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寒抬頭,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鋪,沉香木製的牌匾,匾上亦書“沉香閣”三字。


    沉香閣?


    沈初寒微微思忖,是香料鋪子?


    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宋清歡,“阿綰要買香料?”


    她自己便會調配香料,更何況,葉落走之前也給他們留下了不少調配好的,這會子怎麽突然間想要逛香料鋪?


    宋清歡笑著搖搖頭,眉眼間一掃方才離別的愁緒,顯出幾分雀躍,“裏麵,有位故人。”


    “誰?”沈初寒狐疑皺眉,心中不解。宋清歡在臨都怎會有故人,難道……與前世有關?


    瞥見他問詢的眼神,宋清歡笑,低低道,“是,是前世的故人。”


    沈初寒恍然地一挑眉,前世他迴昭國恢複身份之後,很快便領兵上了戰場,這段時間宋清歡都待在臨都,雖然並不是什麽愉快的日子,但想必也還是交到了一兩位朋友?


    不管如何,看到宋清歡嘴角的笑意,他便安心了幾分。


    宋清歡拉住他的手,“走,進去瞧瞧。”


    兩人上前,進了店鋪。


    一進去,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不濃鬱,不甜膩,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店鋪內的擺設也頗為雅致,桌椅器物皆是古香古色,一水兒的沉香木,有種典雅的厚重感。


    櫃台後站了一位夥計,正在撥弄著算盤算賬,聽到腳步聲抬頭望來,見來了客人,忙從櫃台後走出,將兩人往店裏迎,“兩位客官,裏麵請。”


    說著,請兩人在店裏入了座,又上了茶來,畢恭畢敬道,“不知二位想找什麽樣的香料。”


    宋清歡清亮的眸光在鋪子裏陳設的各色香料盒子上一掃,淡淡開口,“我不想買成品,你們這裏可有調香師?”


    小二忙點頭道,“有的客官,不知客官有何要求?”


    “聽說你們這裏有一位姓容的姑娘,調香手藝高超,不知能否請出一敘?”宋清歡不急不緩開口,語聲泠泠。


    小二觀她衣著氣度不凡,不敢怠慢,躬身應了,“小姐今日正好在店中,請客官稍等片刻,小的這就讓人去請。”


    說著,走到後間,揚起簾子吩咐了裏頭的人幾句,複又返了迴來。


    “請兩位稍等,不知還需要看看別的嗎?”小二殷勤道。


    宋清歡搖頭,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喝一口,嫋嫋茶香後,她的容顏愈顯清豔。


    見她和沈初寒俱是神情清冷,小二心知他二人怕正是衝著三小姐的名聲而來,也不敢再多說,躬身應是後便退到了一旁。


    宋清歡長睫微斂,容色清冷,舉手投足散發出矜貴之氣,看得小二驚豔不已,不知臨都城中何時竟出了這樣的人物。


    “茶不錯。”宋清歡微微抬頭,淺笑著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嗯”一聲,“君山銀針,這家店老板品味不錯。”末了,用傳音入密的方式問道,“阿綰說的故人,就是那位容姑娘?”


    宋清歡淺淺一笑,算是答了是。


    沒等多久,後間簾子後有細碎輕緩的腳步聲傳來,宋清歡抬頭望去,見簾子一角伸出一隻素淨白皙的手,緩緩將簾子挑開,露出簾後一張清水芙蓉麵來。


    走出來的姑娘正當韶齡,衣袂飄動,步伐輕盈,肌膚白皙勝雪,一雙眸子清亮明澈,五官雖算不得極精致,但勝在秀雅脫俗,自有一股清靈之氣。


    她腳步一頓,眸光在鋪中一掃,很快落於宋清歡和沈初寒麵上。


    眸底星光微閃,娉娉嫋嫋上得前來,頷首一禮,“聽說二位客官想請人調香?”


    宋清歡眉目間有光芒灼灼一閃,唇角含笑地望著眼前的女子,故作不識,“姑娘便是聞名臨都的容姑娘?早就聽說容姑娘是調香好手,卻不想如此年輕。”


    “姑娘過譽了,喚我容箏便好。”她微微一笑,神情不疾不徐,姿儀有度。


    沈初寒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兩眼。


    能得阿綰青眼之人,想必有什麽過人之處,目前看來,行為舉止確是正派端方,卻不知是何身份?


    “好。”宋清歡也不扭捏,點頭應下。


    容箏看出眼前兩人,那名俊朗男子分明隻是陪著前來,今日要調香的,應該是這位容色驚豔的女子無疑,便看向她問,“不知客官如何稱唿。”


    “我叫宋清歡。”宋清歡並不隱瞞身份,笑意清然。


    容箏一愣,總覺得這個名字有幾分熟悉。


    忽的,她眸光一滯,訝然揚眉看向宋清歡,眼中是藏不住的詫異,“姑娘……姑娘莫非是寒王妃?”


