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高台上的人麵色俱是一沉。


    皇後眼瞳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越跑越近的馬匹,目光盯著那馬匹上馱著的受傷之人,雙手顫抖得厲害。


    宋清歡也是大吃一驚。


    宋琰居然受傷了?而且看樣子,還傷得不輕!


    驚訝之際,皇後狠厲的語氣猛地響起,“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太醫?!”


    身後的宮女慌慌張張應是,忙不迭請太醫去了。


    皇後豁然起身,卻是腳步一虛,身子歪了歪方才站穩,一旁伺候的貼身宮女繡夏忙出手扶住她。她卻一把打開繡夏的手,跌跌撞撞走下高台。


    皇上也是又驚又駭,看向身後的鍾懷,“快,去看看出了何事!”說著,也跟著起身站起。


    宋清歡伸手扶住他,攙扶著他下了高階。


    此時,那幾匹快馬已行到高台之下,有內侍挪了兩張坐榻過來拚在一塊,太子被人小心翼翼從馬背上搬下,放置到了坐榻上。


    皇後看著躺在那裏了無生氣的宋琰,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嘴唇蠕動了幾番,終是哀嚎出聲,一把撲了上去。


    “我的琰兒!”


    此時的她,那裏還有往日端莊高貴的模樣?


    宋清歡沉了目色,打量著榻上的宋琰。


    他背部中箭,箭頭沒入血肉,鮮血直流。那箭頭處帶有倒刺,隨行的人不敢貿然拔出,隻能用布料草草包紮住,卻止不住不斷外流的鮮血,將整個背部的衣衫都染紅了,看上去觸目驚心。


    高台上原本坐著的妃嬪紛紛走了下來,不遠不近地瞧著,皆是目色驚恐。


    這時,有宮女的聲音由遠及近,“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快讓開!”


    眾人讓出一條道。


    隻皇後趴在宋琰身旁,悲痛欲絕。


    宋清漪見狀,紅著眼眶上前將皇後扶起,在她耳旁低低安慰,“母後,太醫來了。您放心,有太醫在,琰兒一定不會有事的。”


    皇後這才在她的攙扶下顫巍巍站起,眸色陰沉得可怕。


    “快!快給太子醫治!救不好朕唯你是問!”聿帝對太醫怒吼一聲。


    太醫戰戰兢兢應了,提了藥箱上前替太子處理起傷口來。


    趁此機會,宋清歡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遍在場眾人。


    如果太子中箭一事不是意外的話,嫌疑最大的,就是寧貴妃和宋懿了。可這般望去,寧貴妃眼中的愕然之色不似作假,甚至還有幾分緊張。顯然她也明白,一旦太子出事,自己和宋懿必是頭一號嫌疑人。


    宋清歡沉思。


    太子重傷,寧貴妃和宋懿是當真無辜,還是刻意製造出這個假象好洗脫嫌疑?


    這時,她見太醫已經將太子背上的箭矢給拔了出來,眸色微凜,鬆開聿帝的手上前,將那支箭拿在手中仔細觀察。


    箭倒是普通的樣式,箭尾處沒有任何標記。


    宋清歡目光微凝。


    為了防止射中的獵物混淆,今日參加騎射比賽的參賽者所用箭矢都是特製,每個人的箭尾都會刻上名字。


    這支箭的箭尾上既然沒有任何標記,就說明宋琰的中箭並非意外。要麽,就是林中還藏了其他人,要麽,就是參賽者中有人早有打算,偷偷將沒有任何記號的箭帶了進去,再伺機射中了宋琰。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這都是一樁蓄謀已久的殺人案!


    想起昨夜草料場那場蹊蹺的大火,今兒騎射大會又出了這等事,看來,有人是盯上他們了!


    隻是,這幕後黑手的目標究竟是誰?


    是太子?是父皇?還是參加春獵的所有人?


