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麽?”


    宋清漪聞言大駭,像見了鬼似的,雙目圓睜,驚恐地盯著麵前的宋清歡。


    “你!你別想糊弄我!”她猶自嘴硬,麵上卻已顯出幾分色厲內荏的頹敗和心慌。


    宋清歡勾唇笑得愈加瀲灩清華,“我是不是在糊弄你,你明日便知了。”


    見她這般成竹在胸,宋清漪愈發驚惶不安,雙手在麵上摸了又摸,卻沒發現任何異樣。又仔細想了剛剛宋清歡揚手瞬間,似並未覺有粉末上臉,這才微定了心。


    恨恨瞪著宋清漪,目光愈加怨毒,“宋清歡,你最好不要給我耍什麽花樣!”


    宋清歡輕笑一聲,語聲清泠,凝眸淡視一眼,竟是再不多言,冷然拂袖而去。


    未發一言的沈初寒亦抬步跟上。


    宋清漪呆呆地看著他與自己擦身而過,神情怯怯,眼中有波光閃爍,唇一張,想說什麽,可目光觸及到沈初寒冰冷如霜的麵容,要說的話登時卡在喉中。


    一時心亂如麻。


    等迴過神,卻見沈初寒已走遠,身姿清皎如玉,愈發顯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


    她癡癡地望著沈初寒的背影,痛苦地一閉眼,一滴淚水從眼角悄然滑落。


    “殿下!”尚未睜眼,身後傳來染冬不鬱的聲音。


    她眼角一顫,忽的睜眼,淩厲的目光朝後射去,“本宮知道,你不必多言!”


    說著,恨恨拂袖,快步離去。


    *


    沈初寒與宋清歡出了禦花園,往宮外而去。


    因宋清漪那麽一攔,兩人落後了他人些許。此時,路上隻餘往來宮女內侍,饒是如此,仍有止不住的好奇目光朝他們望來。


    宋清歡有幾分心虛,偷偷撩眼看沈初寒一眼。


    卻見沈初寒目不斜視,眸光清寒如初冬薄霧。


    “阿初……”宋清歡嬌嬌糯糯開了口,一改方才的凜冽氣勢。


    沈初寒噙一抹淡淡弧度,斜眼望來。


    “怎麽了?”他淡問。


    "我救了蘇風銘,你會不會生氣?"宋清歡玲瓏杏目微眨,眸光流動。


    “阿綰覺得,我該生氣麽?”沈初寒淡笑。


    宋清歡搖頭,“不該不該,我救蘇風銘,也是為了合縱連橫。否則我們樹敵太多,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沈初寒依舊淺笑流光,“阿綰開心便好。不過……我怎不知阿綰竟對毒術有研究?”


    “流月擅毒,我閑來無事曾翻過她從重錦姑姑處得到的毒藥大全,裏頭恰對桃花醉有描述。”她勾一勾唇,“說起來,宋清漪倒沒錯,我確是瞎貓碰上死老鼠罷了。”


    “那催吐之法?”沈初寒微一揚眉。


    “那個……也是我偶然從書上看來的。”宋清歡眸光一眨,有一瞬的不自在。


    催吐的法子,她用到的是穿越前的知識。隻是,這等怪力亂神之事,她自不可能同沈初寒說明。


    沈初寒凝眸淺笑,轉了話題,“你那皇姐,倒是信了。”


    宋清歡知他所說是自己騙宋清漪對她下毒一事,唇角笑意愈深,“我那話,卻也不是毫無根據。若我沒猜錯,明日,她便該來求我了。”


    說話間,兩人已出了宮門。


    涼聿兩國馬車在宮外候著,前頭一輛簾幕垂下,車中有人。


    聽到腳步聲,素手挑開車簾,有玲瓏妙目望來,眼中盈盈切切,正是尹卿容。


    “沈相,你來了。”她語聲嬌軟,目光緊凝在沈初寒麵上,對他身旁的宋清歡視若不見。


    沈初寒輕“嗯”一聲,神情不改,轉眸看向宋清歡,語聲低喃,“阿綰,你先上車吧,等你得了空,我再去找你。”


