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底下忽的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昭帝,一時難以反應。


    掃一眼大家的神情,尤其在看到君徹眼底那一抹陰鷙之後,昭帝隻覺得心中暢快極了,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摟身側阮瑩瑩瘦弱的肩,接著又道,“是的,大家沒有猜錯,阮昭儀懷孕了!”


    得了昭帝的親口承認,底下眾人瞬間就炸開了鍋,雖則心思各異,嘴上還要說著恭喜的話,原來還鴉雀無聲的園內頃刻間熱鬧非凡起來。


    隻是,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憂。


    一旁的皇後低垂著頭,臉上血色瞬間退得幹幹淨淨,慘白如紙。她緊咬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神情恍惚。


    人人都能有自己的孩子,為什麽……為什麽就她不可以?!


    盡管已經決定今日要孤注一擲了,但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這件事,永遠是她心中一根拔不出的刺。


    周圍一片嘈雜的恭賀聲,無孔不入地鑽入皇後的耳中,她卻置若罔聞,麵色鐵青,渾身散發出哀戾之氣,眸光洶湧翻滾,周圍的氣氛仿佛都被她的低氣壓所凝固。


    身後的瓔珞最先發現了她的異樣,嚇了一跳,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彎腰在她耳邊輕喚,“娘娘,娘娘。”


    皇後身子一凜,猛地迴了神,利劍般冰寒的眸光往後一射。


    瓔珞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一傾。她定了定心神,壓低嗓音繼續道,“娘娘,大家都在看著,奴婢知道您心下委屈,隻是……”


    說著,掃一眼底下似有若無朝這邊望來的眾人。


    皇後深吸一口氣迴了神,垂首理了理思緒,轉迴身時,麵上已經沒有了方才那可怖猙獰的神情,隻陰沉著臉,頭顱高昂,一言不發,眼中的厲色刺得人不敢再直視。


    而本該開心的阮瑩瑩,此時卻如芒背在刺,坐立不安。


    攥了攥五指,腦中一片“嗡嗡嗡”的聲音,背後沁出了一身冷汗,涼風一吹,她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為什麽?為什麽皇上會知道自己懷孕了?


    她原本打算誰也不告訴,等過了三個月,肚子裏的孩子穩了,再將這消息傳出來,沒想到,今日卻被昭帝打亂了計劃。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她有孕在身的事實,自己也是幾天前才知曉的。當時,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癸水已推遲十來天了。她的癸水一向準時,這次無故推遲,心中擔憂,便讓宮女請了太醫過來瞧瞧。


    沒想到太醫一瞧,竟查出她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一個多月前,薛彥辰來宮裏看皇後,趁隨行的內侍不備,竟又悄悄來找了她。她推拒不過,隻得從了他。


    也就是說,這個孩子,很有可能是薛彥辰的!


    她又驚又懼。雖然一開始就存了借薛彥辰種的念頭,但當此事真正成為事實時,她卻又有些害怕起來。


    但不管如何,她如今孕期尚淺,現在宮裏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一旦她懷孕的消息傳出去,各方勢力勢必會蠢蠢欲動,這孩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個未知數。


    短暫的慌亂之後,她立馬鎮定下來。先讓宮女用銀錢買通了太醫,讓他暫時替自己保密,不要說與其他人知曉。


    太醫自然滿口答應。


    那麽……這件事是如何傳到皇上耳中的?


    雖然皇上知曉後勢必會加強對自己安全的保障,但那些人在暗處,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做什麽。尤其是,皇後這些日子本就對自己有所不滿,此時再爆出懷孕的消息……不用看,她都知道皇後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得緊。


    更重要的是,她還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昭帝的,也沒有想好究竟該如何跟昭帝和薛彥辰說此事。


    所有的問題,卻在這一瞬間猝不及防地堆到了她麵前。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眼下情況不明,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微微低垂了頭,假意乖巧地坐在昭帝身旁,麵上神情似有些緊張和無助。


    昭帝應付完大家的恭賀,低了頭朝阮瑩瑩看來。瞥見她瑩白小巧的下頜,不由目光一動。


    這不是他第一次當父親,所以原本並未覺得有多激動。可這孩子來得太是時候了,故而連帶著對阮瑩瑩也看得越發順眼起來。


    他放柔了眼神,頭微垂,在阮瑩瑩耳邊低低笑道,“瑩瑩是不是特別吃驚,朕怎麽會知道你懷孕了的?”


    阮瑩瑩定了心神,抬頭朝昭帝扯出一抹笑意,“是啊,臣妾……臣妾原本想等胎像穩些了再給皇上一個驚喜的,沒想到皇上這麽神通廣大。”


    昭帝現在心情很好,聽了她這話也沒多想,反而寵溺地看她一眼,“哈哈”一笑道,“朕知道你的良苦用心。隻是陳太醫本就是朕派去替你調養身體的,你說……你的事,朕能不知道嗎?”