    春日的溫度已漸漸和暖,暖風拂麵,舒適宜人,站在陽光之下,宋清歡覺得有幾分背脊有幾分涼意透上。


    太醫很快將太子的傷口簡單處理了一下,抬頭看向聿帝,“皇上,太子殿下的血已經止住,雖然傷口很深,但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隻要好好迴去靜養,不會有什麽大礙的。”


    聿帝聞言長長吐一口氣。


    皇後聞言,緊繃的身子猛然一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宋清漪身上,竟有幾分站立不穩,麵上帶著難以遏製的狂喜。


    一旁的寧貴妃低垂了頭,眸光閃爍,神情晦暗不明。


    吩咐內侍小心抬著太子迴了下榻之處,皇後不放心,跟了過去,臨走時在宋清漪耳旁低語了幾句。


    宋清歡冷眼瞧著,知道皇後約莫是吩咐宋清漪在此瞧著,看究竟是誰敢對太子下毒手。


    出了太子莫名中箭一事,這騎射比賽自然是比不下去了。


    聿帝陰沉著臉迴了高台上的席位,看向鍾懷,示意他將林中的人都召集迴來。


    三長兩短的急促而尖銳的哨聲響起,傳入林中,悠悠迴蕩。


    這是比賽的暗號。


    一旦聽到三長兩短的哨聲,就說明有緊急情況發生,參賽之人需即刻停止比賽,趕往跑馬場匯合。


    沒等多久,林中陸陸續續有馬蹄聲傳來,放目遠眺,果見許多匹駿馬馳騁而來。


    宋清歡微微擰眉。


    不過片刻,原本空蕩蕩的跑馬場便聚集了不少人。


    離比賽結束隻剩一個時辰不到了,這個時候吹哨,究竟是為何事?


    大家麵麵相覷,皆麵露疑惑之色。


    見底下一片吵吵嚷嚷,宋清歡心知在這裏問不出什麽,眸色微斂,看向聿帝提議,“父皇,這裏人多口雜,若想弄清楚方才在林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是一一相詢為好。另外,太子皇兄之事不是意外,父皇還是派人將大理寺卿請來吧。”


    聿帝一驚,抬眸詫異望去。


    太子中箭一事確實蹊蹺,可說是意外也並非不可能,舞陽為何如此篤定?


    宋清歡便將方才觀察到的箭矢情況說與了聿帝聽,並附上了自己的推測。


    聿帝果然信了,沉吟片刻,招來鍾懷吩咐低聲幾句。


    宋清漪坐在一旁,看著宋清歡和聿帝“互動”頻繁,眼中閃過濃濃不甘。她起身上前,在聿帝身旁坐下,麵露憂色,“父皇,琰兒一事……說不定是有人蓄意為之,還請父皇詳查。”


    聿帝“嗯”一聲,寬慰道,“平陽放心吧,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與聿帝一同觀賽的妃嬪們自沒有嫌疑,留在此處也是無用,反而易鬧得人心惶惶,聿帝便發了話,遣她們先迴去。


    太子中箭可不是小事,眾妃嬪知曉這其中的利害,不敢多言,行禮後陸陸續續退下。


    聿帝的目光落在一人背影之上,眸中一抹異色閃過,唇瓣動了動,低沉的聲音響起,“貴妃,你先留下。”


    被叫住的寧貴妃眼睫一顫,眼眶中湧上水汽,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旁的情緒。然而轉身的瞬間,眼中水霧迅速消散,又恢複了人前的明豔和光鮮。


    她朝聿帝盈盈一福,不疾不徐應一聲,“是,皇上。”


    與此同時,方才進入林子裏的參賽者也翻身下馬,議論紛紛地朝高台處聚攏過來。


    宋清歡和宋清漪一左一右伴著聿帝下了高台,走到眾人麵前。


    見聿帝神色凝重,似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議論聲漸小,每個人都疑惑而緊張地看著聿帝。


    聿帝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沉沉打量著眾人,目有異色。


    眾人愈發緊張起來,大氣不敢出,不知發生了何事。


    宋懿方才四下一看,並沒有看到宋琰的身影,心中不免打起了小鼓,終是沉不住氣,“父皇,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聿帝眸色幽深地看他一眼,“太子方才在林中莫名中箭。”


    “什麽?”宋懿一驚,人群中也傳來驚叫聲和倒吸涼氣的聲音,一時又議論紛紛起來。


    “安靜!”聿帝擰眉一喝。


    眾人一抖,不敢再多言。


    宋懿抿了抿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一頓,低沉了嗓音問道,“太子可有事?”


