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炭火忽地蹦響了兩聲,火苗突然竄出又間隙漸滅,而後便給人一種暖融之感。


    蘇子衾被溫意沁暖,來時蒼白的臉色已漸好些:“太子殿下可是在為今晨詔旨而發愁?”


    “正是,我實在不明父皇深意。”


    蘇子衾忽而起身致歉:“您的太子之位起因於我,還望殿下恕罪。”


    雲昭擺手讓他且坐下:“這不怪你,我略聽母後說過一些,既然司雪閣主是你,還望蘇公子為我解惑。”


    他的這一番話說得平常但又略顯深意,蘇子衾迴味了一下他的語氣試探著詢問:“皇後娘娘?”


    聽得他疑問雲昭思忖良久肅然開口:“我若與你說實情,也請公子與我坦誠相待。”


    此言一出蘇子衾便知他知曉自己母親的真正死因了,原來皇後居然也知曉內情,遂道:“蘇某的確知曉母親並非是難產而死,隻是逝者已矣,蘇某從未想過將舊事重起,隻是遵從祖父遺願,欲保東政國安寧。”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指緊握至發白,隻是被外敞遮擋是以雲昭並未看見。


    “蘇公子此話當真?”雲昭觀察著他的表情,平靜未有波瀾不知是否可信。


    蘇子衾淺言道:“蘇某何時騙過殿下。”


    “那你隱瞞身份之事不算麽?”


    聽他其略帶了惱意的語氣,許是太子心中還是怪罪他長久隱瞞不禁莞爾:“請殿下細想,蘇某從未直接否認過,何來欺騙之說。”


    雲昭沉默,細細一想的確如此,也是怪不得他。


    此時小廝將茶盞端上,蘇子衾接過抹蓋輕吹後微微一品:“此茶可是殿下於交州給萬候品嚐的黃山毛峰?”


    “正是。”


    “那蘇某可沒有什麽幾假亂真的意思。”


    雲昭知道他在調笑自己遂赧道:“我曾不通世故,都是多虧了蘇公子多年提點,就連我的小廝也說我那日舉動頗有幾分你的風骨。”


    說到此處他倏地頓言,看著蘇子衾閑然自若的笑意心口霍然一亮。


    “莫非公子是有意而為?你早有扶我居於東宮之心!”


    蘇子衾默然凝神後緩緩抬眸直視雲昭,眼中氣勢逼人,清冽的聲音隨著爐香緩緩陳澱:“因為這天下必須是您的!”


    雲昭被他的氣場震的一怔,蘇子衾已微斂情緒自顧後言。


    “既然殿下知道我母親亡故真相想必也知曉檀妃的吧,您既要我坦誠相言我便絕無隱瞞。懷王,早知其生母檀妃故去真相!”


    “什麽?”雲昭微驚,雲暘居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從表麵上卻完全看不出來。


    “他因此事對太後懷恨在心,長久以往便生畸念,雖是身在朝堂,卻並未心係天下。”


    雲昭恍然,如此便可明白為何雲暘與太後的關係一直那麽糟了:“那父皇和祖母可是知道的?”


    “太後不知,但陛下已起疑心。”蘇子衾實言相對毫無隱瞞,“我身在司雪閣,自當承其宗旨計量天下蒼生,是以無心翻起舊事。但懷王不同,檀妃被冤與侍衛私通,死後被棄置亂墳崗連個牌位都沒有,他不可能就此罷休。”


    雲昭心下波瀾想起父皇詔書,口中喃喃道:“懷王,懷王,原來父皇已將懷疑之意隱在封號之中,以此告誡他懷思莫罔,可是既然這樣為何不直接讓他前去封地呢,隻要遠離京師就算他想重翻舊事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那是因為您啊。”蘇子衾側頭看著炭火,表層已燒的泛白,微有火風一拂便簌簌落了下來,“陛下封您為儲君是因司雪閣,讓懷王待留京都亦是因為司雪閣。”


    茶韻偏涼,雲昭靜靜聽著,緩緩呷下。


    “二皇子心機偏頗陛下不舍,隻好賜封讓他安於封地;四皇子心智不齊,尚無法自理;而五皇子則貪玩有餘耐心不足,自當難居儲君之位;其他皇子尚且年幼,隻餘您和懷王。”


    雲昭放下茶盞起身踱步近於爐前:“你知道我母後不喜我居東宮之位,適才我去請安便見她更添愁容。”


    蘇子衾亦起,隨居炭爐之側,緩緩言之:“殿下固有憂民之心,良善之德,生來就是這儲君之位的不二人選,想來您也不忍見這東政的天下將可能被懷王攪的不安寧吧。”


    雲昭伸手探向炭火的上方垂眸不語似在思索,半晌才道:“三弟聰慧,若是母事被良安,你怎知他不能治理好國家。”


    蘇子衾笑:“您也猶豫了不是,懷王固然聰慧,但手段往往與您相悖,必要之時甚視他人性命如草芥,無聽諫言。”


