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並非重欲之人,比起美色,他更在乎的,顯然是地位和權勢,所以昭帝後宮中的妃嬪數量算不得多,就連選秀,也是好些年才舉辦一次。


    最近一次選秀在一年前,各地送上來的女子不少,可最後選入宮的女子卻沒多少。而迎麵走來的這位,便是去年那些為數不多當選秀女中的佼佼者——


    如今的昭儀,阮思思。


    看著越走越近的阮思思,君晚屏住唿吸,微微別開了目光,生恐自己的目光驚擾到她,會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


    眸光微凜,眼底有沉然之色。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阮思思的父親隻是京裏的一個小官,除了與薛彥辰的父親薛麒走得頗近這一點外,實在是不甚出眾的家世。


    可偏偏,阮思思雖隻是小家碧玉出身,性子,卻頗有幾分江湖兒女的大氣爽朗。因此,阮思思在當選的一眾秀女中,模樣雖不算上乘,但因其性子天真爛漫,便是在昭帝麵前,亦敢言旁人之不敢言。


    對於昭帝而言,見慣了太多唯唯諾諾乖順服帖的女子,這樣的性情,反倒讓他生出些許新鮮感,故而最近對阮思思頗為寵愛。


    卻沒想到,明明聖寵正渥,阮思思竟還會同薛彥辰行這等苟且之事,這若是叫昭帝知道了,她和薛彥辰,一個都活不了!也不知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左思右想,君晚還是想不通。


    薛彥辰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阮思思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偷偷跑來同他約會?在君晚看來,周彥辰雖生了一副好皮囊,但能力平庸,又成日裏不學無術,無論怎樣都算不上良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件事的。


    一個,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皇帝寵妃,一個,是不學無術的世家紈絝子弟,這二人,怎麽想都該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存在。難道,因為阮思思的父親與薛麒走得近,所以他二人早已認識?


    可不管如何,連她都在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若她真拿這件事去要挾皇後,就算到時傳出去,眾人大抵也都持不信的態度,皇後和薛家完全可以將此事悄無聲息地壓下去。這麽一想,君晚越發堅定了將此事告訴沈初寒的決心。


    她算不想讓皇後和薛家好過,可也不想將自己給搭進去。


    胡思亂想的功夫,阮思思已越走越近,麵部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


    君晚小心翼翼地抬眸,目光在阮思思臉上一掃。


    阮思思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快感中,唇角含笑,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有尚未退去的紅潮,明明白白地昭示了——她果然就是方才林子裏與薛彥辰顛鸞倒鳳的女子。


    許是剛會過情郎,阮思思心情頗好,唇角微揚,腳步輕盈,很快從君晚麵前走過,婀娜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君晚視線之中。


    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君晚才陡然鬆一口氣,雙腿一軟,忙伸手扶住樹幹,勉強穩住身形,渾身有種虛脫後的無力感。


    方才可真是好險!


    如果沒有這片夾竹桃林供她藏身,她鐵定會暴露自己。薛彥辰連皇帝的女人都敢偷,難道還不敢處理掉一個在宮裏毫無存在感的帝姬麽?可以說,一旦她方才暴露了,那便性命堪憂。


    好在上天助她,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送來這麽片茂密的夾竹桃林。


    君晚抬了頭,四下打量著一片花開正盛的夾竹桃林。


    夾竹桃此時開得正盛,火焰般殷紅的色澤,一朵一朵競相綻放,滿目皆是濃豔的紅,像是大片大片的火焰,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著實好看。


    忽的,一陣風過,垂落枝頭上的花朵,花瓣在空中飛舞,恍若下了一場漫天的花瓣雨,君晚置身其中,隻覺美不勝收,腦中一片空白,隻呆呆地看著眼前唯美的一幕。


    風停,地上散落一地的紅色花瓣,更讓眼前的美景美不勝收。


    君晚愣愣地瞧著,心中隻覺震撼不已。


    這片夾竹桃林可真美,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呢?


    她閉了眼睛,仔細迴想起從前來冷宮時的場景。


    那時她實在太年幼,又極其害怕來冷宮,對周圍的景致根本沒有多少關注,勉強才憶起那個時候,這片夾竹桃林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空地,並沒有什麽夾竹桃林。


    這個地方離冷宮近,尋常宮人根本不會來這裏,冷宮裏的妃嬪們被限製了自由,也不可能來這裏。


    那麽,這麽一大片花林,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呢?


    君晚想了一會,實在無果,隻得暫且丟開此事,緊了緊身上的衣裙,朝外走去。


    遒勁的枝幹在眼前一一分開,枝頭上茂盛的花朵散發出濃烈的幽香,熏得君晚有幾分頭暈起來。她記得曾聽人說過,夾竹桃本身有劇毒,其香味聞多了,亦會讓人頭暈眼花。


    看來,不能在此處久待。


    這麽一想,加快了腳下步伐,匆匆朝林子外走去。


    可走了一會,君晚便覺得不對勁了。


    方才,她明明沒有進入林子多遠,可怎麽現在走了半天也沒走出去?


