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揚了揚眉梢。


    嬴天舒來了?


    這些日子,嬴天舒都不曾來過綰府,安靜得,都不像他了。


    迴神看向阿藍,溫聲道,“阿藍,府上來了客人,我先過去招待。”見阿藍神情怔怔,隻當她不想自己離開,笑道,“阿藍,等我招待完客人,再過來看你,可好?”


    阿藍這才抬了眸子,朝她淺笑著點頭。


    宋清歡直了身子,看向玄影,“請他去前廳吧。”


    宋清歡到前廳時,嬴天舒還沒來,宋清歡讓沉星去泡了茶來,很快便聽到腳步聲。


    抬頭一瞧,果然瞧見嬴天舒熟悉的身影。


    “妘姐姐!”嬴天舒還是老樣子,人未來,聲先到。


    宋清歡看著他走近,輕笑,“今兒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嬴天舒上前,目光在她打量一瞬,笑嘻嘻道,“妘姐姐氣色不錯。”眸子一轉,“聽說……寒帝迴雲傾大陸去了?”


    宋清歡漫不經心“嗯”一聲,忽想到什麽,神情古怪地瞧著他,半晌,才意味深長地開口,“天舒,你先前好些日子沒過來找我,該不會是……怕了阿殊吧?”


    “啊?”嬴天舒一聽,立馬跳了起來,連連否認,“怎麽可能?寒帝有什麽好怕的?我……我隻是被爹娘禁了足,最近才將我放出。”話雖如此,耳根仍是紅了。


    宋清歡抿唇一笑,也不戳穿他,纖手一指,“坐吧。”


    嬴天舒在下首坐下,又謝過上茶的沉星。


    “你今日過來找我,有事嗎?”


    嬴天舒咧嘴一笑,“怎麽?沒事就不能來見妘姐姐了?我這不是看許久不見,過來看看你嘛。”


    宋清歡低垂了頭,唇角噙一份笑意,不急不緩地喝著茶水,“你倒是有心了。”


    嬴天舒輕咳一聲,“妘姐姐,姞崧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宋清歡搖頭,笑他,“你嬴氏可是大家,你們都查不到的消息,我一個外族人能查到什麽。”


    嬴天舒泄氣道,“別提了,我爹娘根本就不想插手這件事。”


    宋清歡看他一眼,“那你如何這麽大的興趣?”


    嬴天舒收了些笑意,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出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姞崧得勢,難道……我贏家還能獨善其身不成?”


    宋清歡眼中浮現一抹詫異。


    沒想到,嬴天舒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看得通透。


    他收迴思緒,抬頭朝宋清歡笑笑,“罷了,這件事,確實是為難妘姐姐了。幾位長老都查不到下落,看來……這姞崧,當真是藏得極好啊。”一頓,若有所思道,“隻不知……姞家知不知情?”


    宋清歡眉梢一挑,“誰知道呢?不過這些事,也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


    “妘姐姐說得是。”嬴天舒笑笑,“聖女大選,妘姐姐準備好了嗎?”


    宋清歡眼尾一曳,“我需要準備些什麽呢?”


    嬴天舒怔怔看了她兩眼,忽然勾了勾唇,“妘姐姐,想必是打定主意不當這聖女了?”


    “新的聖女大選規則,倒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宋清歡素手握住杯盞,輕輕撥弄著杯中茶水。


    嬴天舒有些悵然,“這麽說來,若不出意外,妘姐姐十幾天後便要離開這裏了。”


    “我出來夠久了,再不迴去,雲傾大陸都要變天了。”


    嬴天舒一直知道宋清歡不屬於這裏,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他其實也不喜歡這玉衡島,隻是身為扶瀾族人,沒得選擇罷了。


    宋清歡看了他一瞬,突然古靈精怪笑笑,“天舒,你有沒有想過做聖子?”


    “我?”嬴天舒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喜規矩,若真當了聖子,一言一行都得被無數雙眼睛盯著,不還得把我給愁死。”


    宋清歡輕笑一聲,“你這性子,倒與我娘有幾分相似。不過……我娘最終還是妥協了。”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向嬴天舒,“天舒,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若要不想被規矩束縛,最好的法子不是逃避,而是……成為製定規矩的那個人。”


    嬴天舒一怔。


    他何等聰慧,怎聽不出宋清歡的話下之意?


    宋清歡接著道,“常言道,不破不立。眼下島上這風雨欲來的架勢,或許是最好的時機。”


    嬴天舒勉強扯了扯唇角,“妘姐姐的話不無道理,隻是,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宋清歡也不勉強,收迴肅然的神情,“罷了,我也不過說說而已,人各有誌。方才我的話,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妘姐姐也隻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已。”


    宋清歡看著他,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阿藍。若自己聖女大選後就離島,阿藍該何去何從,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她是扶瀾族人,貿然帶她離島也不好,更何況,她如今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長途跋涉。可若她留在島上,她一個人完全沒有生存能力,又該如何活下去?