    炭星“啪”地突然又跳了一下,驚的思索中的雲昭反射性地往後退了一步。


    “或許他也能成為良君,然這實是一個未知數,殿下總不能拿天下蒼生做賭注吧。”


    末了雲昭緩緩應下:“我知道了。”


    “皇後那裏……”


    雲昭知道蘇子衾的提示為何意,母後本來就不願他身在儲君之位,就怕會從中作梗,於是道:“我會著力勸慰,蘇公子不必憂心。隻是現下情形,父皇為何既立我為太子又讓三弟輔助於我,難道他是真心因為三弟朝堂經驗豐富便讓他相助?但按事實而言,三弟未必肯甘居我下。”


    “蘇某今日以司雪閣閣主的身份前來便是擺明了站在您這一邊,有了閣中勢力與經驗支持陛下自會對您的從政之道更為放心。然隱患亦於此,陛下同時也憂心,若司雪閣功高震主的情形再現,豈不是重蹈覆轍?所以此舉大抵還在您與懷王之間猶疑,隻是現下他對懷王的疑慮心更重,是以您便占了優。”


    雲昭深深長歎一聲閉目凝思,半晌後對蘇子衾道:“我知道了,蘇公子請迴吧,以後定有諸多需要指導的地方,還得麻煩公子了。”


    蘇子衾見他表情沉靜拱手禮退:“殿下過譽了,蘇某告辭。”


    此言方畢慕暖就大步流星地進了來,小廝未及通報攔也攔不住隻得幹站在門口,雲昭知道慕暖的性子也不怪他,揮手讓他退下了。


    慕暖一進門就看到正欲往外走的蘇子衾,沒了自己給自己施加的束縛,再麵對他便覺輕鬆許多。


    “你急匆匆地趕來所為何事?”雲昭斂盡臉上情緒恢複常態。


    慕暖也不多話直接開口道:“表哥,你是不是舉薦了一位叫周愚的先生參加‘字比’。”


    蘇子衾霎一聽到這個名字便頓住了腳步,神色肅凜。


    雲昭迴道:“是,怎麽了?”


    “我今日與人去看熱鬧,與我同行之人覺得他在複試之時似是故意錯了一字,雖不知為何但為保險起見,還請表哥詳查此人背景。”


    雲昭聽後沉思,方欲應下就見蘇子衾又折身迴了來。


    “殿下,此人可是交州災民,並有一妹名綰綰?”


    慕暖聽到他提綰綰的名字詫異道:“你怎麽會知道。”


    雲昭看了看慕暖又看向蘇子衾同是疑惑:“你認得此人?”


    “是。”蘇子衾點頭,“此人原為益州人士,其母及妹走失後與祖母相依為命,安身於玉龍縣,司雪閣在益州之人曾偶然得知其親人去向,隻是順便裝作討水行客的樣子提醒了下他。在交州之時蒼長老見其與殿下交近,擔心他居心不良是以查過了他的身份,因此事太過巧合涉及到您的安危便謹慎地傳信於我再行查驗,確保了其身份隻是一介普通貧民,若殿下需要,蘇某可即刻令人將詳細呈來。”


    慕暖聽蘇子衾的這一席話聽的有些傻眼,還未及問雲昭便先開口。


    “不必了,我與他同行一路,他若有意加害於我何必等到此時。且來長安參加‘字比’的意見是我跟他提的,何來居心不良之說。”


    蘇子衾聽得此話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雲昭又對著慕暖道:“也多謝表妹前來提醒,代我謝過與你同行之人。周愚初來長安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不敢貿然入官,再者‘字比’的看客大多都是丁午街店鋪商者,能進入複試打開了名聲求得溫飽便不成問題了,且他剛剛尋得親妹,想與她時時陪伴也不是不可能,不論如何想必他自有考量。”


    此事畢蘇子衾再行退下,慕暖本想跟上去但想著他適才一番話便留了下來。


    “蘇子衾剛剛說司雪閣?這是怎麽迴事。”


    雲昭知道自己此妹苦追蘇子衾良久而不得,想必關於他之事定是好奇便道:“他乃司雪閣閣主。”


    “什麽?”慕暖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曾日日跟人卻絲毫未有察覺。


    雲昭見她頗有沮喪之態安慰道:“不止是你,我與他相交已久尚未察覺。”


    “欸?你與他交久!”慕暖一聽更沮喪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來過這裏!”


    雲昭笑:“以前他與我相見從未在府中,是以未有人知也是平常,此番他既然亮明身份自當前來拜會,也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罒▽罒*今天是個好日子,本文的存稿全部完成啦!來給你們個定心丸,可以安安心心看文叻,不用擔心兔子會棄坑!


    ☆、今秋戟陽折枝上 (8)


    皇帝正看奏章於書房,內侍總管進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氣的他將手中奏章狠摔在地,嘴裏厲厲道:“好個蘇子衾,竟然與吾施障眼法,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司雪閣閣主,現下吾倒是還動他不得了!”


