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外國人都不打傘麽?好像是的,記得從哪兒聽過,英國人18世紀才開始用傘,而且是女性專用,不同的持傘姿勢表達她們對愛情的各種態度,至於男人,直到19世紀才開始使用。其他國家,我就真不曉得了。


    他的手緩緩伸過來,輕輕覆在我的肚子上,嚇得我緊攥住傘柄,傻掉。


    初時知曉又有了身孕,胤禛總會抱著我愛憐輕撫,後來康熙賞了那碗藥,他也心疼又不忍地將手掌覆在上麵。可是離別後,除了弘暉,他成了第二個碰觸它的男人,就連為我診脈的蘇長慶都不敢這樣。


    他不懂禮數麽?就算在他的國家這是被允許的,可現在的他身處中國,他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麽?眼前這個外國男人也未免……我一直以為他是紳士,除了那晚為了保護我才不得不接近。


    男人天生都如此?不管表麵看起來多正直,其實骨子裏都有海盜的特質?


    “你該多笑笑,總這樣……”赫著手已抬起,手指滑過被海風吹拂到我臉上的頭發順到耳後,指尖落在我皺著的眉頭輕掃至眉尾,聲音仍是低沉,“對孩子不好,對你也是。”


    我仍是皺著眉,咬著下唇向後退了一步,腳跟磕到身後的船梆底圍,才踉蹌了下已被他扶住肩膀。


    “心。”赫扶我站穩,鬆手走到我身邊麵向大海。他的銀色長發被一根像海一樣藍的綢緞束在腦後,隨風吹起掃在我臉上。


    抬腳想要離開,聽到他幽幽的聲音,像是來自久遠的迴憶,“曾經有一個女人,也像你這樣喜歡海,她總跟在我身後,不管我去哪兒與誰作戰,總是跟著我。”


    這是他的愛情?那樣的女人,如今去了哪兒?


    我看著他認真迴憶的側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抿,碧藍的瞳孔漸變成深邃的藍。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道:“像我這樣的軍人,艦隊就是家,藍天大海就是家,我沒有選擇,可是她仍然跟著我。你知道在海上什麽最可怕麽?不是勇猛的敵人,是天氣。當艦隊到了海上,除了敵人,我們要對抗的就是無法控製的天氣。暴雨不止會打壞一艘船,還會帶走很多生命。我是艦長,我能竭盡全力地保護我的部下,卻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她肚子裏,屬於我們的孩子。”


    “赫德拉姆……”我不知道自己能什麽,我也知道他不需要別人的勸慰,隻是這樣一個男人,那一晚,他在保護我的時候,心裏該是怎樣的痛苦。


    他仍是站在我身旁,不再話,雙手扶在船梆上望著遙遠的海麵。細密的雨絲仍是不斷滴落進去,融成一片汪洋。


    “相信我,她們上了天堂,她們依然愛你。”


    赫德拉姆的唇角微微放鬆,側轉了臉看向我,斜挑眉毛低聲問道:“你知道天堂?信上帝?”


    “不,我不信。”我笑著搖搖頭轉過身,和他並排站立,好奇地問:“你們瑞典人信什麽教?信義宗?”


    他看著我攏眉搖頭,費解我突來的中文,“那是什麽,沒聽過。我們信奉路德宗,你聽過麽?”


    “路德宗?”我努力地迴想曾經查過的資料,關於瑞典,關於他們的宗教信仰,難道不是信義宗麽?那可是瑞典的國教啊,不信奉的人連擔任首相的資格都沒有。


    我在他的注視下努力地想,終於恍然大悟地拍拍腦門,笑著迴道:“對,路德宗——馬丁·路德。”他一定不知道,在未來的中國,人們管它叫做信義宗,並且有很多人信奉。


    赫德拉姆也跟著我笑起來,斂了臉上的笑又肅立而虔誠地望向西北方。


    其實,他和胤禛不太像,因為他笑起來的時候很真實,沒有刻意的隱忍,隻是很少笑。


    “赫德拉姆,相信我,你的她仍在等你,總有一天,你們會在天堂見麵。上帝會讓你們在一起的,還有你們的孩子。”


    “謝謝,我也相信。”赫看著我的眼神裏又充滿了認真,聲音卻更低了幾分,“你應該得到更好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處漂泊。女人該有自己的家,和她的男人還有孩子住在一座房子裏,而不是一艘船。難道你也想像我一樣,把家安在海上?和我們這些人一路走下去?弘暉可以,難道你肚子裏的孩子也要這樣?你的他在哪兒?他也在等你麽?男人不該等待,更不該讓自己的女人等,他該保護你,而不是像我這樣失去了才知道錯,太晚了。”


