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漸近,宋清歡不想動彈,沈初寒便派了人去通知蕭望,說他們舟車勞頓,午飯就在院子裏用了。


    蕭望得了人來報,自不會多說什麽,趕忙讓侍女將準備好的飯菜送到了沈初寒和蕭菱伊的院中。


    用過飯,因著有孕在身,宋清歡難免有些犯困,便在房中小憩了一會。等醒來的時候,發現沈初寒已不在房中。


    “流月。”宋清歡坐起身,喚了流月進來。


    “殿下。”流月應聲而入。


    “皇上呢?”


    “皇上出去了,說是若您問起,就說他在府裏頭隨意逛逛。”流月答道。


    在府裏頭隨意逛逛?


    宋清歡若有所思地“唔”一聲,這般“清閑”,可不像沈初寒的作風。


    她掀開被褥,起身下榻,“替我梳妝。”


    “是。”


    流月和沉星替宋清歡梳妝打扮妥當,沉星開口道,“殿下要出門?”


    宋清歡思忖片刻,迴頭看向她,“去看看母後在做什麽。”


    沉星應聲退下,流月則扶著宋清歡在軟榻上坐下,替她倒了杯茶水遞來,“殿下,奴婢方才同院子裏派來伺候的那幾名侍女聊了一會。”


    宋清歡眉梢微揚,似笑非笑,“哦?探聽到什麽了。”


    流月也跟著“嘿嘿”一笑,“探聽到了一些蕭府的事情。”說著,神神秘秘地靠近了宋清歡一些,“沒想到,蕭太傅也同皇上一樣,是個專一的人。”


    “怎麽說?”


    “蕭太傅這一生,都隻娶了蕭老夫人一個妻子。不光是他,蕭大老爺和蕭二老爺亦是。”流月繪聲繪色道。


    宋清歡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在這種三妻四妾十分常見的社會裏,蕭家男子如此專一的品性,確實少見。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什麽身份?”既然流月打開了這個話題,宋清歡便也來了些興致。


    “大夫人蕭杜氏,閨名喚作子衿,聽說是京裏前禮部侍郎的嫡次女,嫁給大老爺之後沒多久,蕭家發生巨變,她二話未說便跟著來了滄州。二夫人蕭範氏,閨名一個顏字,是本地商賈之女。她們各自生了兩個孩子,分明是蕭家如今的大公子蕭榛,二公子蕭樺,三公子蕭楠,和四小姐蕭櫻。三位公子都還尚未娶親。”


    宋清歡唇角弧度越彎,微狹了眼眸覷著流月,打趣道,“這才多久,你便將蕭家各人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真真是一張巧嘴。”


    流月燦然地一笑,“還不是殿下的名頭好使?那些侍女一聽說是殿下想知道,立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宋清歡睨她一眼,喝一口杯中茶水,“怎麽?你還打著我的名號呢?”


    流月“嘿嘿”一笑,眼中一抹慧黠。


    “還打聽到了什麽嗎?”宋清歡放下茶盞又問。


    流月點點頭道,“蕭家如今在雲中縣開了間私塾,主要由蕭大老爺在打理,蕭太傅偶爾會去看看。蕭二老爺則跟著他嶽家在做些海上生意。”說到這裏,流月又湊近些許,神神秘秘道,“雖然那些侍女沒有明說,那我能聽得出來,蕭家如今的情況,也隻夠勉強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而已。”


    宋清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並不覺奇怪。


    蕭家本是百年世家,便是如今落寞了,也自有其風骨在。故而蕭家在雲中縣開的這私塾,想必更多的是蕭望造福相鄰的舉措而已,誌不在賺錢。


    至於蕭握瑜那邊,雖然如今在跟著他嶽家做生意,但想必並不是做生意這塊料,否則,他已是而立之年,完全可以自起爐灶,不必攀附嶽家。隻是想想也能理解,不管是蕭懷瑾也好還是蕭握瑜也好,當年都是往入仕的方向上培養的,雖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於生意往來上怕卻是並無多少研究。