    若說最近臨都城中最風雲的人物,非聿國舞陽帝姬,剛產下小郡主的寒王妃莫屬。容箏雖隻是普通百姓,但對於寒王妃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


    這麽說來——


    她訝異的眸光移到沈初寒麵上,心內暗自一驚,“公子難道是……寒王殿下?”


    宋清歡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


    容箏愈發一驚,忙福身行禮,“民女容箏,見過王爺王妃。”身後的小二也嚇得慌忙跟著行禮。


    宋清歡笑笑,“容姑娘不必多禮,我們今日出來隻是隨便走走,容姑娘把我們當普通客人便是。”


    見她態度和悅,容箏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訝然,抿唇笑笑,麵容略有一分羞澀,卻也並未推脫,不顯扭捏。


    “不知王妃想調什麽香?”容箏溫聲開口。


    “我想像容姑娘學習調香的手藝,不知容姑娘可否願意教?”宋清歡笑意盈盈。


    容箏微怔,“王妃想學調香?”


    調香在手藝活中雖然算得上高雅的,但畢竟還是門手藝活,寒王妃身份尊貴,怎會想起來學這個?心中自然狐疑。


    宋清歡點頭。


    當然了,她想學調香是假,不過是想借此機會與容箏成為朋友罷了。前世,她一人在臨都城中,處境艱難,若非偶然間認識了容箏,她的日子怕是要更無趣得多。


    來臨都之後,之前一直不得空,今日才找到機會,所以想著來看看她。


    容箏倒是記憶中那般恬淡如水的性子,望之看親,恍然間又想起了前世那段難得的歡快時光。


    “可以嗎?”她笑著又問。


    容箏這才迴了神,遲疑著點頭道,“隻要王妃想學,民女……民女自然沒有問題。”


    她雖聽過不少宋清歡的事跡,但先前並未見過她,也不知她性子如何,突然要學調香的理由又是什麽,所以心中難免存了疑惑。隻是到底礙於宋清歡的身份在這裏,不敢拒絕。


    “那……明日容姑娘得空麽?”宋清歡問。今日沈初寒在,她也不好占用她太多時間,明日自己來便好。


    容箏點頭。


    宋清歡便與她約定了時間,又讓給自己挑了兩盒香料,便隨著沈初寒出了沉香閣。


    出了沉香閣,宋清歡瞧見一輛馬車在門口停著,馭車的正是方才迴去的慕白,不由詫異地揚眉看向沈初寒,“你叫來的?”


    沈初寒溫聲應了,“我怕你累了。”


    宋清歡以手掩麵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累倒不至於,不過暫且不想逛了,便先迴去吧。”


    “好。”沈初寒挑起車簾,牽了她上車。


    待兩人坐穩,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那位容姑娘,是什麽人?”沈初寒看向宋清歡問道。


    “容家是有名的醫藥世家,亦是商業大家,在臨都開了好幾家藥鋪和香料鋪。阿箏是容家排行第三的嫡女,調得一手好香,沉香閣現在基本上是她在管理。”


    沈初寒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既然宋清歡喜歡容箏,他自不會拒絕,不過,該調查的事情還是得調查,他不想在一開始留下任何隱患,隻是宋清歡那邊,不必讓她知道便是。


    “那你明日要出府?”


    “是啊。在府裏憋了好久了,正好找機會出來逛逛。”


    “也好。”沈初寒抿唇笑笑,沒有多說。葉落走了,宋清歡若能再找到一個知心的好友,卻也不是難事。


    翌日,宋清歡親自喂過小郡主後,帶著流月出了門。


    沈初寒不放心宋清歡的安危,派了慕白給他駕車。宋清歡雖然覺得不必,但也拗不過沈初寒的好意,便應了。


    “殿下,咱今日是要去哪?”坐上車,流月瞪大了眼睛好奇道。


    “去沉香閣。”


    “沉香閣?”流月狐疑地皺了眉頭,“那是什麽地方?”


    “是間香料鋪。”


    “香料鋪?”流月越發奇了,“殿下要買香料?可是葉姑娘臨走前不是留了許多下來?”


    宋清歡微微笑著,“不是買,是去學調香。”


    “學調香?”流月瞪圓了眼睛,“可是殿下,您會調香啊。”


    宋清歡故作神秘地笑笑,“學無止境,今日要去見的,可是位調香高手。”


    聽得宋清歡這麽說,流月頓時來了幾分興趣,麵上顯出興致勃勃的神情來。


    行了一會,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少夫人,到了。”慕白的聲音傳了進來。


    流月掀起車簾,請了宋清歡下車,自己也好奇地抬了頭看著麵前的店鋪,眼中愈發流露出好奇之色。


    宋清歡看向慕白,“慕白,停好車後你也進來坐吧。”她和容箏學調香要學一會,慕白在外麵待著也挺無聊的,不如跟著進來坐坐。


    而對慕白而言,自是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宋清歡的安危方才安心,遂點點頭,轉身去停馬車去了。


    宋清歡帶著流月跨進了店鋪。


    櫃台後的小二見有人進來,忙迎了上來。今日的小二已經換了一個,並不認得宋清歡,隻殷勤地笑道,“這位小姐,請問是想看香料麽?”