    許是夾竹桃的香味起了作用,她覺得眼前的景致越發模糊,腦中也一片混沌,隻迷迷糊糊地強撐著往前走。


    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她還是沒走出去,而且,似乎離出宮還越來越遠了。


    無數株樹枝在她麵前分開又合攏,仿佛一個個都有了靈性,在她麵前生生造出了一座移動迷宮。


    跌跌撞撞又走了一會,還是沒有任何進展。每每她以為自己能走出去之時,最後才發現自己又迴到了原點。


    君晚覺出了幾分恐怖。


    不遠處的冷宮裏有隱隱淒厲的尖叫哭喊聲傳來,太陽隱入雲層中,周遭的溫度仿佛突然間降了下來,又一陣風吹過,她冷得一哆嗦,腦中終於恢複片刻清明。


    這夾竹桃的香味果然有古怪。


    她心一狠,伸出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掐。


    尖利的指甲紮入皮膚之中,一陣錐心的痛意傳遍全身,因著這疼痛感,她果然覺得自己清醒不少,甩了甩頭,盡量屏住唿吸,開始四下打量起來。


    眼前的夾竹桃林還是剛剛那片夾竹桃林,可又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不知為何,這些枝葉仿佛越來越茂盛,將前方的路遮擋了個嚴嚴實實,勉強才能看到出口才處青石板鋪就的小路。


    而另一側,夾竹桃林的深處,更是被枝葉擋得嚴嚴實實,壓根就看不到裏麵是什麽。


    君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知為何,她覺得,不光這夾竹桃的香味有古怪,這林子本身,似乎也有古怪。


    她越發覺得,這片林子出現在這裏一定別有深意。


    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君晚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緊張。


    離她離開錦榮殿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若她再不迴去,昭帝和皇後若是察覺到她的突然離席,定然會起疑心。


    可,她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走出這片古怪的夾竹桃林。


    雖然目前看來,這片林子除了將她困在這裏外,並無其他的用途,可她總覺得還有更大的危險在後頭等著她,這麽一想,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焦躁起來。


    心下煩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著目前的狀況。


    無論如何也走不出的林子,看著似乎在不斷移動的樹幹。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片夾竹桃林,十有八九被人步下了陣法,而眼前的那些不斷伸來的樹枝,多半都隻是障眼法而已。


    想到方才出口處在桃林的東邊,她深吸一口氣,閉了眼,僅憑著直覺,一直往東側的方向摸去。


    身側的樹枝不斷後退,但沒了眼睛的輔助,君晚漸漸偏離了原來的軌道,竟開始朝夾竹桃林深處走去,而她自己還絲毫不知。


    走了一會,她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剛欲睜開眼看看情況,忽然感到身後有勁風一閃,還未來得及迴頭,便覺得脖子上一痛,下一刻,她就雙眼一黑,倒地不醒。


    *


    此時錦榮殿的宮宴,已漸漸接近尾聲。


    酒過三巡,眾人的話越發多了起來,觥籌交錯,推杯交盞,好不熱鬧。


    薛雨晴後來又主動找君徹說了幾句話,隻是見他神色始終淡淡,似乎興致不高,心知他最近在朝堂上受挫,又明裏暗裏被昭帝打壓了幾次,這段時間心情一直不好,也不好一直煩他,後來便不再多說,隻安靜地坐在席位上,偶爾喝一杯酒,吃一口菜而已。


    端起酒盞抿了一口,她的視線飄向身側空著的位子上,眼中閃過狐疑。


    雲和怎麽還沒有迴來?


    方才她說要去更衣,可不管是更衣也好,還是去恭房也好,都不應該去這麽久才是?難道,她路上有什麽事耽擱了?


    心中略有狐疑,忍不住朝她的位子看了好幾眼。


    她的異樣,君徹自然也察覺到了,跟著看一眼君晚空出來的席位,微微一皺眉,“雲和去哪裏了?”


    薛雨晴搖搖頭,“妾身也不知道。方才她說要去更衣,可這一盞茶的時間都過了,還不見她迴來。”


    君徹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這時,餘光瞟見有一人偷偷進了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粗粗一掃,那人有幾分眼熟,似乎……是薛家的公子。


    眉眼一眯,他看迴薛雨晴,“那是你的堂兄?”


    薛雨晴順著君徹的視線看去,見他看向的人,正是薛家長房嫡長孫薛彥辰,她來臨都之後曾與他見過一兩麵,不過她隻是個旁係之女,並未有過多接觸。


    薛彥辰似乎剛從外頭進來,匆匆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還被一旁的薛麒訓斥了幾句。


    薛雨晴收迴目光,點點頭,“是薛家長房的嫡子,薛彥辰。”


    君徹眸子意味深長地一轉,沒有說話,很快轉了目光,不巧,視線卻與正好望向這邊的沈初寒撞上了,兩人的目光頓時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沈初寒神情清冷,目光中也是淬了寒冰,寒意凍人。


    君徹的目光卻有幾分起伏,顯然,每每對上沈初寒,他的情緒總是難以控製。


    忽的,沈初寒唇角一抹淡淡的冷意閃過,很快轉了目光,在一旁君晚空著的席位上一掃,淡然地收迴了目光,眼中神情未有半分漣漪,高雅聖潔得如同高山上的雪蓮。


    見他這幅不是人間煙火的模樣,君徹就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攥了攥手中杯盞,冷冷地垂了眸。


    宋清歡見沈初寒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不遠處,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君晚的席位上,微微蹙了眉頭,壓低了聲音道,“阿殊,雲和出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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