    緩緩抬眸看向嬴天舒,眼中有光芒閃爍。


    眼下島上,她唯一信得過的人,也就隻剩嬴天舒了。


    嬴天舒眨了眨眼,“妘姐姐,你這般瞧著我作甚?”


    “天舒,你在家,有多少做主的權利?”


    “啊?”嬴天舒不解,“好端端的,妘姐姐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宋清歡又看了他幾瞬,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笑笑,“沒什麽?我隨便問問。方才你不是說這些日子被禁了足嗎?我好奇而已。”


    “哦。”嬴天舒嘟噥一句,“爹娘如今隻有我一個兒子,若我真要做什麽事,隻要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應該他們也會同意的。不過,做聖子這事兒,還是免了吧。”


    “好。”宋清歡失笑,“我知道了,那麽我們就看看,最後當選的,究竟是那三人中的誰吧。”


    *


    三日後。


    月牙島上來了人,請宋清歡去玄殿,言長老有事相商。不過這次來的人,不是姒檀,而是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媯瓔。


    宋清歡帶了妘璃前去,路上正好碰上妘蘿和姬夜。


    見到她,姬夜笑得風流,神情如常與她打了招唿,妘蘿神情卻有些古怪,盯著她的眸子深處有暗流湧動。


    妘蘿素來不喜她,宋清歡本沒有放在心上,隻腦中忽的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再度朝妘蘿望去。


    那日,姬夜來府裏,同她說了些“恨不相逢未嫁時”的鬼話,當時,屋頂上有人。隻是妘歌出去追時,並未追到什麽,便作罷了。


    此時再仔細想想——


    當日那人,怕極有可能是妘蘿。否則,又為何剛好在說到那話時屋頂傳來動靜?


    她唇角一勾,涼淡眸光在妘蘿麵上一掃,很快視線一轉,落於姬夜麵上,眼底有寒意。


    姬夜明明不喜歡妘蘿,卻偏生要這般吊著她,他究竟在計劃著什麽?


    姬夜不避不閃地迎上來,笑得佻達,“妘姑娘,有事?”


    宋清歡收迴目光,神情淡淡,“沒什麽,隻是見姬公子和阿蘿日日形影不離,真真好一對璧人。”


    妘蘿眉頭一皺,心底雖有隱秘的歡悅,但到底對宋清歡存了戒備,“表姐,我與阿夜隻是從小一起長大,所以關係來得比旁人好些罷了。”


    她知道,爹娘不喜自己和姬夜在一起,所以這話,宋清歡能說,她卻是萬萬不能承認的。不過字裏行間,分明透著一股子“青梅竹馬”的優越感。


    宋清歡心底嗤笑一聲,沒有接話。


    姬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噙一抹看不懂的笑意。臨到聖殿門口時,他刻意落後宋清歡一步,從宋清歡身旁擦身而過的瞬間,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妘姑娘方才,莫不是吃醋了?”


    輕飄飄扔下這話,便大踏步進了玄殿。


    宋清歡眸子一冷,眼底浮上厭惡。


    進了玄殿,眾人已經都在了,五位長老坐於上首,神情肅然,好些日子不見,似乎都清瘦了些許,想來姞崧這事,給了他們不少苦頭吃。


    不出所料,今日長老們叫他們過來,就是為了幾日後的聖女大選。聖女大選已作廢了兩次,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任何差錯。


    褪去雪蓮擇主的那層神秘光環,以往聖女大選上那些沐浴啊,小憩啊,野果啊等安排通通都被取消。新的聖女大選定在巳時一刻,到時,他們隻需準時出場即可。


    此次聖女大選,采用靈力比拚方式,靈力高強者勝出。規則也很簡單,到時,每人腰間會係一塊玉牌,規定時間內,誰最後搶到的玉牌最多,誰就獲勝,成為下一任的聖子或聖女。


    聽到嬴徹說完比賽規則,宋清歡想也不想便開口,“我不同意。”


    嬴徹皺了眉頭看來,“妘姑娘,你有什麽問題麽?”


    宋清歡撫了撫腹部,“我如今已是懷孕晚期,隨時可能臨盆。玉牌係在腰上,若是他們來搶的過程中傷到我腹中寶寶呢?”


