門兒。


    胤禛見我和弘暉大眼瞪眼的愣在院子裏,二話不,如願以償的把我們帶迴了城裏,遠離了東郊、港口以及在他心裏仍有些危險的單身的外國帥哥們。


    不管他怎麽想,總之在我眼裏,這就是他的盤算。所以才隱瞞了我關於胤祥迴府的事,也從不和我爭辯迴京之後要住在哪裏,因為他早就在心裏算計好了。


    當然,和我們一起走的還有弘暉不肯丟下的沉香,順帶著還有他未來的嶽父嶽母以及舅子。


    之所以這樣,是胤禛沒有表態,沒反對應該就是默許吧,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反正兒子大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他這做爹的也管不動了。就算想管,現如今弘暉的名字在皇家玉牒已經是個不存在的四爺嫡長子,娶不娶滿族貴戚根本沒意義。我估摸著也沒有正常的貴族姐願意嫁給這樣一位皇孫,怕是夜裏做夢都得哭出來,以為活見鬼。


    我沒有精力再去擔憂別家姑娘的心事,眼前最重要的是我自己活見鬼了。


    當年在船上得好好的,他親口告訴我暮汐有了身孕,害我傷心難過,怎麽轉眼間,她兒子就變成了我兒子?誰能告訴我,這是神馬情況!


    如果弘晝真是我當年生的那一個,那暮汐的孩子又去了哪兒?


    太詭異了!這一切都讓我摸不著頭腦,始終無法消化。


    胤禛自從扔了這顆悶雷之後,沒有半句解釋,也不提何時能讓我見見那位傳中的未來的瀟灑王爺,直接把我們一行人送進了意言堂後的一座宅院。


    不得不,雍親王當真不是昔日的四阿哥可比,現如今的他可是有錢多了,出手闊綽不凡。在這樣的鬧市之後買下一座不算的院子,得要花費多少銀子啊,遠非當年送我的那個院子可比。也不知自我走後,是哪個女人在幫他打理府內事宜,還是很有些本事的。


    看著眼前收拾妥當的房內擺設還有使喚丫頭,原來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一應俱全隻等我拎包入住,比現代社會那些精打細算陰險狡詐的房地產商搞出來的精裝修還要體貼入微。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變成了鳥,住在他安排的地方,哪怕我仍有生意能掙銀子養活自己和兒子,可是感覺和在獅子園時沒有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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