    聿帝意味深長地“嗯”一聲,“太醫方才看過,雖然傷得有些重,但應該沒有傷及性命。”


    宋懿心中五味雜陳,麵上也隻如釋重負般道了句,“太好了。”


    聿帝收迴目光,道,“太子中箭,極有可能是有人蓄意為之。朕並不想懷疑諸位,但很不幸,方才在林中之人皆有嫌疑,還請大家配合。”


    說著,示意鍾懷帶人上前,一一盤查,問清眾人的不在場證明。


    宋清歡在旁冷眼瞧著,沒瞧出什麽端倪,倒是見陸蓁蓁美目微閃,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心中失笑,看陸蓁蓁這模樣,竟當真對太子上了幾分心?就不知是對太子本人上心,還是對太子妃之位上心?


    參賽者不算多,不過二十來號人,很多又有護衛貼身跟著,所以片刻功夫便都詢問完了。


    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沒有人有落單的時刻,包括宋懿。


    如此說來,傷太子之人便不是出在這些人中,而是混入了外敵!


    聿帝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上林苑中竟然混入了居心不軌之人,這一次是太子,下一次呢,會不會是自己?!


    “今日的騎射大會到此結束,諸位先迴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啟程迴宮。”聿帝沉聲吩咐。


    眾人都察覺出了不對勁,不敢多說,三三兩兩迴了宮。


    宋懿望一眼聿帝,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抿抿唇朝下榻之處走去。


    轉身的瞬間,他聽到聿帝開口喚住宋暄。


    心思一沉,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宋暄不期然被聿帝叫住,駐足望去,“父皇有何吩咐?”


    “朕已經派人去請大理寺卿過來,朕想讓你負責此案,務必在大理寺的協助下,盡快找出兇手。”聿帝道。


    宋暄微愣。


    便是還留在此處的宋清歡和宋清漪也是怔住。


    聿帝沒有多說,隻眸色深沉地望著宋暄。


    宋清歡心中了然。


    太子遇襲,首要嫌疑人便是宋懿,所以這樁差事才落在了宋暄頭上。


    若是辦得好了,父皇對五皇兄的印象會進一步改觀,如此難得的機會,自然要好好把握才是。


    宋暄心中明了,垂首一禮,“兒臣一定不負父皇所望,盡快查明兇手。”


    “好。大理寺卿很快便到,你也先迴去,待他來了自會去找你。”


    “是父皇。”


    聿帝看迴鍾懷,“傳令下去,明日一早便啟程迴宮。另外,今晚記得加派人手四下巡邏,不要讓人有可乘之機。”


    鍾懷應是。


    聿帝興致勃勃地來,卻出了這種事,心情自是沮喪,也沒多說,拍了拍宋清歡和宋清漪的手,示意她們先迴去,也轉身迴了宜春宮。


    宋清漪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暄和宋清歡一眼,帶著宮女轉身離開。


    宋暄歎一口氣,似有心事。


    “怎麽了五皇兄?”宋清歡撩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父皇最近的態度有些模棱兩可,我心中總有幾分不安。”


    宋清歡笑,“依我看,並沒有模棱兩可,隻不過是發現了你的能力,更加重用你罷了。”


    “話雖如此,我總有幾分不心安。”宋暄道。


    “好啦五皇兄,你就別多想了,眼下還是盡快查出對太子下手之人才好,否則……”壓低了聲音,“宋懿那邊定會拿此事大做文章。他眼下已經把你視作眼中釘了。”


    宋暄沉然一點頭,“我知道了,歡兒,你也先迴去吧,又是走水又是中箭的,我總覺得這上林苑不太平,你務必要小心。”