    剛才的好氛圍像是瞬間消失,又變迴傘外的陰霾,我歎口氣低下頭,看著被雨水打濕的寬厚船梆,指腹輕撫上麵的木質紋路。“他不是這樣的……你不了解他,也不會理解我們的無奈,我們之間與你們不同。我相信他,我也願意為他而等,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是麽?”赫歪著頭很認真地看我,像要透過眼睛看到我心裏去。


    我認真地頭,堅定作答,“是。”


    “那就好。”他輕聲迴了一句,轉身麵向我,手掌直伸到我脖子後麵,沒等我反應過來已將我拉到他身前,微涼的薄唇輕輕落在我眉心。


    傘從我身後掉下去,雨水飄落在我仰起的臉上,還有從他額角垂下來的銀色發絲濕漉漉地掃過我的臉頰。


    麵對我的驚恐,他唇角微挑,瞳孔又變成那種幽深的藍色,極聲地:“即使你不信,我也願上帝能保佑你。”


    此時的他笑得並不輕佻,而是媚惑又邪惡,像個壞天使一樣有著極俊美的麵孔,卻讓我立時後背寒涼。


    近在眼前的唇微動,開口時已是我所熟悉的中文,得很慢字字清晰,“你這樣看著我,我會吻你的。”


    “放開她。”


    ……


    我清楚聽見指節捏出的咯咯聲,就像剛才響在身後的咬牙切齒,憤怒又隱忍。


    眼前的藍色眸子忽地閃了下,我的腦子卻瞬間空白。


    ☆、160.風波佑起


    眼睜睜看著赫的臉壞笑著從麵前消失,臨走前他還湊在我耳邊用簡潔的中文輕聲低語,“保重。”


    我想抓住某些東西讓自己站穩,卻隻能徒勞地緊緊攥住衣擺,頭暈眼花。


    這是幻覺麽?赫和我一樣也產生幻覺了?這是杭州啊……從京城來到這裏要多久?即使他當了親王也還是康熙的兒子吧,皇子離京?康熙放他出來的?


    頭重腳輕的結果就是向後仰倒,比如現在,區別在於我沒有躺在甲板上,而是被人一把橫抱起來,毫無溫柔可言。


    他的臉色不好,眉頭緊鎖嘴角抿成直線,雨水從他額頭順著臉頰往下滴,瘦了。我能感覺到他的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卻不看我,大步往前走。圈在我背後和雙腿下的手臂崩得很硬,手掌幾乎捏疼了我。


    弘暉像是路旁的風景,突然出現在他身後,漸漸遠去。此時的他正睜大雙眼看著我,雙手攥成拳貼在腿邊,嘴巴在動卻聽不見聲音,不知他想和我什麽。他眼中閃過的是什麽?擔憂還是愧疚?難怪每天見不到人,我相信這子絕對不是現在才知道他阿瑪在船上,竟然敢騙他娘——我!


    赫沒有消失,雙臂抱胸靠在船綁上看過來,易安正懶洋洋地側躺在上麵,腦袋枕著他的肩,不畏細雨纏綿,悠哉悠哉地眯著雙眼。兩個很帥很好看的男人這樣靠近,讓此時的我竟然忘了胤禛的憤怒,隻覺這個畫麵很像漫畫中的唯美斷背。當然,如果他們穿得再少一些,行為再給力一些,我會毫不吝嗇地嗷嗷兩聲。


    他們眼裏沒有我的存在,像在看什麽稀罕物似的盯著胤禛,不怕死的不閃不躲,竟然在笑。易安對著赫嘰哩咕嚕很快了句什麽,我努力地聽。


    “沒想到你平時不怎麽話,關鍵時刻這麽壞。”


    我決定要好好地教易安中國話,因為他的意思可以用更簡潔有力的四個字清晰表達——你丫蔫壞!


    胤祥呢?那個刮噪的女人呢?為毛還不出現,讓我把這些壞人騙子一次看清楚!