    雖則昭國重視商業,但農工商的社會地位往往都還是排在士之後,更別提蕭家這種鍾鳴鼎食簪纓詩禮之家了。


    “蕭家的年輕一輩呢?”她沉吟片刻,接著開口。


    “三位公子都是由蕭太傅親自教導,隻是蕭家情況特殊,他們似乎都沒有入仕的打算。如今大公子跟著大老爺在打點私塾的事,二公子似乎對經商很感興趣,軟磨硬泡之後,蕭太傅勉強同意他跟著二老爺在外頭跑。”


    蕭樺對經商感興趣?有點意思。


    宋清歡翹了唇角,“二房的兩個呢?”


    “說來奇怪,蕭家詩禮之家,三公子感興趣的卻是習武之事,還特意央了蕭太傅給他請了武功教習。”


    三位公子,一個打理家族事業,一個經商,一個習武,倒是誰也不幹涉誰,不過也足見蕭望在教育後輩一事上,確實足夠開明。能有這樣的胸襟和氣度,不愧是沈初寒親自來請出山的人。


    “四小姐呢?”宋清歡收迴思緒,又問。


    雖然剛剛隻匆匆見了一麵,卻能看出這個蕭四姑娘是個活潑伶俐的性子,平素應該在家備受寵愛,故而還保有幾分天真大膽的性情。


    方才蕭家三位公子都恪守身份,不敢隨意亂看亂瞟,倒是這位四姑娘,看了她和沈初寒好幾眼。


    隻是,目前說來,宋清歡卻也不討厭她。


    她雖看了自己和沈初寒幾眼,但還不至於失了禮數,很快便垂了頭不敢再造次,顯然還沒有被嬌慣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四小姐啊?她說來也是奇怪,竟同三公子一樣,對習武感興趣。”


    “哦?”宋清歡尾音微微上挑,眼中流光閃爍。


    “四小姐同她三位哥哥一樣,都是跟著太傅學習的詩書禮儀。蕭府另請了女教習教她琴棋書畫刺繡女紅等技藝。不過聽說她最近迷上了練武,成天纏著三公子,說是要同她一道習武。四小姐是府裏頭唯一的姑娘,平日裏大家都寵著,太傅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去了。”


    宋清歡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原以為蕭家這種百年大族,禮儀規矩一定十分嚴格,今日一瞧,沒想到卻不盡如此。看來待在蕭府的這幾日,會比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這時,沉星從蕭菱伊院子裏迴來了。


    “怎麽樣?”宋清歡抬眸看向她。


    “蘭息姑姑說,太後娘娘午飯後看了會書,這會還在午休。”


    “好。”宋清歡起身,既然蕭菱伊還在休息,就不打擾她了,她也帶著流月沉星去府裏頭轉轉。


    “你們跟我出去隨便走走。”她看一眼流月沉星,施施然朝門口走去。


    出了門,宋清歡隨手從院子裏站著的四名侍女指了一名前頭引路,然後出了院子,在府裏頭閑逛起來。


    滄州蕭府是蕭家的老宅,處處透著古樸厚重的氣息,又經過前人的修繕,卻也不覺落敗,反倒讓人看出其設計者的匠心巧運來。


    宋清歡在府中閑庭散步,偶爾有經過的侍女仆從,先是一驚,很快又匆匆忙忙行禮。宋清歡點頭應了,繼續往前頭走去。


    隻是她估摸著,蕭家很快怕是就要派人來了。


    走了一會,宋清歡忽然聽到前頭隱約有打鬥聲傳來,不由皺了眉頭,側頭看向身邊的流月沉星,“你們聽到了嗎?”


    沉星點點頭,警醒道,“要不,殿下先在此等候片刻,奴婢去看看情況?”