    “我明白,五皇兄也是。”言罷,告辭迴了蒹葭院。


    是夜。


    星河璀璨,月色迷人。


    因著白日之事,上林苑中人人自危,皆閉門不出,隻有神色肅穆的期門騎在上林苑中頻繁巡邏,氣氛有一絲緊張。


    太子遇刺,非同小可,為防有人再下毒手,太子所下榻的甘棠院抽調了不少期門騎過來嚴密把守。


    太醫看過後,本言無事,不想太子下午忽發高燒,把所有人都嚇壞了。皇後親力親為照顧了好幾個時辰,到亥時,太子的燒終於退了下來。


    太醫舒一口氣,伺候的宮女內侍也舒一口氣。


    “太子當真無事了?”皇後目色冷凝看向太醫。


    太醫抹一把額上的汗珠,躬身道,“迴娘娘的話,太子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候,相信過了今晚,明日定會醒來。”


    見他說得篤定,皇後眉頭微舒,擔憂地看一眼榻上麵色蒼白的太子,忽覺有些眩暈。


    她閉了閉眼,虛弱地扶著桌子坐下。


    身後隨行的宮女見狀,忙上前攙扶一把,低聲勸道,“娘娘累了好些時候了,太子殿下既已無事,您不如先迴宮歇著吧。”


    皇後擺擺手,本欲拒絕,眼前卻忽的又是一黑。


    她午膳本就沒吃多少,晚上擔憂宋琰的狀況,更是粒米未進,照顧了這麽久,難免心生疲憊。


    “娘娘,您也要保重鳳體啊,否則太子殿下明日醒來,見您為他操勞至此,定會內疚自責。”那宮女再勸。


    皇後歎一口氣,在她的攙扶下起身,“罷,既然太子已無事,本宮便先迴去歇息片刻。”


    冷冽的眸色往太醫身上一轉,“高太醫,太子就交給你了。”


    太醫忙應下,“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寸步不離,直到太子殿下醒來。”


    皇後猶自不放心,看一眼方才開口的宮女,“繡夏,你留下照顧太子。”繡夏是她的貼身宮女,性子穩重,有她在,皇後也放心不少。


    繡夏福身應了。


    皇後這才帶著宮人迴了宮。


    月色漸隱。


    此時,通往甘棠院的路上,出現一個纖細的身影。那身影腳步匆匆,時不時四下張望一番,似有些警惕。


    走了一會,月光從雲層中灑下,照在那身影之上,映襯得她膚白似雪,嬌俏可人。


    正是陸蓁蓁。


    陸蓁蓁放在身前的小手緊攥,眼眸撲閃,神情卻一抹堅毅。


    她要親自去甘棠院看看太子的情況!


    聽說太子被抬迴甘棠院之後發起了燒,情形有些不大好,她到底不放心,左思右想之下偷溜了出來。


    一路行得飛快,終於成功避開巡邏的期門騎到了甘棠院門口。


    出乎意料的是,甘棠院外圍了不少守衛的期門騎,把甘棠院箍得跟水桶似的,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她登時便愣住了。


    原本以自己的身份,大概央求央求守門的內侍便能放自己進去了,可沒想到竟有這麽大的陣仗,她如何能進得去?


    在原地猶豫片刻,見來都來了,終究不甘心就此打退堂鼓,深吸一口氣壯了壯膽,故作鎮定地走了上去。


    果然在院外就被攔住了。


    “本郡主來看看太子殿下!”陸蓁蓁揚了頭,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郡主,太子殿下現下不方便見任何人。”守門的期門騎冷冰冰道。


    “我就進去看看他,很快便走!”陸蓁蓁道。


    “抱歉殿下,皇上的命令,不能放任何閑雜人等進入。”期門騎一臉公事公辦的神情。


    陸蓁蓁又氣又惱,嗓音也拔高了些許,“你看清楚本郡主是誰!本郡主是閑雜人等嗎?!我不過就去看看太子殿下的情況,很快便出來,怎麽就不能進了?”


