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心思轉了幾個彎,眼底有戾氣纏繞,眉頭狠狠皺成一團。


    如果此事是君徹指使,他的目的自然是將君殊拉下馬,從而鞏固自己的地位,卻沒想到被君殊看出了端倪,無奈之下,隻能讓那小內侍當替罪羊。


    如果此事是君殊指使的話……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昭帝沉沉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一眼立在一旁的沈初寒。


    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涼薄清冷的神情,見他望來,微一頷首,沉聲道,“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昭帝皺了皺眉。


    似乎,君殊就是這般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不過想想也知道,年級輕輕便能坐上涼國丞相的位子,一定不是什麽等閑之輩,方才那樣的冷靜,也不過是篤定自己的真實身份罷了?


    想到這裏,昭帝眉眼一動。


    是了,隻要再來一次滴血驗親,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了!


    如果君殊當真是自己的骨肉,那麽,方才的一切,想來就是君徹的指使,為的,就是敗壞君殊的名聲,讓他從此在昭國無法立足,也好讓自己徹底厭棄了他。


    如果君殊不是自己的親生子,那麽,那碗被動了手腳的水也好,在他麵前以死抵罪的內侍也好,都隻是幌子,目的就是為了將焦點引到君徹身上,從而模糊他不是自己親生骨肉的事實!


    這麽一想,眸光愈發寒厲。


    不管是哪種可能,他這兩個兒子,還真真不是什麽普通角色。


    眉眼微沉,看向身邊的鐵甲衛,“你們先退下吧,把屍體拖出去!”


    “是。”見昭帝這裏沒什麽危險,領頭的鐵甲衛應一聲,指揮人抬起五兒的屍體朝外走去。


    “匕首留下。”昭帝看一眼鐵甲衛手中的匕首。


    鐵甲衛一愣,將入了鞘的匕首恭恭敬敬交還給了昭帝。


    君徹瞳孔微狹。


    父皇要迴匕首是為了做什麽?


    他握了握拳頭,心底的不安感更甚。


    這時,昭帝掃一眼眾人,再次開口,“既然方才那碗水被人動了手腳,那麽,方才滴血驗親的結果便算不得數。”


    一頓,看向王喜,“你再去端碗水來,你親自去,打井裏的水。”直接從井裏打上來的水,又是王喜親自經手,就算再有人想動手腳也找不到機會了。


    王喜躬身應了,匆匆出了大殿。


    聽到昭帝要再次滴血驗親,原本沉寂下來的群臣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眾人都覺得當前的形勢有些撲朔迷離。


    那碗水被動了手腳,究竟是何人指使?


    昭帝如今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又是怎麽迴事?


    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剛剛那一出是君徹的手筆,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君殊上位。但也有少數人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總覺得一旁的沈初寒在這件事中也脫不了幹係。


    心思各異間,前去打水的王喜迴來了。


    眾臣朝旁退去,給他讓出一條路來,眼睛死死盯住他手中那碗清水。


    王喜也走得有幾分小心翼翼,一時間覺得自己手中那碗水重逾千斤,生怕一不小心又發生什麽突發狀況。


    總算是小心謹慎地走到了昭帝麵前。


    “皇上。”他捧著碗,朝昭帝行了個禮。


    “不用多禮了。”


    昭帝從龍椅上起身,走到他麵前,將匕首拔出,再次果斷地在小指頭上割了道口子出來,然後伸手一擠,有血滴落入水中散開。


    他抬了眸,將匕首遞給沈初寒,沒有說話。一旁的太醫忙上前,替他包紮好了傷口。


    沈初寒接過,也二話不說,又在手指上割了道口子出來。


    “噠”的一聲,有一滴血從傷口處落下,滴落水中。


    耳邊的唿吸聲頓時輕緩了許多,無數雙眼睛盯著那落入水中的兩滴血,大氣也不敢出。


    血滴落入水中後很快散開,慢慢朝先前昭帝的血擴散,很快便融合在一起!