    抱在身上的手又緊了些,我貼在他胸前知趣地低下頭。我覺得自己被所有人出賣了,至少是拋棄了,再沒有人管我,任我被這個正在暴走邊緣的男人強行擄走,在我的地盤……


    經過我的房間他沒有停留,而是一腳踹開了隔壁的艙門。咣當一聲巨響,我縮了縮脖子,感覺船都在跟著顫抖。


    高抬的胳膊嚇得我忙用手臂纏住他脖子,怕自己被扔出去。耳邊是長長的歎息,緩緩將我放在床上,扯掉我緊纏的雙手攥在他手掌裏。他就那樣筆挺地站在我麵前,陰暗得看不清表情。


    “胤禛。”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抖,願望成真思念終於可以稍稍停歇,卻在這樣的尷尬下,好像被捉了奸。仰望的脖子開始僵硬,他卻始終站在那兒,像在看我,又像是眼睛裏沒有我。


    門外閃過一道身影,拉了艙門嘭的一聲關好,又聽到嗒嗒跑走的聲音。我無奈地笑,這個弘暉,鬼靈精似的。隻是,他不知道現在的我處境很危險嗎?他阿瑪的樣子很可怕,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即使房間裏再昏暗,我也能感受到他不同尋常的氣憤,這樣的他很少見,讓我不知如何麵對。


    我以為我們的重逢肯定是幸福快樂,即使分別已久,仍會喜悅,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麵前的人緩緩蹲下,我能聽到他腿上哢的響了一聲,像是緊繃得站立太久,會有的反應。


    肚子上覆了他的手掌,濕涼,我努力感受,卻沒有體會到他的愛憐或是疼惜。就那樣冷冰冰地貼著,好久都沒有移動分毫。直到裏麵那個家夥動了一下,他才像被驚嚇住一樣猛地收迴手,抬頭看向我。


    我努力擺出的笑僵在唇邊,因為他冷到沒有溫度的話,“他的?”


    什麽?誰的?


    他……竟然在懷疑我,懷疑我和別的男人偷情甚至有了孩子!


    他到底來做什麽的?就為了汙蔑我?那他為什麽不幹脆留在京城,也好過讓自己大老遠跑來找氣生。相信府裏那些女人會變著花樣的哄他開心,相信有孕的祈箏不會爬牆給他戴綠帽,甚至讓他懷疑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種。


    既然這樣,何必要來找我,找我這個才剛離開他身邊就迫不及待找其它男人的女人。


    就算他不信我,不是還有弘暉麽?難道他那個精得跟猴似的兒子,會眼睜睜地看著我與別的男人勾勾搭搭?他怎麽連這兒自信都沒有?或是,他不信我。


    深唿吸,我告訴自己不生氣,一都不生氣。


    唿出一口長氣,我咬緊牙根扶著床鋪坐直想要站起來,撐在床邊的雙手卻被他死死按住,臉孔湊上來急促的唿吸噴吐在我臉上,“去哪兒?”


    抽不迴手我別開臉,卻聽到更深的羞辱,低沉輕緩地吹送進我耳中,字字句句敲打在心底,“找那個男人?休想。船上寂寞嗎?才剛離了我身邊,就找上別的男人,或是你早就和他好上了?難怪你們一起出發。”


    “你……”我驚訝地轉迴臉,他的唇與剛才落在我眉心的唇一樣冰涼,貼著我臉頰劃過停在唇邊不肯退離,墨黑的眼睛晶亮,像要燃出火來緊盯住我。


    “他像我?像我一樣讓你有了孩子?你要為別的男人生孩子了?”每一字他就向我逼近一分,幾乎將我壓倒在床上,不理我的掙紮抓了我雙手提到頭死死固定住,“所以他冒雨跑迴來保護你,對嗎?所以他抱著你睡了一夜,對嗎?所以他即使知道我在這裏,仍然敢來撩撥你,對嗎?可是他不愛你,他若是要你剛才就不會在我麵前將你放開,眼看著我把你帶走,連麵對我的勇氣都沒有。展笑意,你怎麽會這麽笨……怎麽能這麽狠,你……是這世上最笨最狠的女人。”


    他瘋了麽?怎麽能出這種話。他知道這麽多得是來了多久,為什麽我一都不知道,而他竟然一直住在我隔壁,卻沒有人來告訴我。隻是,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他我的孩子是怎麽迴事嗎?怎麽會有這種誤會。


    我甚至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放棄掙紮仰躺在床上,不知該從何起。


    他的手掌用力的貼在我臉上,指腹重重地掃過我的額頭,不斷在我眉心和眉毛上來迴擦拭。抵在我嘴角的唇仍是冰涼,含住我下唇時牙齒咬在上麵,在我叫疼的瞬間濕滑的舌長軀直入來迴勾挑著我的唇舌,用力吮吻,沒有絲毫的溫柔眷戀,隻像是在發泄怒氣。


    我覺得自己要窒息了,被壓製得徹底,動彈不得,憋著最後一口氣用力咬下去。


    “你咬我?”胤禛猛地抬起頭,含混不清的悶哼,憤憤地不敢置信,吸了口氣咬牙瞪我。抓揉在我胸上的手快速移到領口緊緊攥住,噝的一聲衣襟已被他用力扯開,“你真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誰的女人。”