    陸蓁蓁在揚州張揚慣了,又是郡主的身份,如今被這期門騎毫不留情地拒絕,心中自然不忿。


    更何況,她確實擔心太子的情況。


    “除非郡主有皇上的手諭,否則屬下恕難從命。”


    “你……!”陸蓁蓁氣極,剛要怒罵,忽然聽到院內有聲音傳來,不由怔了怔。


    愣神的功夫,院門已被人打開,裏頭走出個背著藥箱的太醫來,見到門口的架勢,也跟著愣了愣。


    太醫認出了陸蓁蓁,朝她行了個禮,“下官見過長寧郡主。”


    陸蓁蓁擺擺手,急切道,“太醫,太子殿下怎麽樣了?”


    太醫長長舒一口氣,“太子殿下方才已經蘇醒,隻要好好養著傷口,就不會有大礙了。”


    陸蓁蓁聞言一喜,圓溜溜的大眼睛有霧氣湧上,“太好了!太好了!”她一激動,聲音不由大了些。


    太醫笑笑,拱手告辭離去。


    他今兒受的驚嚇實在太多了,好不容易太子蘇醒,又不需要他在此候著了,自然得趕緊迴房補補眠壓壓驚才是。


    目送著太醫走遠,陸蓁蓁有幾分遲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期門騎磨下去。


    正在猶豫之際,院門卻又開了,從裏頭走出一名宮女,看模樣有幾分麵熟。


    陸蓁蓁細細想了想,認出她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繡夏,心中一顫,皇後娘娘也在這裏?


    繡夏見是陸蓁蓁,有些吃驚,“長寧郡主?郡主來甘棠院有事嗎?”


    陸蓁蓁看她一眼,猶猶豫豫道,“皇後娘娘也在嗎?”


    能在皇後身邊當差的,自然都是人精,聞言眸色轉了轉,大概也明白了陸蓁蓁是來做什麽的了。


    “娘娘不在。先前太子殿下昏迷,娘娘讓奴婢在此伺候殿下。”


    陸蓁蓁這才鬆一口氣,將來意道出,“我來看看殿下,能否煩請繡夏姐姐通稟一聲?”繡夏是皇後身邊的人,自然要尊敬一些。


    “不敢。”繡夏微微欠了欠身,“隻是太子殿下剛醒,不知是否方便見客。請郡主在此稍等片刻,容奴婢進去通稟一聲。”


    “有勞了。”


    繡夏點頭,轉身進了甘棠院。


    陸蓁蓁看著她的背影,又是緊張又是不安。


    她這個時候過來,原本隻想看看太子的情況以安心,沒想到太子竟這麽快就蘇醒了,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自己貿然過來,太子殿下會不會厭棄了自己?


    可是,想起下午那溫柔的一幕,嘴角有溫柔的笑意漾起。


    他……他應該不討厭自己吧?


    正患得患失之際,忽又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看,正是繡夏。


    繡夏朝她微微一禮,“郡主,請隨奴婢來。”


    陸蓁蓁一怔,繼而狂喜。


    太子殿下這是……答應見自己了?!


    抬眸,見燈火中,繡夏正淺笑望著自己,不好意思地垂了頭,恐繡夏看出端倪,輕“嗯”一聲,跟在她身後進了甘棠院。


    繡夏的腳步很輕,似生恐擾了太子的休息。


    陸蓁蓁也屏住唿吸,越朝裏走,心跳得越快。


    太子的房中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隱隱還有一絲血腥味在裏頭,陸蓁蓁光聞著這氣味,就能想出當時太子中箭的兇險,臉色白了白。