    “我約了人。”宋清歡淡淡開口。


    小二一怔,忽的顯出一副恭謹之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請問是寒王妃麽?”


    宋清歡瞥他一眼,心知是容箏同他打了招唿,遂點點頭應了。


    小二忙道,“小的見過王妃娘娘。”


    宋清歡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


    “請王妃在此稍候片刻,奴婢這就去請小姐出來。”小二行一聲禮,命人奉了茶上來,親自下去請容箏。


    很快,樓梯處有腳步聲響起,抬頭一瞧,是一襲天青色裙衫的容箏從樓下走了下來,襯得人淡如蓮,容貌雖不及宋清歡,卻亦有一分清麗婉約的姿態。


    她急急走到宋清歡麵前,福身一禮,“民女見過殿下。”


    宋清歡伸手將她扶起,笑意清然,“我瞧著容姑娘很是投緣,容姑娘若是不介意,直接喚我清歡便好。”


    容箏長睫一顫,很是吃驚。


    昨兒宋清歡突然出現在沉香閣,還提出要學調香的手藝,讓她著實嚇了一跳。她自問與寒王妃從來沒有過交集,也從未聽過寒王妃對製香調香之法感興趣,所以難免存了幾分心思,急急讓人去查了查寒王妃的情況。


    不過卻並未查出什麽有用的信息來。


    寒王妃原是聿國帝姬,寒王殿下還是說涼國丞相時便求娶了她,後寒王殿下歸國,封王後也將已懷孕的王妃接至了臨都。一個月前,寒王妃生下了儀嘉郡主,前兩日剛辦完滿月宴。


    這便是她查到的大概信息。


    若說還有什麽的話,那便是之前寒王妃曾來過臨都參加奪劍大會之事了,不過這隻能說明寒王妃武功高強,與她想學調香之事壓根就扯不上關係。


    心中沒底,卻也沒有旁的法子,今日一早便惴惴不安地在此等著了,卻沒想到,寒王妃第一句話,竟是叫自己喚她清歡?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寒王妃好像對自己有莫名的好感?


    見她麵上有幾分不自在,宋清歡輕笑出聲,“容姑娘可能不知道,從前我父皇睡眠不大好,我在聿國的時候便學了幾手調香的法子。來了臨都之後偶然間聽說了容姑娘的名聲,便起了結交之心。”


    她揚了揚眉梢,清亮的眸光柔和地落於宋清歡麵上,“昨日一見,覺得容姑娘頗合眼緣,容姑娘若是覺得我唐突了,便隻當我方才那話沒說便是。”


    容箏抿了抿唇,心知宋清歡雖這麽說,但這種情況下麵,自己著實不大好拒絕。


    一則她的身份擺在那裏,願意與自己結交自是自己的榮幸,又怎好托大推辭?


    二則她也覺得寒王妃性情溫和,似乎並不像傳言中的清冷孤傲的模樣,若能得這樣一個朋友,似乎也不是壞事。


    想到這裏,抬了頭,嘴角揚起一抹略顯青澀的笑意,“承蒙王妃看得起,那容箏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頓了頓,遲疑著開口道,“若是殿下不嫌棄的話,喚我阿箏便好。”


    “好。”宋清歡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嘴角笑意嫣然。


    一旁的流月目瞪口呆地瞧著。


    她承認,這位容姑娘看上去的確是人美心善的模樣,但殿下素來是清冷的性子,怎會如此輕易地喜歡一個人,還主動示好?


    她怎麽想都有些想不通。


    “那,殿……清歡若準備好了的話,樓上請吧?”容箏拱手一讓,因著一開始沒來得及改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頰邊兩個淺淺的酒窩,給她清秀的容顏添了幾分可愛。


    “好。”宋清歡點頭起身,隨容箏一道往樓上走去。


    二樓隔成了雅間,供身份較尊貴的客人使用。容箏推開一間,請了宋清歡進去。


    兩人在長幾前對坐下來。


    幾上各種香料藥材調香工具都已準備好了。


    容箏一一掃去,忽然發現之前有些緊張,一時忘了一味很重要的香料。她忙歉意地同宋清歡說明情況,請宋清歡稍等片刻,起身下了樓。


    到了樓下,小二正好讓人給宋清歡上茶水去了,大堂中沒有人。


    她找到了缺的那味香料,麵露喜色,剛要轉身,卻聽得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容箏微斂了笑意,朝後望去。


    卻見晨光之中,一玄衣男子大踏步而入,劍眉星目,身影挺拔,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氣韻。


    她一怔,猝不及防撞入那人幽深的眸子中,心跳忽的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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