    “陛下您消消氣,他不過一司雪閣主您可是當今天子,他亦是您的子民自然也在您的統管之下。”


    內侍總管隻能如此寬慰,可事實何是如此呢,連一個武林盟主都能婉拒陛下的相邀何況是聲名震震的司雪閣?


    皇帝閉眸凝神方淡下怒意:“罷了罷了,這般他便是表明與司雪閣同向,昭兒尚無經驗又惺惺愛民,司雪閣傾力助他吾也能輕鬆不少。對了,衛領那可有消息?”


    “未,自您下旨後他便片刻不敢掉以輕心,然懷王平常而為,未有異常之舉。”


    皇帝聽此豁然開朗:“吾本故意將雲暘封為懷王想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那沒動靜反而蘇子衾有所動,如此看來他與雲暘並非一心。”


    內侍總管聽出了皇帝口中的門道默念道:“一心?”


    皇帝笑著斜視他道:“你個老東西,倒挺會抓重點的,真沒白跟了吾一場。”


    內侍總管謙虛恭道:“陛下說笑了。”


    皇帝心懷釋下,便不介意地好心情給他解釋:“我說蘇子衾與雲暘‘異心’是因他有個不願雲暘重翻往事的緣由,而這緣由的線頭現在恰好在吾手裏,吾本還不確定,看來他可比吾想象的還要在意多了!”


    皇帝放下心來瞄了眼適才被摔至在地的奏章,內侍總管眼力見兒地撿起拍掉根本沒有的灰塵重遞於皇帝。


    皇帝隻接過便放下:“木鄲使臣將來,你去讓宮中酒侍令清點些窖藏,以備宴請之用。”


    “是。”


    蘇子衾離開後便迴到了蘇府中,而後換了身衣裳便去到錦園了。


    塘平正於正院木椅上仰躺著,老遠看去頗有頹然之態,聽到腳步聲方才起身,看清來人便埋怨道:“閣主,那個小丫頭無論進葉府前還是進葉府後我都借著由頭與她接觸許久,雖有些小機靈但到底天真爛漫並無隱患。”


    “我知道了。”


    “那我以後可以不去了?”塘平也是被驚著了,今日一去那小丫頭竟直言讓自己做她夫君,他們相差的歲數比她年紀還大,真真是嚇著自己了。


    蘇子衾沉默著沒說話。


    塘平起身到他身前討饒道:“我的閣主大人,您也太草木俱驚了吧,但凡與葉姑娘關係親近一點兒的人您都讓我查,可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太難纏了啊,您不知道她她她……”說到這塘平有些難以啟齒,複硬生生收迴了話語。


    蘇子衾揉揉太陽穴半晌開口道:“也許你說的對,不用再去了。”


    塘平一聽高興了,終於可以擺脫那個纏人的小丫頭了!


    “你別急著高興,我讓你辦的事怎樣了?”


    塘平一聽就又耷拉下臉來:“這事您可就太難為我了,連右護法都辦不到何況我呢!”


    “所以我才讓你想辦法。”


    塘平不滿地蹲下:“我辦不到,辦不到!那可是皇宮,還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況且連要尋的東西都不知道究竟什麽樣,且不說大海撈針,我就是有十雙眼睛也找不到啊。”


    蘇子衾也知難為他了,隻是自己實在因此事而惶惶不安,閣中有人親眼見到皇帝暗中去了福隱寺,不知自己和李國源均未討出的東西是否被他取走了,再三思量下他便去親證,誰知度善法師竟言“天地有命,誰可辨知”!自己憂極與之理論言其曾灼灼稱說:“時機未到”,未想度善法師竟稱,迴他的後一句自己和李國源均是沒聽到,那便是“人亦不對”。


    人亦不對,人亦不對!蘇子衾想著關在自己房中暗匣裏的那張紙字,先皇親筆書寫又劃去良多,可探那時他主意未定,但那到底隻是張稿底,最後成型之物不知是書召還是其他,亦不知所述究竟是哪一個選擇,但觀字稿留下的最後一條未劃去的選擇應是幾率最大,也是他最不堪迴首的記憶。


    蘇子衾不知葉琉漣此時正候在此府牆外左右徘徊。


    她與慕暖分開後拐去其他地方買了糖餅等零嘴,周勉自從被接到葉府後父親就不大允許她出門了,自然原來店裏釀酒的營生也就幫她辭了。好在父親允她在府裏研究,還讓兄長搜集了許多稀奇原料任她擺弄,她一向喜歡這個,看到那些稀奇原料更是歡喜的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埋在房裏研究。隻是酒歸酒,她到底也隻是個半大的孩子,饞糖的毛病可改不了,自己既然出來了就順便帶點她心心念念的吃食迴去才好。


    “奇怪,我明明見他進去了呀,怎的還不出來?”葉琉漣看著高築的牆頭探頭探腦,手中提溜的大大小小的紙包也跟著她的動作晃晃悠悠。因為蘇葉兩府分開,幾乎日日得見之人現在連見上一麵都很難 ,何況現在她又知曉了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見著他了自然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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