    昭帝和沈初寒的血,果然相融了!


    兩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的刹那,周圍人都是唿吸一沉,神情各異地盯著水中已經分不出區別的血絲。


    君徹瞳孔睜大,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怎麽可能?君殊竟當真是父皇之子?


    他眼前一黑,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昭帝也是驚詫不已,死死盯著王喜手中的那一碗水。


    說實話,在這之前,他對沈初寒的身份越發懷疑起來。當年蕭菱伊的解釋他雖勉強接受了,但心底總有個疙瘩在那裏。


    而且,沈初寒此番迴來,一看便來者不善。先前之所以會承認他的身份,不過是為了製衡君徹日益膨脹的野心,可這幾日觀察下來,他卻覺得,論能力論謀略,君徹還遠遠不如他。


    心底不由生出懊惱之意。


    別到最後雖然將君徹打壓了下去,卻給自己引來一個更強勁的對手。


    因為目前看來,雖不知他此時迴來的目的如何,但他對自己並沒有多少好感,最後會不會對自己的地位產生威脅,還真不好說。


    這麽一想,心中難免對沈初寒存了警惕。


    如果君殊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就有了足夠的理由對付他,這樣一來,既能趁機削弱君徹的勢力,也能將君殊徹底排除在昭國權利範圍之內。


    可沒有想到——


    君殊竟當真是自己的兒子!


    眼底情緒風雲變幻,一時神態沉沉沒有開口。


    沈初寒掃一眼昭帝,眼中一抹譏誚劃過。


    昭帝的心思他自然明白,隻是眼下他顯然已騎虎難下,除了承認自己的身份,別無其他選擇。


    也不開口催促,隻沉靜地立在一旁。


    看在底下眾臣眼中,竟對沈初寒莫名生出了幾分敬畏之情。如此喜怒不形於色的性子,實在是為君者的最佳人選。


    那些尚未選擇站隊的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隻要證實了君殊的身份沒有問題,後期他絕對會是君徹爭奪太子之位的強勁對手,而且,勝算比君徹要大得多。


    “皇上。”見昭帝久久沒有反應,底下又開始議論紛紛起來,王喜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昭帝驀然迴神,收起眼中複雜的情緒,嘴角掛上一抹欣慰的笑意,撫掌歎道,“朕就知道!”


    說著,示意王喜將碗捧下去給群臣看看證據。


    王喜兜了一圈,又走了上來,在昭帝身邊候立著。


    昭帝看向沈初寒,上前兩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帶欣慰又道了一句,“朕就知道!”說著,語氣愈發鄭重而喜悅起來,“殊兒,歡迎迴來!”


    昭帝這話一出,就算是給沈初寒的身份之爭徹底蓋棺定論了,沈初寒他,的確就是當年前往涼國為質的昭國三皇子,君殊。


    眾臣跪地高唿,“恭喜皇上,恭喜三皇子。”


    “眾愛卿都平身吧。”昭帝雖心中情緒翻湧,麵上倒是裝出了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嘴角掛著笑意,似乎心情頗好。


    “謝謝父皇。”沈初寒一禮。


    昭帝便又看向君徹。


    君徹臉上的猙獰和不甘還未來得及收迴,見昭帝猝不及防看來,隻得慌慌張張扯出一抹違心的笑意。


    “徹兒。”昭帝的臉色沉了沉,“前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瀚兒去世,熙兒……朕原本以為就隻剩下你一人能替朕分憂了,不過現在好了,殊兒既已迴來,以後你二人務必攜手共進,共同輔佐朕才是!”


    “是,父皇。”君徹聽出了他話中的警告之意,不管多說,老老實實應下。


    沈初寒也跟著附和。


    昭帝長舒一口氣。


    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了別的選擇。君殊的確是個人才,端看怎麽用罷了。若是用得好了,一定會讓昭國更加強大起來。眼下,也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剛想說兩句場麵話便宣布退朝,底下卻有人突然開口。


    “皇上,方才那水被人動了手腳之事,是否應該徹查?”