    昭帝近日接連寵幸阮瑩瑩,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造人,所以特意給阮瑩瑩指定了一名太醫調養身子,這樣,一有她什麽情況自己就能立即得到消息。


    因此,那日太醫一發現阮瑩瑩懷孕的事,便立馬趕去昭帝那告訴了他。


    對太醫而言,他會遵守承諾幫阮瑩瑩向其他妃嬪保密,所以那銀錢拿得是心安理得。至於昭帝那邊,自是不能隱瞞。


    阮瑩瑩一聽便明白過來。


    難怪每次派人去請太醫來的都是同一個人,原來竟是昭帝暗中吩咐過的!


    心知自己被那太醫擺了一道,阮瑩瑩恨恨地一咬牙,卻也明白現下不是追究他責任的時候。眸光一轉,嚴重盈出一點淚花,仰起小臉看著昭帝,神情有些怯怯,壓低了聲音道,“皇上,臣妾……臣妾有些害怕……”


    “害怕?”昭帝眉頭一皺,正想問她怕什麽,忽然想到什麽,眸光一凜,摟住她肩膀的手微微一用力,沉聲道,“放心吧,朕一定會保護好你和孩子的。”


    這個孩子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他倒要看看,誰會這麽不長眼,竟然敢在這種情況下還對阮瑩瑩下手。話音落,下意識往皇後處一瞟。


    皇後並沒看他們,無悲無喜地坐在席位上,連眼神都沒有波動幾分。


    昭帝收迴目光,象征性地拍了拍阮瑩瑩的肩膀,又安慰了兩句。


    事已至此,阮瑩瑩也別無他法,隻得裝出一副開心又嬌羞的模樣來,腦中卻飛快地轉動著。


    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麵上。


    不動聲色地順著瞧去,心中猛地一“咯噔”。


    看她的人,正是薛彥辰。


    他此時正直勾勾地盯著阮瑩瑩,竟絲毫不避諱,眼中幽濃深戾,嘴角竟還有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


    阮瑩瑩心中一驚,麵色如常地別開眼,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究竟想做什麽?


    阮瑩瑩心中清楚得很,薛彥辰其實並不愛自己。隻是他被家裏寵慣了,想要的任何東西都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反倒覺得人生太過無趣起來。


    而自己入宮之後,因為成了皇上的女人,對他來說,就變成了難以得到的存在,反而讓他感到刺激和有趣起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自己。


    現下聽到自己懷孕,不知道他心中又起了什麽心思?


    阮瑩瑩死死咬住下唇,眼中一抹殺機閃過。看來,薛彥辰是絕對留不得了,否則,他遲早會毀了自己。


    她伸手摸了摸袖中那把小巧的匕首,心思漸漸沉了下去。


    來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今日極有可能遇到薛彥辰,因著有孕在身,她不想與他有過多糾纏,所以帶了把匕首防身。當然,她心底亦有個隱隱的希冀,若是……若是能趁此機會殺了他,那可就是一勞永逸了。


    但取人性命之事,到底需要莫大的勇氣,故而她尚未下定決心,隻先將匕首帶在了身上以防萬一。


    因著宣布了阮瑩瑩懷孕一事,昭帝的心情似乎很不錯,連聲招唿大家放開心思玩樂,場內氣氛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觥籌交錯間,場上眾人心思各異。


    昭帝喝著酒,不動聲色地看著底下群臣,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掠過君徹和沈初寒時,他有意頓了目光,卻發現兩人神情都很平靜,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失態和不滿。


    這讓他陡然間生出一股子挫敗感。


    他是越來越看不透自己這兩個兒子了。難道,他們就沒有一丁點危機感?還是說,他們覺得阮瑩瑩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昭帝心中冷笑連連,垂了眼簾,仰頭喝盡杯中酒釀,五指緊攥,露出手背上的青筋。


    這還沒坐上太子之位,便如此目中無人了,要真坐上了,還能有自己的容身之處?這麽一想,越發堅定了要另外扶持太子人選的想法。


    就算阮瑩瑩這次沒有生下皇子,他後宮還有那麽多的嬪妃,總能生出皇子來的。他還年輕力壯,難道還怕同他們耗不成?