    如果之前的他還心地控製自己不去碰我的肚子,此時的他就真的不管不顧了。膝蓋壓住我不斷蹬踹的雙腿,大腿已在我腹部。


    “你瘋了,放開我!真是這樣你拿我撒什麽脾氣,怎麽不去找那個男人,欺負我一個懷著孩子的女人,算什麽本事!”哭叫過後,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隻要是嘴能碰到的地方,便用力咬下去。直到他摁著我腦後將我的臉埋在他的頸窩裏,我死死地咬住他的鎖骨,委屈的淚不停往下流。


    他的身體緊繃著,隻有柔軟的唇貼在我耳後,微微顫抖著聲音變得輕柔,像是囈語,卻讓我聽得心裏直顫,“月兒,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怎麽可能放過他,不會。至於你……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不會。”


    腹部開始隱隱抽痛,我甚至感覺不到裏麵那個生命的動靜,委屈憤怒都及不上此時的恐懼。我努力抬腿想要退開他的擠壓,卻怎麽也掙脫不掉,鬆了口我幾乎絕望地哀求,“胤禛,求你……不要,真的……好……疼,救……救救……咱們……咱們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是否聽清,隻聽見嗡嗡地聲音不停徘徊在耳邊,越響越急,還有艙門被大力甩開的咣當聲,混著外麵漸大的雨聲,劈啪地敲打在甲板上。


    大腿內側的濕熱嚇得我霎時清醒過來,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一個黑色人影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胤禛的肩膀向後拽去。


    “弘暉,快去找蘇長慶。”


    門外急急地應了一聲,胤祥俯身湊到我麵前,扯了被子蓋在我身上。我努力地看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唇在動卻不出話來。


    胤祥的手很輕柔,撥開我黏在臉上的頭發,低沉的聲音有我不熟悉的顫抖,“別怕,不會有事。”


    胤禛站在床邊愣愣地看著我,還有我垂在床邊越漸濕熱無力的雙腿。他的手試探地心翼翼地輕覆在我肚子上,喃喃低語,“咱們的……孩子。”


    ☆、161.淒然禩秋


    誤會就是這樣產生的!


    每個人都認為自會有更合適的人去向孩子的父親解釋清楚,偏偏大家都沒有。


    胤禛之所以會一路追來,是因為胤祥給他寫了封信,寥寥數字:笑意有孕,杭州等你。


    以前的胤祥就是這樣,言簡意賅,可他更是個心謹慎的人,怎麽可能沒想過胤禛會有的誤會。我相信他一定知道,就像弘暉也相信。後來我無意聽見弘暉詢問胤祥,不是疑問而是陳述,“舅舅,你故意的。”


    他沒有否認,隻是歎了口氣。


    胤祥確實是故意的,因為他即使知道胤禛和我一樣不舍分離,卻也氣惱康熙的強行拆散,甚至氣胤禛的無能為力,害我懷著身孕到處奔波。隻是人算不如天算,胤禛趕到船上時,竟然就是那個暴雨的夜晚,恰好在艙門外看到將我護在床角的赫。


    我們誰也不知道那晚,他在門外站了多久,更不理解以他的性格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而是放任我靠在赫身上睡了一夜。


    胤祥以為每天與胤禛呆在一起的弘暉會告訴他真相,弘暉以為胤祥早在信裏就將事情清楚了,赫和易安就像胤禛看他們兩個不順眼一樣也不樂意搭理他,蘇長慶和顏玉更不可能去管主子的閑事。至於我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嫂子,唉……她明知胤禛就在隔壁,明知他氣得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肯來見我,竟然還努力的挑撥,生怕他氣不死自己。


    對於這樣的誤會,我還能什麽呢?這就是我的親人和朋友,他們都很關心我,可是行為卻出奇地一致,導致了這樣一場比康熙製造的烏龍還要烏龍的局麵。我隻能以無語來表示自己的無力挫敗,然後躺在床上什麽也不做,安心靜養。


    肚子裏的孩子似乎比他阿瑪還要固執倔強,死活都要來這世上走一遭。先是經曆了他爺爺的威逼恐嚇,以為再沒機會現身於世,提早宣布gae ver。沒想到給了我這樣一份驚喜,即使得可憐卻仍在努力的成長,適應這個未知的世界。再後來,他又差被那個笨到死的阿瑪給害得胎死腹中,現在……竟然還安穩地睡在我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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