    宋清歡應聲,也不看尹卿容,往聿國馬車停處走去。


    宋琰、宋懿和宋清漪自不會等她,此時隻餘宋暄一倆馬車,聞得動靜,挑簾望來,朝她一笑,沒有多言,目送著宋清歡上車後,複又坐迴車內。


    待各人坐穩,馬車隊緩緩往會同館駛去。


    “殿下,您當真對二殿下用了毒?”終於瞅著沒人了,流月憋不住,看向宋清歡一臉好奇。


    宋清歡淡笑不語,隨意把玩著手腕上的白玉手鐲,神情懶懶而閑適。


    沉星想了想,接口,“奴婢記得,殿下並無隨身帶毒的習慣?”


    宋清歡輕笑,語氣慵懶,“我確實沒給她下毒。”


    “那……?”流月不解,既如此,殿下為何說得那般斬釘截鐵?就不怕二殿下發現自己受了戲弄,又找上門來?


    “我雖沒下毒,她明日,卻定會上門來求。”宋清歡不疾不徐,漫不經心的口吻。


    她既敢說,便有十足的把握。


    車外有淡淡陽光灑進,覆於宋清歡長長的睫羽之上,細碎金光閃耀,悅目惑人。


    翌日。


    宋清歡昨夜宿得不錯,一覺睡到自然醒,惺忪睜眼,起身喚了流月沉星進來。


    “殿下今兒氣色不錯。”流月看著她紅潤麵色,笑眯眯絞著帕子道。


    宋清歡淺笑著接過她遞來的帕子。昨日接風宴上大出風頭,打臉了所有敵人,自是神清氣爽。淨了麵,又用竹鹽水細細漱過口,吩咐兩人傳早飯來。


    流月一一用銀針試過毒,見一切無恙,替她盛了碗粳米蓮葉羹遞來。宋清歡接過,小口小口喝著。


    窗外陽光明媚,和風煦暖,看上去似乎是頗為閑適的一天——


    直到,院外有熙攘嘈雜聲傳來。


    宋清歡將銀勺一放,眸色微凝,看向沉星,“去看看。”


    沉星應聲退下,不多會,去而複返。


    “殿下,外麵是二殿下。”沉星麵有詫異,遲疑著道,“二殿下……臉上起了好多紅疹子……正在外頭大吵大鬧,說讓殿下給她解藥。”


    流月瞪圓了雙眼,驚詫道,“二殿下竟真中毒了?殿下,這究竟是怎麽迴事?您昨日不是沒有給二殿下下毒麽?”


    宋清歡不緊不慢舀一勺青瓷碗中的粳米蓮葉羹,淡然開口,“她不是中毒,是過敏。”


    “過敏?”流月和沉星先是詫異,繼而恍然。


    宋清歡放下手中銀勺,看向窗外。院中杏花開得正盛,欺霜賽雪,滿院飄香。


    宋清漪的院中,則是滿院杜若。


    好巧不巧,宋清漪正對杜若過敏,而且,她自己並不知。


    前世,她也曾因接觸杜若而生出過過敏症狀,隻是當時接觸麵積不大,且很快消退,故未曾放在心上。


    不想,此次竟正好入住了開滿杜若的院子。


    昨日一瞧,宋清歡便發現她已有過敏跡象,這才將計就計,順勢教訓她一下。


    果然,宋清漪今日便發了作,這會子定然對自己又恨又怕。


    “你去告訴她,就說我沒有給她下毒,自然沒有解藥。”宋清歡看向沉星。


    沉星應了,退出房間。


    “殿下不打算救二殿下?”流月好奇道。


    “自然要救的,不過,不是現在。”宋清歡勾唇,眼底一抹深意。


    外頭的喧囂吵鬧聲又持續了一陣,方歇下去。宋清歡心知,以宋清漪的性子,定不甘心就此離開,所以才鬧將了許久。


    氣定神閑地用完早餐,她開口吩咐,“準備一下,待會隨我出去。”


    “殿下要去哪裏?”