    宋清歡看向身旁那位喚作柳兒的侍女,手一指,“那裏是什麽地方?”


    柳兒屈膝一福,“迴娘娘的話,那裏是府中的練武場。”


    “練武場?”宋清歡正愁走得無聊了,聞言眸光微亮,朝沉星抬了抬下頜,“沉星,你去看看誰在那裏。”


    “好。”沉星點頭,運起輕功,身影很快穿過前頭那一片翠綠的竹林,消失在兩人視線內。


    宋清歡立在原地,四處打量了一番。此處已經過了後院,栽種著不少樹木花草,鬱鬱蔥蔥,姹紫嫣紅,風過,帶著花草的清香。周圍並沒有多少建築,隻有不遠處掩映在花木中的一座涼亭,以及再往遠去若隱若現的一座石橋。


    她收迴目光,瞥見竹林微動,視線凝了凝。


    果然,沉星的身影很快又從林子裏鑽了出來,行到她跟前道,“殿下,皇上在那裏。”


    宋清歡微訝,“還有誰?”沈初寒總不至於一個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練武吧?


    “還有三公子。”


    蕭楠?


    宋清歡抿了抿唇,忽地揚了揚唇角,顯出幾分興致勃勃,“走,去看看。”


    穿過竹林中的青石板小路,一出竹林,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一個占地頗廣的練武場出現在宋清歡麵前。


    場外立著箭靶、兵器架等物,而場內交手的兩人,卻是慕白和蕭楠,沈初寒並未上場,隻同玄影一道在場邊觀戰。


    宋清歡帶著流月沉星朝他走去。


    聽得動靜,他轉頭望來,見是宋清歡,微微一訝,抬步迎了過來。


    “阿綰怎麽過來了?”走到宋清歡麵前頓住,沈初寒含笑溫柔地開了口。


    “在房裏待著無事,出來走走。”她的目光在場中一掃,“這是做什麽呢?”


    沈初寒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眼角笑意收了收,“蕭楠想跟慕白切磋切磋武藝。”


    宋清華因著從流月那聽說了蕭楠好武的脾性,聞言倒也不覺奇怪,“哦”一聲,也立在場邊看了起來。


    隻是粗粗一看,便發現蕭楠根本不是慕白的對手,慕白此時明顯隻用了五成的功力,蕭楠仍是招架不住。當然了,這世上能成為慕白對手的人本就不多,蕭楠能在慕白手下堅持個幾招,已經算很不錯了。


    果然,很快,宋清歡便聽得“璫”的一聲,定睛一瞧,蕭楠手中的劍已被慕白挑掉,而蕭楠也被慕白的劍氣逼得在地上一滾,有些狼狽地單膝跪地喘著粗氣。


    慕白將劍迴鞘,大踏一步走到蕭楠麵前,將手一伸,“蕭公子,得罪了。”


    蕭楠握住慕白的手一用力,借著他的手站了起來,神情雖有些狼狽,麵色卻是坦蕩,朝慕白拱手一禮,“是在下技不如人。”


    慕白笑笑,沒有再多說,退至一旁。


    “皇上身邊,果然能人輩出。”蕭楠整了整衣衫,走到沈初寒麵前一禮,語帶慨歎。


    沈初寒涼淡的目光在蕭楠麵上一掃,將他坦蕩之色盡收眼底,眸光一轉,涼涼開口,“蕭楠,你為何想要習武?”


    蕭楠聞言,睫羽斂下,猶疑片刻,開口道,“不瞞皇上,我……想從軍。”


    “哦?”沈初寒尾聲微微一揚,透出幾許興致,瞧著蕭楠俊朗的麵容道,“蕭家向來都是從文者居多,你怎會想起要從軍?”