    繡夏挑起珠簾,頓住腳步,請了陸蓁蓁進去。


    陸蓁蓁遲疑片刻,終是深吸一口氣,抬步踏進了房中。


    一眼,便望見靠在床榻上閉目眼神的太子宋琰。他雙眸微闔,麵色蒼白,卻絲毫不損容顏的精致,反而帶了一絲孱弱的美感。


    天家的這幾位皇子,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安靜的時候,更勾人。


    陸蓁蓁小臉止不住一紅,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


    這時,宋琰似聽到了動靜,睜開雙眸望來,眸底有冰冷閃過,卻在對上陸蓁蓁眼神的瞬間,倏地隱去。


    “長寧表妹。”他輕喚一聲,扯出一抹淺笑。


    陸蓁蓁看著那抹笑意,腦袋裏暈乎乎的,下意識上前,朝宋琰傻傻一笑,“太子殿下,您……您總算是醒了。”


    “抱歉,讓長寧表妹擔心了。”宋琰的聲音,帶了絲淡淡的沙啞,落在陸蓁蓁耳中,卻是別樣勾人。


    她覺得自己心跳得越發快了,兩頰都燒了起來。


    “長寧表妹是來看我的麽?”


    陸蓁蓁點頭,“我……我聽說了太子殿下中箭之事,到底放心不下,想來看看殿下的情況。”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今日的太子殿下,似乎格外溫柔。


    而且……而且他下午的時候,還將獵到的獵物分了些給自己呢!


    莫不是……莫不是……?


    陸蓁蓁羞答答地抬眸看宋琰一眼,複又垂了頭。


    見她這幅嬌羞的模樣,宋琰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卻被他很好地掩飾在唇角的淡笑中,“長寧表妹有心了。”


    麵上,是一派溫潤如玉,心底,卻是冷笑連連。


    如此蠢笨的女子,還妄想成為太子妃?簡直是癡人說夢!


    若不是突然知曉和婉長郡主手中握有一筆不菲的財富,他怎會對她如此好聲好氣?母後說得對,以陸蓁蓁的氣度見識,雖不夠格做太子妃,做個太子良娣倒也未嚐不可。


    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裏,而且……在如今宋懿步步緊逼的情況下,他確實很需要和婉長郡主的那筆錢。


    可憐陸蓁蓁滿心歡喜,哪裏知道麵前自以為是如意郎君的這人打的好算盤?羞答答拽著衣角,“殿下……殿下下午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們碰麵的時候,您不還好好的嗎?”


    聽到陸蓁蓁提起這話,宋琰眸色愈冷。


    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中箭的!


    他隻記得自己正在追逐一隻獵物,忽然聽得耳邊有淩厲的風聲傳來,尚未來得及轉身,便覺後背一痛,口中鮮血噴出。


    再後來,便沒了知覺。


    陸蓁蓁一見他陰沉的臉色,知曉自己踩了他的痛處,忙不迭寬慰,“殿下……殿下不用擔心,皇上已經派五皇子在徹查此事了。”


    五皇子?


    宋琰眉頭一皺。怎會是宋暄?


    難道……此事當真與宋懿有關?!心頭浮上一絲森冷,眼底有陰鷙一寸寸綻開。


    陸蓁蓁見他麵色陡然陰沉,心中一驚,不敢再說此事,隻得隨意撿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來說。宋琰也隻得耐著性子作陪。


    此時的宜春宮,同樣燈火通明。


    聿帝坐在幾前,雙目微闔,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假寐。


    夜風清涼,聿帝剛沐過浴,身上隻穿了單薄的裏衣,鍾懷怕他染上風寒,躡手躡腳地拿著披風上前,給聿帝披上。


    聿帝陡然警醒,眼眸半眯地看一眼鍾懷,“什麽時辰了?”


    “迴皇上的話,巳時三刻了。”鍾懷躬身。


    “太子那裏,可有消息傳來?”聿帝惦記著太子之事,到底睡得不安穩。


    鍾懷忙上前一步,麵露喜色,“迴皇上的話,方才高太醫派人來傳話,說是太子已經醒了,隻需好生養著傷口,不會再有大礙。”


    聿帝長舒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隻片刻,眉頭又擰了起來。


    太子雖醒,可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為何要對太子下手?


