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琪換了個姿勢,又問了一遍。


    江姝還沒接,他看她一眼,淡淡道,“我是你們班主任。”


    “我的電話呢?”


    他看她一眼。


    “有麽?”


    他皺了皺眉,還是在她眨也不眨的凝視下道,“有。”


    她笑了一笑,滿意了,然後慢吞吞地下了床,到門口把他落在地上的大衣撿了起來,隨意地掛在臂間,一邊往迴走一邊道,“她不會接你電話的。”


    她之前吩咐過江姝和唐悅,這兩個姑娘雖然有時有點兒脫線,但這種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沈澤臣接過大衣,沒有理她那句話,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肚子不疼了?”


    他問得平靜,語琪便也沒有博同情,語氣同樣平靜地答,“疼,後腰酸,小腹漲。”


    “還要熱水麽?”


    她沒有理由不要。


    沈澤臣把紙杯遞給她時仍然是握著下麵的位置,將杯沿空出來,方便她握取,紳士周到得一塌糊塗,但是他麵上依舊沉靜得很,跟體貼溫柔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語琪看他一眼,接過來,說謝謝。


    沈澤臣沒有再給江姝和唐悅打電話,他等她一點一點把水喝完了之後才開口,“你每次來這個都疼成這樣?”


    語琪沒想到他會問這種事,有點兒訝然地看向他。


    他神色不變,像個普通長輩似得自然而然地問道,“你父親知道麽?”


    小腹處的淤血似乎被熱水化去了一些,下身開始有暖流淌過,感覺比剛才好一些,語琪也放鬆下來,微眯著眼睛看向他,笑了一下,“這幾年,我跟老頭子鬧得很厲害。”


    她沒有正麵迴答,但沈澤臣也基本上知道了答案,他不覺得有什麽,這個年紀的孩子普遍處在叛逆的青春期,跟父母之間產生距離是正常的。


    他理解地點一點頭,“我等會兒給你開張假條,你下午迴去休息。”


    不知道是他身為老師的責任心在作祟,還是真拿她當便宜妹妹管教了。語琪有點兒好笑地托著下頜,歪著頭看他,“你已經拒絕了我,又為什麽要管這麽多?”


    她連聲老師都不叫,直接用第一人稱來稱唿他,沒有半點兒對師長的尊重。


    沈澤臣看著她,那點兒囂張霸道的氣勢又迴到了她身上,帶著一點兒隱隱的挑釁,與剛才那個靠在他肩上的女孩判若兩人,對比鮮明。


    但是現在這個,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紀語琪。紀總曾經半是感慨半是驕傲地形容過他唯一的女兒,說她天生就是匹野馬,骨子裏有一股倔頭和強勁,誰都壓不住,逮誰就踹誰。


    可其實這匹野馬也能被韁繩掌控,她剛剛便曾把這韁繩交到他的手上。


    隻是他沒有去接,所以她又變迴了那匹無人能掌控的野馬,桀驁不馴,乖戾囂張。


    想到了此處,他一挑眉梢,視線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你這是在報複?”


    可這個小姑娘並未如他想象中歇斯底裏地爆發出來,她隻是微微一笑,語調懶懶地將了他一軍,“有什麽可報複的,還是說你也覺得在哪裏愧對了我?”


    她這樣牙尖嘴利地跟他唱反調,叫沈澤臣覺得頭疼,倘若隻他們兩人還好,可這位是個刺兒頭,隻要她想,就能煽動整個班與他對著幹,到了那時,一幫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們惹起事來,隻會讓他更頭疼。


    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他終是無奈妥協,“你想怎麽樣?”


    語琪深知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她很狡猾地說,“不想交往的話,我們可以先約會試試。”


    有了第一次約會,再有第二、第三次就容易得多,吃飯、散步、看電影這些都一一做過之後,根本不用再問什麽能不能交往的問題了,那時便可以直接進入下一階段了。


    她已準備好,把這隻沈青蛙一點一點地用溫水煮掉。


    可這邊陣勢擺開,沈澤臣卻並沒有輕易入套,他隻皺眉道,“你才幾歲,就這麽滿口都是交往和約會。”


    倒真是當起了老師來,滿口的說教,語琪忍不住微笑,“我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天真小女孩。”


    沈澤臣沒有說話,可他心想,談過戀愛又怎樣,仍然還是個孩子,從隻貼了貼唇的青澀吻技就可以看得出來。


    但孩子也有孩子的好處,給點糖果就能引開他們的注意力。


    “也不是不可以,這學期的第一次月考,”他輕咳一聲,開始撒糖,“你如果能考到年級第一——”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她打斷。


    “可以。”她微笑,“我考到第一,然後你跟我約會。”


    沈澤臣沒想到她會應得這樣痛快,好似這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麽難事,他看她一眼,麵不改色地改口道,“我還沒說完。”


    她毫不介意,神情放鬆的很,就那麽微笑自若地看著他,等他再加上一兩條別的什麽。


    沈澤臣看她一眼,輕聲道,“如果你能考到年紀第一,你的兩個朋友也都能及格的話,我會考慮的。”


    果然,這話一出,她從容自若的微笑瞬間凝固,雙眉也立刻深深皺起,幾乎是反射性地問,“可以換別的條件麽?”


    她像是看不到未來有任何希望似得,表情沉重得很,沈澤臣見狀忍不住笑了笑,但還是狠心拒絕道,“不行。”


    語琪不喜討價還價,皺眉看了他半天,最終仍是艱難地點了點頭,應得鄭重,“好,我會盡力。”


    ……


    那天之後,沈澤臣以為她堅持不了三天就會放棄,畢竟從唐悅和江姝的考試成績來看,兩人一個考了17,一個考了23,實在是兩個很難扶得起來的阿鬥。


    可他沒有想到,她說到做到,承諾盡力,就真的拚盡全力。


    每個晚自習時,他都看到她握著筆專注地給唐悅和江姝兩個講題,又是寫寫劃劃,又是畫輔助線比劃手勢的,平日裏氣焰囂張的女孩,真正認真起來時神色卻格外沉肅,倒真有幾分補習老師的神韻。但唐悅喜歡睡覺,江姝總是難以集中注意力,經常她講著講著,兩個人就不再聽了,於是他每次在講台上一邊批改作業一邊坐鎮晚自習之時,總能聽到教室右後方時不時傳來唐悅和江姝接連響起的痛叫聲,一聲比一聲淒厲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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