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眼前那張熟悉的容顏,慕白來不及多想,伸手一撈,攬住了容箏的腰,堪堪製止了她後仰的身子。


    慕白的眸光緊緊鎖在容箏那張清秀的芙蓉麵上,口氣帶了幾分急切和詫異,“容姑娘,你沒事吧?”


    容箏迴了神,慌忙收迴落入他眼中的目光,搖一搖頭,站直了身體,“我沒事,多謝慕公子。”說著,感到腰間有灼熱傳來,微低了頭,視線落在腰際,又略帶羞赧地抬了頭看向慕白。


    慕白一怔,慌忙收迴手,“抱歉。”


    容箏抿唇微微一笑,垂下了長長睫羽,沒有多說,隻臉頰處浮起一抹緋紅。


    流月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湧,上前關切道,“容姑娘,你還好吧。”


    容箏點頭。


    流月便看向慕白,皺了眉頭奇道,“慕白,你這麽匆匆忙忙的,難道出什麽事了?”


    慕白眼中的旖旎退去,麵上恢複凝肅,“季公子和葉姑娘有消息了。”


    流月瞳孔一狹,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殿下在房裏,你快去吧。我先送容姑娘出府。”


    慕白點頭,又看向容箏示意一眼,匆匆往前去了。


    流月看向容箏笑笑,“容姑娘,請吧。”


    容箏雖然好奇慕白口中的季公子和葉姑娘是誰,但這畢竟是王府的私事,自不好過問,點頭應了,邁開步子跟著流月往府門處走去。


    流月送容箏出了王府,見容府的馬車在門口候著,一旁除了立著車夫,還有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方放了心,辭別後轉身迴了府裏。


    容箏上了車,吩咐車夫迴容府。


    行了一會,到了鬧市。


    此時,下了幾天的雨已經停歇,天空漸漸放晴,有陽光從雲層中傾灑而下,偶有微風吹來,帶著些雨後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令人心曠神怡。


    容箏想了想,挑開車簾吩咐,“先去沉香閣看看。”


    車夫應是,轉頭望沉香閣駛去。


    到了沉香閣門口,馬車停下,車夫掀起車簾請了容箏下車。


    容箏提了裙擺,正準備往店裏走去,餘光忽見一隊巡邏的鐵甲衛往這邊走來。原本隻隨意一瞥,恍惚間卻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不由頓住了腳步,轉身朝前方望去。


    待看清鐵甲衛領頭一人時,眼底有霧氣升騰而起,眸光微閃。


    “小姐?”見她不進去,車夫好奇地開口提醒一聲。


    “你先去把車停了。”容箏擺擺手,仍定在原地,眸光緊緊落在越走越近的那隊鐵甲衛身上,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


    另一名侍衛不明所以,隻得抱臂立在一旁,等著容箏發話。


    眼見著鐵甲衛快走到跟前了,容箏動了動嘴唇,似想出聲。話還未出口,領頭那名鐵甲衛抬頭看來,見容箏立在麵前,也怔了怔,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容箏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清淺笑意,帶了幾分忐忑看向來人道,“蕭……蕭公子……”


    原來,麵前這人,正是帶隊巡邏至此的蕭濯。


    蕭濯顯然有些錯愕,眉頭幾不可見地一蹙,朝身後的鐵甲衛擺了擺手,“你們先去前麵看看,我稍後趕上。”


    鐵甲衛應是,整齊劃一地列隊往前方去了。


    蕭濯看迴容箏,眸中籠了一層淡淡霧氣,語氣帶了例行公事的清冷,“姑娘……是上次慕白救下的容姑娘?”


    容箏點頭,盈盈一福,“上次之事,多謝蕭公子。”


    蕭濯定定看她一眼,眸光在她麵上一劃,語聲略沉,“容姑娘客氣了,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容箏抿了抿唇,眸光閃動,攥緊了五指。


    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旁的,蕭濯很快垂了頭不再看她,語氣平靜得未起一絲波瀾,“容姑娘還有事嗎?若沒有的話,我需要去巡邏了。”


    容箏抬頭,緊緊盯著蕭濯。他此時微低了頭,隻能看見他微顫的睫毛和精致的下頜角,仿佛與記憶中的某處重疊,心中有異樣的感覺升起。


    蕭濯沒等到她迴話,抬眸望來,見容箏正怔怔看著自己,眼中霧氣氤氳,瞳孔微縮,不由抿了抿唇,朝她抱拳一禮,“容姑娘,告辭。”


    說著,轉身大踏步朝前而去。


    擦身而過的瞬間,容箏忽然開口。


    “請等一下。”


    清越的嗓音直直刺入心底深處,身子比思維更快地反應過來,腳步已經頓住。


    蕭濯眸光沉了沉,眼底似有寒芒閃過。


    轉身看去,麵容神情已是如常,聲音帶了一絲微微冷意,“容姑娘還有事?”