    “去藥鋪。”宋清歡起身走到梳妝台前,招手喚了流月過來替她梳妝。


    不想,今兒這早上,注定不太平。


    剛收拾妥當準備出門,卻又有當值的宮女進來,朝宋清歡一禮,“殿下,宸國三皇子求見。”


    宋清歡彼時正在妝奩匣中挑揀耳墜,聞言手一頓,很快清泠開口,“不見。”


    宮女微愣,不敢多說,退了下去。


    宋清歡挑了對白玉水滴狀耳墜帶上,反不急著出門,叫沉星拿了本書,斜倚在軟榻上,不疾不徐翻看起來。


    沉星流月知曉她約莫是為了避開蘇鏡辭,沒有多說,隻恭謹侯立一旁。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宋清歡終於放下手中書卷,閑閑舒展了一下筋骨,看向兩人,“走吧。”


    流月和沉星應了額,隨宋清歡一道往外走去。


    不想,剛出聽荷院,沒走多遠,便見前頭一人熟悉的身影,正是蘇鏡辭。


    他站在出會同館的必經之路上,頭微垂,神情晦暗不明。


    宋清歡見此,心知今日怕是避不過了,腳步未停,依舊從容前行。


    蘇鏡辭聽得腳步聲抬頭,見是宋清歡,麵上一喜,迎了上來,“舞陽帝姬。”


    宋清歡淡淡一瞥,“三皇子有事嗎?”


    “風銘今日已大好,我是來感謝舞陽帝姬的。”蘇鏡辭凝視著她,眉間淺笑,好一位明朗公子哥。


    宋清歡隻一眼,很快挪開目光。


    “舉手之勞,三皇子不必謝我。”她語聲淡淡,繼續往前走去。


    “蘇某向來說話算話,那日在接風宴上我便說了,隻要帝姬能救迴風銘,無論帝姬提出什麽請求,蘇某定當應允。”他眸光切切,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清歡,心中泛起一抹苦澀。


    明明建安之時舞陽帝姬對他還是笑意盈盈的模樣,怎的不過數月,卻已宛若陌生人?難道……當真是因與沈相有了婚約之故?


    心中到底不甘。


    抿一抿唇,意有所指,“沒想到沈相對帝姬,竟如此上心。”


    昨日接風宴上沈初寒對宋清歡的維護,眾人皆看在眼底,蘇鏡辭心中難免情緒翻湧。


    若說他多喜歡宋清歡,似乎還並未達到那樣的程度。可看著她對沈初寒露出如花笑靨,心底又難受得緊。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喜歡?


    宋清歡神情古怪地瞥他一眼,淡然開口,“三皇子欠我的人情,我記下了。三皇子也不必謝我,我救八皇子,隻是不想讓昭涼兩國漁翁得利。”


    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蘇鏡辭心中黯然,垂眸苦笑,注意力落在她方才所說的話上,眸色忽而一亮,“帝姬,不想涼國得利?”


    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宋清歡開口,“沈相是沈相,涼國是涼國。三皇子不必混為一談。”話語間,帶了親密和維護之意。


    蘇鏡辭微怔,心頭愈加苦澀。


    怔愣片刻,方才迴神,抬眸一瞧,卻見宋清歡已走了好幾步院,身姿清嫋,似乎……似乎有些熟悉?