    仿佛看穿了昭帝的想法,君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


    就讓他再得意一會,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宋清歡端坐席上,眸光清淺,嘴角掛著端莊得體的笑意,長睫一斂,她用傳音入密同沈初寒開了口,“阿殊,看來……今日大家果然各懷鬼胎啊。沒想到……阮瑩瑩居然真懷上了。”


    “這樣最好。如此,我們的計劃才能更好地實現,不是麽?”沈初寒把玩著手中的杯盞,眸光清雋,一派芝蘭玉樹的模樣,掩蓋了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嗜血狠厲。


    “至於阮瑩瑩……她這個孩子,來得正是時候。你說,昭帝若知曉自己被帶了綠帽子,會不會又有一場好戲看?我可是很期待看到他扭曲的嘴臉啊。”


    宋清歡抿唇輕笑一聲。


    明明該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可經過沈初寒這麽一說,氣氛卻奇跡般輕鬆起來,仿佛他們今日要做的,隻是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罷了。


    “蕭濯那邊可準備好了?”宋清歡抿一口茶水,不動聲色又問。


    “已經萬事俱備,現在,就隻欠那一把東風了。”沈初寒抬了眸,朝上首看去。


    昭帝心情不錯,阮瑩瑩自然得作陪。但她有孕在身,不宜飲酒,昭帝便喚了人將她的酒換成了茶。


    身後的斟酒的宮女上前,替她將麵前的杯盞斟滿,複又退了迴去。


    沈初寒淡淡地收迴目光,怡然自得地抬手給自己斟了杯酒,送至唇邊細細品著。


    喝了一會,大家漸漸放開了來,紛紛離席,三三兩兩地交談著,或在禦花園中四下隨意走著賞花觀景。


    阮瑩瑩坐在昭帝身邊,自然哪裏也不能去,隻得陪著昭帝聊聊天,百無聊賴地喝著茶。


    坐了一會,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懷孕了不能久坐的緣故,她覺得全身都有些燥熱起來。想著許是宮裝繁複不大透氣,她便悄悄將領口拉開了些,卻仍是無濟於事。


    為了不在昭帝麵前失態,阮瑩瑩便想迴宮換條輕薄些的裙衫再過來。


    深吸一口氣看向昭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皇上,臣妾覺得這禦花園似乎有些熱,能否容臣妾迴宮裏換身衣服再來?”


    昭帝抬頭看了看天上。


    此時雖已近正午,但春日的陽光並不熱烈,又有微風徐徐,怎會覺得燥熱呢?他蹙了眉頭剛想開口,目光落到她浮上紅潮的臉頰,還是改了主意。


    許是孕婦懼熱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昭帝不疑有他,點點頭道,“若是不舒服的話,便在宮裏歇著吧。”


    阮瑩瑩搖搖頭,“不用了皇上,臣妾換身衣服就過來。”


    薛彥辰如今還在宮裏,她一個人待在寢宮裏實在太危險,還是在昭帝身邊比較靠譜。起碼,在昭帝身邊時,薛彥辰不敢亂來。


    “好。”見她這麽說,昭帝就沒有堅持,“路上小心些,慢點走。”又看一眼她身後伺候的貼身宮女,“照顧好昭儀。”


    “是,皇上。”那宮女福身應了。


    阮瑩瑩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朝昭帝行了個禮,悄悄地往禦花園出口處走去,出了禦花園,很快消失在樹木花影間。


    這時,底下一直關注著阮瑩瑩的薛彥辰眸光一閃,捂著肚子看向薛麒道,“爹,我肚子有些痛,先去趟恭房。”


    薛麒皺了皺眉頭。


    按照計劃,他們會等到酒過三巡人人醉意正濃之際動手,這會子宴會才進行到一半,見薛彥辰麵露痛苦之色,便不疑有他,想著隻要他能及時迴來,應該沒什麽事。


    遂點點頭,沉聲叮囑道,“速去速迴,別亂走。”


    “知道了爹。”薛彥辰不耐煩地應一聲,捧著肚子也悄悄出了禦花園。


    殊不知,身後有一道淩厲的目光一直追隨,將他的離去盡收眼底。


    出了禦花園,阮瑩瑩加快腳步。


    眼下,宮裏大部分宮女內侍都集中在了禦花園周圍,連鐵甲衛也抽調了不少過去,四下顯得靜悄悄的,不知為何,總讓她有幾分發毛的感覺。


    又因著走得急,背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風一吹,一陣透心的涼意傳來,但很快,卻又被腹部升起的一股灼熱取代。


    她心底略有不安,抬手一撫自己的額頭,觸手便是滾燙,不由一驚。


    難道自己發熱了?


    那……要不要找太醫來看看呢?


    心裏想著心事,腳下速度便慢了些許。


    這是,她突然感到身後一陣涼風閃過,尚未迴過神來,便聽得身旁的宮女悶哼一聲,身子竟軟軟倒地!


    她駭了一大跳,慌慌張張轉身朝後望去。


    這一看,瞳孔驀地張大,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出現在她身後的,正是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薛彥辰,眼眸半眯,目光色眯眯地落在她麵上。


    “你怎麽在這裏?”阮瑩瑩迫使自己鎮定下來,一麵沉聲問道,一麵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去。


    薛彥辰眉頭一挑,“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說話間,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聲音忽的轉柔,“自然,是循著你來的了。”


    話音落,突然張開雙手朝阮瑩瑩一撲,淫邪的語句傳入阮瑩瑩的耳中,“瑩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啊。當然了,我的小弟弟,也想你想的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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