    一想起這,就頓時睡意全消。


    鍾懷慣會察言觀色,一抿唇,“殿下,太子中箭一事,想必五皇子會盡快查個水落石出。眼下時辰也不早了,您看……您還是早日歇著吧,明日還要趕早迴宮。”


    聿帝雖心煩意亂,卻也知眼下著急並沒有用,隻得長籲一口氣,點頭應下。


    鍾懷喚了人進來伺候聿帝上了榻,這才關上殿門退了下去。


    夜色愈加靜謐。


    涼風起,吹動殿外婆娑樹影。


    忽的,寂靜的夜色中響起幾聲輕微響動,宜春宮外守門的期門騎應聲倒下,胸口各插一支箭矢。


    不過瞬間功夫,有十幾名黑衣勁裝的黑影從四麵湧出,飛速逼近宜春宮。


    推開院門,院中當差的內侍望來,尚未迴神,有箭矢破空,穿胸而過。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響,院中的四名內侍四名宮女皆倒地。


    宜春宮雖防衛森嚴,但上林苑到底不比皇宮。此番帶來的期門騎算不得多,大半分布在上林苑中各處巡邏,小部分撥給了太子的甘棠院,留在此處護衛聿帝周全的,不到十人,皆被這群黑衣人悄無聲息解決。


    黑衣人手中提劍,迅速逼近大殿。


    殺氣凜然,怕是來者不善。


    殿門很快被挑開,迎著月色,四名黑衣人提劍入內,腳步飛快,直直朝內殿行去。


    側殿當值的內侍很快驚醒,甫一睜眼,便叫幾道黑影往內殿而去,眼眶猛地一顫,尖叫著出聲,“來人!有刺客!”


    “客”字尾音未落,隻見銀光一閃,一柄利劍直直飛來,插入他的胸前,怦然倒地。


    但他這一聲,驚醒了其他當值的幾名內侍,和內殿中本就淺眠的聿帝。


    聿帝神情一凜,背後忽的起了一身冷汗。


    有內侍尖叫著奔逃而出,被守在門外的刺客一刀結果,然這番動靜下來,周邊巡邏的期門騎被驚動,急急朝這邊趕來。


    黑衣人不敢戀戰,到了內殿,持劍朝榻上砍去。


    劍落下,卻非想象中的觸感,隻有錦被的綿軟,掀開一瞧,裏頭空無一人。


    黑衣人神色一凜,看向其他三人,“快搜!他一定還在這殿中。”


    四人迅速分散開來,在內殿四下搜尋起來。


    這時,方才持劍的那名黑衣人忽的眸色一冷,往一處望去。那裏,是一扇梨花木雕花鳥紋落地屏風,正是藏人的好去處。


    黑衣人手一擺,其他三人停止了搜尋,殿內陡然安靜。


    聽著屏風後麵傳來的淺而急促的唿吸人,黑衣人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一劍朝屏風劈去。


    屏風應聲而裂,露出後頭一臉驚恐的聿帝。


    聿帝有些許武功在身,在落劍的瞬間朝旁一滾,堪堪躲過了那道淩厲的劍氣。


    黑衣人眼中愈加冷冽,手中沒有半分猶豫,持劍又砍了過來,其他三人也圍攻過來。聿帝手忙腳亂地躲過兩招,終是不敵。


    眼見著那泛著銀光的劍尖到了眼前,忽聽得“砰”一聲,殿內的窗戶被人撞開,另一道黑影在地上就勢一滾,持劍朝黑衣人刺去。


    聿帝劍尖下逃生,渾身已嚇出一身冷汗。


    他不知這後來之人是何來曆,但見架勢,似乎是救駕之人,且武功頗高,一人對戰四人,竟是毫不吃力。又見窗外紛雜腳步聲漸近,怕是救駕的期門騎來了,這才微微喘一口氣。


    眸光一轉,見道道淩厲劍氣,逼得那四名黑衣人毫無招架之力。


    “嘶”“嘶”兩聲,兩人應聲倒地。


    另兩人見勢不對,轉身欲逃,卻被黑衣人一劍刺去,劍脫手,穿透一人身體,刺入另一人的後背。


    兩人雙雙殞命!