    他心頭掠過一個人的身影,狐疑地眯了眯眸子。猶豫一瞬,終是快步跟了上去。


    宋清歡並不討厭蘇鏡辭。隻是,她不想讓沈初寒多想,所以才對蘇鏡辭如此冷淡,也好趁早打消他心底對自己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她出了會同館,四下一掃,流月叫來的馬車已停在了會同館前,車夫見她出來,迎上來一禮。


    宋清歡點頭應了,剛要在流月和沉星的攙扶下上車,卻聽的蘇鏡辭在身後喚她。


    想了想,還是駐了足。


    蘇鏡辭匆匆行到宋清歡跟前。


    “三皇子還有事嗎?”宋清歡依舊是淡淡的神情。


    蘇鏡辭呆呆地望著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急急開口,“你……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沈相?”


    宋清歡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蘇鏡辭卻以為她的沉默代表了默認,眸光一亮,急急開口,“我就知道!難怪你這次對我這麽冷漠,一定是沈相同你說了什麽對不對?”


    宋清歡哭笑不得。


    蘇鏡辭他,未免也戲太多了些。


    他究竟是從哪裏得出的這個結論?


    神情冷了冷,“三皇子未免想多了。”說著,不再理她,轉身上了馬車。


    蘇鏡辭猛然抬頭,正好瞧見她彎腰上車的側顏,眸光不經意一掃,落在鎖骨某處,麵上突然色變。


    等他迴了神,簾櫳已落,馬車悠悠然駛出了桑梓巷。


    他立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已經消失在視線中的馬車,臉上慘白如紙,仿佛突然間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一般。


    方才他在宋清歡鎖骨處瞧見的東西,是一根細細的紅繩。


    而那條紅繩,他曾經在宸國皇宮那個叫青兒的小宮女身上見過!


    當時一見青兒,便覺她身上氣韻好生熟悉,竟讓他想起了舞陽帝姬!隻是舞陽帝姬遠在聿國,怎麽會出現在宸國皇宮?實在是匪夷所思,遂打消了這個想法。


    後來除夕宴散後,他心中到底存了幾分疑惑,派人在宮中找過這個青兒。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人翻遍了整個皇宮,都沒有再見到過這個青兒的影子!而當時同青兒一道的那位蘭兒,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本想找蘇妍問個明白,但彼時父皇宮中遭劫,蘇妍又突然間變得萎靡不振,他便暫且放下了此事。


    方才瞧見宋清歡的背影,竟又讓他想起了青兒!


    本以為是自己想多了,可那根紅繩,卻明晃晃地刺痛了他的眼!


    難道……當時出現在宸國皇宮的那個神秘青兒,竟當真是舞陽帝姬所扮?她出現在宮中的目的是什麽?與當晚父皇宮中遭劫的情況是否又有聯係?


    這麽一想,脊背忽的升起一股子涼意。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看透過這個看似沉默少語的舞陽帝姬。


    另一廂。


    宋清歡出了桑梓巷,吩咐車夫帶她去城中的藥鋪。


    主仆三人下了車,進了藥鋪。


    在藥鋪中待了約一盞茶的時間,三人又走了出來,流月手中還提了包藥材。她們依舊上了馬車,吩咐車夫迴會同館。


    迴了聽荷院,宋清歡便將自己關在房中,開始處理從藥鋪中買迴的藥材和香料。


    那日接風宴上蘇風銘中毒一事,她深刻意識到這次奪劍大會的殘酷性。下毒,暗殺,刺殺,這些手段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怕會成為家常便飯。


    她自己尚好,心中卻有些擔心五皇兄。


    五皇兄自己對醫毒之術沒有研究,身邊又缺少像流月這樣會用毒的人,就算她多加注意,也難免防不勝防。


    所以這才買了藥材迴來,準備調配一些日常的解毒香料出來,關鍵時刻或許也能應應急。


    日頭漸漸西斜。


    見香料已調得差不多了,這才長長舒一口氣,將其裝在備好的香囊中,正準備派流月給五皇兄送去,忽見流月匆匆推門而入。


    她微微蹙眉,“怎麽了?”


    流月一福,“殿下,太子殿下求見。”


    宋清歡勾一勾唇,看來,替宋清漪說情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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