    容箏水潤的紅唇顫了顫,瞳仁緊緊鎖住蕭濯麵上神情,半晌,終於開口,聲線微顫,“蕭公子,我們……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蕭濯瞳孔幾不可見一狹,很快抬頭,笑得涼淡,“容姑娘怕是認錯人了,我最近才迴臨都,應該沒有見過容姑娘。”


    “是麽?”容箏狐疑地皺了皺眉,似有些失望,眉眼一垂,語聲呐呐道,“那……許是我記岔了,抱歉。”


    蕭濯點一點頭,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容箏露出一抹釋然的笑意,微微一禮,“那就不打擾蕭公子執勤了。”說罷,轉身抬步上了台階,進沉香閣,身影消失在蕭濯的視線內。


    蕭濯在原地立了須臾,方轉身離去,眼底有暗湧沉沉。


    *


    另一廂。


    慕白匆匆到了宋清歡房前,伸手敲門。


    門並未關,宋清歡正抱著小郡主在正廳裏玩鬧嬉戲,聽到敲門聲望來,見是慕白,臉上笑容收了收,“慕白?進來吧。”


    說著,將懷中的小郡主遞給沉星,示意她先抱她下去。


    慕白匆匆進了房間,朝宋清歡行了個禮,“少夫人。”


    “可是子舒和落落那裏有消息了?”宋清歡直了身子,急切望來。


    慕白沉沉一點頭,又搖了搖頭,麵露糾結之色,“暫時還沒查到季公子和葉姑娘的下落。不過,經仔細調查,上次那間發現打鬥痕跡的破廟中發現了季公子留下的暗號,是一個潦草的‘無’字,這件事,恐怕當真與無痕宮有關。”


    “師父怎麽樣了?可派人去過無憂穀查看情況?”宋清歡心下微驚,急急又問。


    慕白點頭,“通往無憂穀的迷霧森林似有人闖入的痕跡,不過,暫時還沒有發現無憂穀,我們的人已經進到穀裏與先生匯合了。下一步怎麽做,還得等公子發話。”


    “阿殊現在在哪裏?”


    “公子在宮裏有事情絆住了腳,這會還未出宮。”


    宋清歡若有所思地點頭。


    最近沈初寒與君徹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幾乎到了擺到明麵上的地步。朝中大臣支持君徹的雖占多數,但沈初寒這邊的人都是身居要職,難免惹得君徹眼紅,時不時在早朝時與沈初寒唱反調。


    昭帝的態度仍是曖昧不明,雙方都不偏袒,似乎很樂見這樣的局麵。


    “知道了。”宋清歡抿了抿唇,“你先下去吧,繼續派人去查。”


    “是。”慕白行禮退下。


    “殿下,葉姑娘和季公子不會有事吧?”待慕白走後,沉星從裏間走了出來。方才兩人的對話她都聽入了耳中,不免擔憂。


    宋清歡抬手斟一杯茶,遞至唇邊,卻並不喝,隻眸色沉沉道,“短時間內應該暫且不會有什麽威脅。無痕宮抓走兩人,定是李緒授意,而李緒的目標,在師父。隻要他一日不知道師父的下落,落落和子舒就暫時安全。不過……”


    她一頓,臉色倏地幽沉,“李緒性子古怪,如果一直從落落和子舒口中得不到師父的行蹤,難免不會惱羞成怒,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動手營救。”


    沉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陷入沉思。


    忐忑不安中等了一會,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宋清歡聽出是沈初寒的腳步聲,起身迎了出去。


    沈初寒剛下朝,身上還穿著一身朝服,步履有幾分急促,顯然也聽到了葉落和季流雲的消息。


    “阿殊。”宋清歡迎了他進屋,替他脫下朝服,又讓沉星取了常服過來給他換上。


    “落落和子舒的事慕白跟你說了?”沈初寒整理著衣服,看向宋清歡問。


    宋清歡點頭,眉頭微蹙,“你有什麽打算?”


    沈初寒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眸光沉沉,神情有幾分凝肅。


    宋清歡替他斟了杯茶遞過去,眼底有細碎的擔憂蔓延開。


    沈初寒抿一口茶水,抬了頭看來,“阿綰,子舒和落落的事,我可能會親自去處理。”


    宋清歡一訝,瞪大的眼睛望著他,很快反應過來,長睫一落,“是因為師父?


    沈初寒點頭,“當年因為師父小師妹的事,李緒一直對師父恨之入骨。從他將虛穀大法直接送給蘇嬈便可以看出,李緒對林素素的死一直無法釋懷,如今既有了師父的消息,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一頓,語氣愈發沉鬱,“師父待我不薄,可以說,沒有師父,也許就沒有今天的我。無痕宮勢力龐大,我必須親自走一趟才安心。”


    “可是昭帝那裏,你找什麽借口?”