    聿帝渾身冰冷,瑟瑟地看著黑暗中的那人,唿吸都滯住,半晌,才戰戰兢兢擠出一句話,“你……你是何人?”


    那人卻將沾滿了鮮血的劍一扔,縱身躍出窗外,很快消失。


    聽得動靜的期門騎潮水一般朝宜春宮湧來,甘棠院外的期門騎亦被撤走,甘棠院外的守衛陡然薄弱下來。


    宜春宮與甘棠院隔得不近,因此房中之人並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期門騎一走,甘棠院周圍忽的安靜下來。


    房中,仍是一片暖意熏然的氣氛。


    陸蓁蓁的眼神有些迷離,她微垂了頭,耳垂一抹緋紅。


    她知道,自己該走了。


    可是,麵對這樣溫柔的太子殿下,她怎麽也抬不起離開的步伐。


    她一定是在做夢——


    眼前的太子殿下,神情溫柔,語氣和煦,看向自己的眸中,帶著如水的情意。那樣專注的神情,如墨玉般黝黑的瞳孔中隻餘自己一人,仿佛天地間隻剩自己和他。


    原本她隻是喜歡那個太子妃之位,可是現在,她喜歡太子殿下,勝過那個太子妃的位子。


    在揚州,她身份高貴,人人敬她畏她,唯獨沒有人,用這樣溫柔似水的眼神瞧過她。


    在這樣的注視下,她覺得自己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水。


    她喜歡太子殿下,好喜歡好喜歡!誰也不能跟她搶!迷離的眼中現一抹勢在必得的神色,眸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宋琰精致的麵容上。


    看著她癡迷的眼神,宋琰心中愈覺惡心。


    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時辰不早了,長寧表妹快迴去歇著吧,我已經沒事了。”


    陸蓁蓁雖不想走,卻也明白自己再多待下去就是不合禮數了,不情願地“嗯”一聲,起身站起。


    宋琰喚了繡夏進來,“派兩名期門騎護送長寧郡主迴去。”


    繡夏應聲,退出裏間下去安排。


    挑簾而出的瞬間,帶來一陣風,燭影“噗噗”地晃了晃。


    陸蓁蓁站在那裏,等著繡夏進來喚她。便是這最後能和太子殿下獨處的時光,她也不願意錯過。


    燭芯又燃燒掉一些,繡夏卻還沒有迴來。


    別說宋琰,便是陸蓁蓁也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猶豫一瞬,磨磨蹭蹭地朝外間走去。


    尚未走到珠簾處,一陣勁風迎麵而來,身後的燭火刹那間熄滅,房中陷入無邊的黑暗。


    陸蓁蓁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尖叫一聲,下意識朝宋琰處退去。


    宋琰臉色一白,手有些發起抖來。


    他掀開被褥,剛要起身,背部卻一陣疼痛傳來。可是這種情況下,他也顧不上其他,咬著牙起身,伸手去取掛在牆上的劍。


    眼看著要觸到劍鞘,忽的,有凜冽的氣息迎麵而來。


    眼眸一抬,一道銀光,直逼眼前。


    來人氣息了得,怕是來者不善!


    他一把抽出劍,在地上打了個滾,滾到了床榻旁邊,背部的傷口裂開,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


    陸蓁蓁哪見過這樣的架勢,怔忡一瞬,忽而迴神,想要出聲求救,卻發現自己已經嚇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雙腿一軟,正好跌坐在宋琰身旁。


    又有劍氣淩厲而來,直攻宋琰的命門。


    宋琰被突然跌坐在地的陸蓁蓁一嚇,有片刻的分神,卻正是在這片刻的功夫,劍尖如遊龍一般,轉瞬已盡在咫尺。


    隻聽得“嗤”一聲,利劍穿透血肉之聲在房中響起。


    刹那間,鮮血噴湧而出。


    錦緞被麵,白玉地磚,頃刻間被翻湧的血色染紅……


    ------題外話------


    終於有人領便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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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兩章,小寒寒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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