    昭帝臉一沉,朝說話之人望去。


    沈初寒心中一哂,也慢悠悠轉了目光。


    昭帝明顯覺得一開始那出大戲是君徹策劃的,之所以提都未提,不過是因為如今自己身份已定,若再打壓君徹,等自己成了氣候,便無人能壓製得住自己了,所以有意玩了手帝王權術,為的就是讓兩方互相製衡。


    他息事寧人的態度已這般明顯,卻還有人如此“不識趣”,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這般大膽。


    有人脫列而出,朝上首的昭帝一禮,不卑不亢站於殿中。


    沈初寒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昭國大臣他早已認了個全。此時站出來的人,乃戶部尚書舒德義,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德妃娘娘舒玥的兄長,已過世的四皇子君瀚的親舅舅。


    當初君瀚在知返林中身亡,因入林前便簽訂了生死狀,所以昭帝並沒有徹查,此事便這麽草草結了案。


    然而德妃和整個舒家都清楚得很,殺死君瀚的人,除了君徹,沒有旁人。


    隻是,君徹如今羽翼漸豐,又漸漸有與皇後合作的趨勢,再加上昭國已是子嗣稀薄,根本無人能與其正麵抗衡,所以德妃和舒家想盡辦法,也動搖不了其根本。


    沒想到這個時候,君殊迴來了。


    當年蕭貴妃寵冠後宮,德妃與她自是不合,但如今蕭貴妃已死,隻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曾經的敵人也能成為朋友,而這一次,便是舒家向沈初寒示好的時機。


    見說話的人是舒德義,昭帝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在君瀚之事上虧欠了舒家,但舒德義在朝堂之上這般公然與自己唱反調,還是讓他生出了不滿之情。


    心思一沉,緩緩開口道,“舒愛卿說得對,此事,朕一定會命人查個水落石出,也給殊兒一個交代。”


    “多謝父皇。”沈初寒淡淡道謝。


    昭帝點點頭,掃一眼眾人,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婁愛卿。”


    “臣在。”應聲出列的,是刑部尚書婁博。


    昭帝有心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為一旦此事牽扯出君徹來,君徹在與君殊的鬥爭中一開始便會落了下風,他想看到的是雙方互相牽製,而非一方強過另一方,所以不管怎樣,在這件事上,他雖不喜君徹的做法,但還是會想辦法保下他。


    “此事,朕就交給你去查辦,務必要盡快查個水落石出!”


    “臣遵旨。”婁博應了。


    君徹暗中舒一口氣。


    刑部尚書婁博是他的人,隻要後續他好好配合,這件事還是能圓過去的。


    舒德義的臉色沉了沉。


    皇上此舉,分明是在包庇二皇子。可是這話他自然不能說出來,若再多說,皇上的耐心有限,下一個要開刀的,怕就是舒家了。


    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以三皇子的聰慧,大概也能察覺到什麽。下一步要同他接觸,應該就容易些許了。


    隻要他們兩方聯手,就不信幹不掉君徹!


    這麽一想,暫且按捺住了心底的不甘,一低頭,退迴了群臣的隊伍之中。


    “好了,諸位愛卿沒有其他事的話,便就此退朝吧。”一頓,看向沈初寒,“殊兒,你隨朕來。”


    “退朝——”王喜上前兩步,宣布退朝。


    群臣謝恩,三三兩兩出了大殿。君徹眸色狠厲地看一眼沈初寒,拖著略顯不便的腿腳,也恨恨出了殿。


    至此,涼國丞相沈初寒正式退出了曆史舞台,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的,便隻有昭國三皇子君殊了。


    而這一變化,很快又將在雲傾大陸上掀起新一輪的腥風血雨。


    ------題外話------


    從下一章開始,小寒寒的名字夭夭就會直接寫作君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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