    原本她打算此次聖女大選就隨便出兩招,然後在一旁觀戰即可。可眼下看來,嬴徹他們,果然還是防著她的。否則,若要搶東西,直接用一塊玉牌便好,最後拿到玉牌者勝出。他們如此做法,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或者讓任何有消極怠工思想的人,沒辦法置身事外罷了。


    宋清歡冷笑一聲,倒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不過,事關她腹中寶寶,她又怎會輕易妥協。


    “此次大選,並非比武比賽,又不會拚個你死我活,妘姑娘未免太小心謹慎些了吧。”姚扶桑陰陽怪氣開口。


    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宋清歡這一行人,原本島上一直風平浪靜,她一來便出了這麽多事,雖然有些與宋清歡或許並無直接聯係,但姚扶桑潛意識裏總覺得她給扶瀾族帶來了厄運,一開始,他便堅決反對宋清歡成為聖女候選人的,隻是拗不過其他幾位長老罷了。


    姚扶桑話音落,宋清歡森冷的眸光倏然朝他射去,刺得姚扶桑一驚,尾音都被吞入了腹中。


    不過一個二十歲不的姑娘家,眼神中怎會有這般凜冽的殺氣?


    宋清歡冷笑一聲,“姚長老最好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腹中這一胎,諸位想必也知道,可是昭國皇族。若有任何閃失……”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隻眸光冷冷環視一圈眾人,氣息陡然淩厲。


    妘蘿看著她,神情複雜。


    幾位長老也一時愣住,沒有人說話。


    最後,還是姬紓眸子一轉,笑著開口,“是我們疏忽了。這樣吧,就把那玉牌的位置,由係腰間改為係手腕上,妘姑娘意下如何?”


    原以為給了宋清歡個台階下,她總該消停了,沒想到宋清歡冷冷一抬眸,沁著寒霜的聲音落入眾人耳中,“不怎麽樣。”


    姬紓陡然被下了臉麵,眸子一沉,笑意隱了下去。其他人也呆住,不明白宋清歡此舉是何意。


    難道……她今日是挑事來了?


    妘蘿皺著眉頭,心裏有些扭曲的暢快,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宋清歡的好戲。


    幾位長老居上位多年,哪容得下人忤逆他們?如今被她當著他們幾個小輩的麵打臉,怎會善罷甘休?


    隻是,暢快之餘,又生出些警惕。


    宋清歡到底身份不一般,又素來不是莽撞的性子。她如此行事,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才是。這般想著,緊緊盯著宋清歡,想看看她還有何後招。


    姬紓皺眉,臉色微沉,“妘姑娘這是何意?”


    宋清歡掃一眼他們,“我如今有孕在身,如今這種選聖女的方式,想必幾位長老也清楚,於我並不適合。為了我和腹中胎兒的安全著想,我覺得……我還是退出得好。”


    嬴徹等人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先前千方百計說服宋清歡答應成為候選人,很大一部分是看重她的身份。隻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們突然間又發現,就算聖女本事再大,如果是一個不聽話的主兒,對他們也好,對扶瀾族也好,都是個麻煩。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會容許她貿然退出此次大選。


    這屆聖女大選本就一波三折,若現在再鬧出什麽風波來,他們在族人中的威信還要不要了?


    嬴徹陰沉著臉,“怎麽?妘姑娘這是不打算履行自己的承諾了?”


    既然她不給他們留麵子,他也不必給妘璃留了。


    宋清歡勾唇,“當初我的承諾裏頭,可沒說會答應參加靈力比試。再說了,我如今有孕在身,行動不便,就算真的參加,靈力又怎敵得過其他人?不如索性提早退出,也省了大家的麻煩。”


    “妘姑娘是候選人之一的事,整個扶瀾族無人不知。妘姑娘這個時候退出,隻會讓人覺得聖女大選太過兒戲。再者,誠如嬴姚長老方才所說,聖女大選的靈力比試,隻為切磋,不在傷人。我們幾人都會一直看著,一旦發現情形不對,定會出手相救,妘姑娘以為如何?”嬴徹最終還是壓下了心底的惱怒,壓著性子與她談判。


    沒想到,宋清歡這次卻爽快應下,“既如此,我也不便讓長老們難做,那……我腹中寶寶的安危,可就拜托幾位長老了?”


    嬴徹他們自不敢再節外生枝,含糊應下。


    宋清歡勾了勾唇,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


    她當然知道嬴徹他們不會輕易讓她退出聖女大選,她今日這一出,不過是為她在大選上敷衍了事做好鋪墊罷了。這樣,到了大選那日,就算她直接把玉牌扔在地上讓旁人去撿,幾位長老也不能多說什麽。


    經過了這麽個“小插曲”,嬴徹他們大抵也擔心宋清歡會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又交代了幾句,便讓眾人散去。


    宋清歡同嬴天舒一道出了玄殿。


    姬夜也起身欲走,卻聽到身後有人叫他,轉身一瞧,是姬紓。她今日神情難得溫柔幾分,走到姬夜跟前道,“我正好也要迴府,同你一起吧。”


    姬夜微怔,呆呆看著姬紓。


    姬紓卻又轉向一旁的妘蘿,淺笑道,“許久沒見過阿蘿了,要同我和阿夜一起,去府上坐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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