    蕭楠含糊應一聲,笑笑道,“隻是……興趣而已。”


    沈初寒卻看出了他眼底藏著的欲言又止,朝前走了兩步,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旁,目光在上麵的兵器上一掃,“蕭楠,你盡管說,朕恕你無罪。”


    蕭楠微驚,沒想到這麽快被沈初寒看出了破綻,卻也正是如此,不敢隱瞞於他,斟酌了一下語氣,沉沉開口,“皇上應該也知道,在此之前,蕭家……入仕無門,我……不想在清平郡默默無聞地度過此生。”


    宋清歡聞言微訝,墨瞳微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蕭楠一眼。


    他約莫長她一歲的模樣,尚未成年,眼中卻有著堅毅的目光,看得出是極有主意的一個人。


    先前君無垠在位之時,蕭家確實沒有機會再度入仕,可如今……情況卻又有些許不同了。


    “這麽說,你是退而求其次?”沈初寒再度開口。


    “不。”蕭楠搖頭,看一眼沈初寒清冷的容顏,“比起入仕,我確實更喜歡參軍。我喜歡那種在馬上恣意張揚的感覺。”


    沈初寒輕笑一聲,眼角有流光溢出。


    蕭楠知道他很少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可很快便發現,他這個蜻蜓點水般的笑意,似帶了些許譏誚之意。


    蕭楠正值年少,難免有幾分輕狂的不服氣,拳頭握了握,卻不知自己方才那話哪裏說錯了。


    “等你真正到了戰場之上,你就會知道,馬上的感覺,從來都不是恣意張揚。你能感到的,隻有凜冽的殺意。戰場廝殺,可不同於比武過招。”


    聽到沈初寒這話,蕭楠一怔,不知為何,伸出幾分羞赧來。


    方才那話,確實聽上去有世家公子鬥雞走馬的嫌疑,根本不像是真正渴望從軍的人會說出的話。


    臉頰紅紅的,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他沒上過戰場,自然不知道戰場有多無情,可是他一顆熱忱之心卻是真的。眼簾一抬,正想著是說些什麽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卻見沈初寒從兵器架上拿起了一柄弓箭,他不知他想做什麽,思考片刻,還是決定安安靜靜地先看看再說,遂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初寒。


    沈初寒從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彎弓搭箭,很快將弓拉成了半月狀,而那箭頭,正對著練武場另一頭的箭靶。


    隻聽得“咻”的一聲,箭矢如流星一般脫離彎弓,破開氣流射向箭靶中心。


    又是“錚”的一聲,鋒利的箭矢正中箭靶中心,蕭楠還未來得及讚歎,便見那箭矢沒有絲毫停頓地,從箭靶中心穿了過去,掉落在地。


    沈初寒射出的箭,竟然直接射穿了箭靶!


    蕭楠驚得目瞪口呆,一箭命中箭靶的箭術本就極其高超,沈初寒的箭卻直接穿透了箭靶,足見他的內力有多高超。


    他從前也聽過沈初寒的不少傳聞,原本以為隻是誇大其詞而已,今日一瞧,才發現原來傳言,根本就隻說出了他千分之一的能耐。


    想想也是,若他隻是尋常人,如何能從昭國質子搖身一變成為涼國丞相,最後還能成功帶兵殺迴昭國,並坐上了昭國的皇位?


    晃神間,聽得沈初寒涼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戰場殺敵講究的是一招製敵,越快越好。”


    蕭楠尚未從震驚中迴神,聞言隻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沈初寒瞥他一眼,又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再次彎弓搭箭,剛要對準箭靶,忽的箭頭一轉,驀地轉了身,尖銳的箭矢朝向宋清歡來時的那片竹林。


    幾人還未明白過來,就見沈初寒鬆了手,離弦的箭在陽光下發出凜冽的光芒,筆直朝林中射去。


    眨眼的功夫,箭便飛到了竹林裏頭,一聲聲響傳來,似乎是那支箭矢牢牢釘在了竹子上,緊接著,有“啊”的一聲驚叫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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