    如今他已是昭國的王爺,昭帝又有意識地分了一部分朝政給他處理,他若想脫身,想必沒有那麽容易。以昭帝的性子,一定會起疑。


    葉落和季流雲是江湖人士,素來朝廷最忌諱的便是與江湖紛爭扯上關係,如果實話實說,昭帝一定不會應允。


    沈初寒眼眸微眯,“他沒有拒絕的選擇。”


    宋清歡眉微蹙,聽沈初寒這口氣,看來是尚未想出合理的借口了。可若是硬來,難免會更加弄僵與昭帝的關係。


    她走到書桌前坐下,托腮沉思。


    風拂過窗外樹葉,發出沙沙聲響,襯得房中愈發寂靜。


    沈初寒正要開口讓宋清歡無需擔心,卻見宋清歡忽的抬眸望來,眸中有光芒熠熠,“阿殊,我同你一起去。”


    沈初寒一怔,下意識拒絕,“阿綰,無痕宮的勢力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先前又與其結下了梁子,此行勢必艱險重重,我不想你跟我去冒險。”


    “你說過的。”宋清歡嘟了嘟,托腮凝視著他。


    沈初寒眉頭一挑,不解道,“說過什麽?”


    “上次從無憂穀迴來後,你說過的,不會再同我分開。”宋清歡眸光清亮,說得理直氣壯。


    沈初寒無奈地笑笑,將她彎腰抱起,放到了軟榻上,也跟著在她身旁坐下。“阿綰,我說的不會同你分開,不是說要帶著你一起去涉險。”


    “我不管。”宋清歡皺著小臉,“而且,你帶著我,昭帝那裏才有合理的借口。”


    聽她這麽說,沈初寒揚了眉梢,眸光落在宋清歡嬌俏上揚的眼尾上,“阿綰有什麽好主意?”


    宋清歡微微收了笑意,“我父皇近日駕崩,若是我說要迴聿國為父皇吊唁,就算昭帝再不願,也找不到理由拒絕。畢竟,我手裏可握著蒼邪劍,他既覬覦蒼邪劍,就不敢明著同我鬧翻。”


    宋清歡又是莞爾一笑,漆黑的瞳仁落在沈初寒麵上,“世人皆知你待我如珍寶,我若要迴聿國,你定不放心我一人前往,勢必會作陪。你我輕裝出發,甩掉昭帝派來跟蹤的人後,便可改道往涼國境內去。”


    沈初寒蹙眉,陷入沉思。


    宋清歡這個說辭,顯然合情合理。可是,他私心還是不想宋清歡陪著他涉險。


    見沈初寒仍是猶豫,宋清歡眉目一轉,直直看著他,“阿殊,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早已偏離了前世的軌道,我們都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麽。我知道你不想我跟你一起是為了我好,可是,你忘了前世之事麽?”


    沈初寒睫羽狠狠一顫,眸底浮上一抹冰涼的幽濃。


    “你奉命出兵,以為將我留在臨都才是最好的選擇,可結果呢……?”宋清歡沉沉開口。


    沈初寒的五指猛地一攥,渾身有戾氣散開。


    見他情緒不對,宋清歡忙伸手抱住他,柔聲安慰,“阿殊,前世的事已經過去了,我隻是不想這一世同你分開後,再發生什麽讓我抱憾終身的事。隻要我們兩人在一起,不管發生什麽,都不足為懼。”


    沈初寒幽涼的眸光略有閃動,顯然被她說動了幾分。


    良久,他幽幽歎一口氣,抬頭望來,“可是,你若同我一起,憂憂怎麽辦?”


    宋清歡眼中也閃過為難之色,許久,才呐呐開口,“憂憂還小,肯定不能同我們一起,為今之計,也隻有將她留在臨都才是妥當的法子,隻是要委屈她了。”


    一想到沈初寒要與無痕宮正麵交鋒,她便覺得心中七上八下的十分沒底。雖然她對沈初寒的武功有信心,但無痕宮並非名門正派,平日裏也多走歪門邪道,稍一不注意,便有可能掉入陷阱之中。


    所以,她現在越想越心慌。


    前世沈初寒要帶兵出征時,她也有這樣空落落的感覺。


    她的第六感向來很準,所以這一次,她說什麽也要跟隨沈初寒一同前往。至於憂憂,真的便隻能委屈她一兩個月了。


    隻是,她既生在皇家,就不可能如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一生順風順水地過去,這些風雨,她遲早會要經曆。


    沈初寒歎一口氣,“憂憂呢?”


    “在裏間睡著呢。”


    沈初寒起身,“我去看看她。”


    “好。”宋清歡點頭,同他一道挑簾進了裏間。


    沉星還在裏間守著,見兩人進來,行禮後退了出去。


    沈初寒柔和的目光落在榻上的小郡主麵上,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伸手將她抱在了懷中。


    小郡主不知是不是睡飽了,被沈初寒這麽一抱便醒了過來,


    原本小嘴一撇,似被人打斷了睡覺有些不開心的模樣,不過,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睜開落在沈初寒麵上,眸光立馬就亮了起來,興奮地揮舞著小手“呀呀”叫著。


    沈初寒目光越發柔和起來。


    宋清歡無奈地笑笑,“你越抱憂憂,就越不想讓她一個人留在臨都了。”


    卻不想,沈初寒抬了頭看來,聲線溫涼,“阿綰,我想明白了,我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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