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十七之間,有什麽東西,在不經意間,已經慢慢開始發生了變化。


    知道十七出了事,趙清顏想都沒想就往後院跑。


    十七毫無生氣地趴在地上,粗長的木棍揮起時帶風,唿嘯著重重落在他的脊背,四肢,後腦,一下,又一下。


    耳畔是一陣陣惡劣的,事不關己的笑聲,還有木棍擊打在皮肉發出的沉悶的聲音。


    腦袋裏,有根一直緊繃著的弦,啪嗒一聲,一下子斷了。


    “給本宮住手!”


    粉麵染怒,聲音並不算大,卻足以威懾所有人。


    棍棒在半空中倏然止住,一瞬間,後院裏鴉雀無聲一般的沉寂。


    十幾年也不曾真正對誰發火的,那個溫和謙遜,和藹可親的平陽公主怒了,惱了,更是嚇傻了府裏看戲的下人們,


    而在場的,表情最豐富的就屬那大總管王順了。那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先是得意變為驚訝之後震驚最後轉變為……慌張。


    他沒有想過公主會親自來這裏。


    更沒有想過他從小看到大,總是待人和善的主子,竟會為一小奴發火。


    自那日,十七被趙清顏調去後廚做事,他一直懷恨在心。他堂堂大管家,竟連一小奴都無權收拾,擺明了讓其他人看他的笑話。


    但他一直在等,他相信公主是覺得新奇,對那賤奴也隻是三分鍾熱度。等沒了公主的庇護,看那十七還能躲到哪去。


    而這次,公主遇刺,他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本想以十七未能護主的罪名將他就地正法,哪曾想……


    “誰允許你動他。”美眸中有一簇火在燒,越是走近十七,看見他那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樣子,那簇火,就燃得更旺。


    王順被問怔了,他低估了這個小奴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亦是高估了自己在府裏的身份。


    府上府下幾百號人,除了平陽公主,其餘的都隻是伺候主子的下人而已。


    平陽公主生性溫婉,不為難下麵做事的人。時間長了,有些人怕是忘記了,這個地方,誰是主,誰是仆。


    “老奴……老奴隻是看這賤……十七護主不力,看主子傷勢尚未痊愈,修理一下他……”王順說話吞吞吐吐,趙清顏並未嗬斥他,但那清冷的語調卻讓他冒出了冷汗。


    “護主不力?”她嗤笑。“若沒了他,本宮早被那亂箭射死,他不僅護主有功,而且還救了本宮一命。”


    “這……”


    “王管家,看來您是年歲已高,如今看人也看不準了。本宮覺得您還是提前告老還鄉,公主府裏的這些雜事就不勞煩您了。”語調平平,若是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公主正體恤府裏的老人呢。


    王順一聽,臉色煞白。


    “萬萬使不得啊公主!老奴是先皇後派來照顧公主您的,在先皇後生前已經發過毒誓要伺候公主一輩子,這麽多年來勤勤懇懇,也顧不上娶妻成家。”若是他被趕走了,在皇宮裏享受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的他,如今上了年紀,哪還有官邸願意收留呢。


    搬出她母後來要挾她?


    她淡淡掃過王順,沒忽略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狠厲。“很多事會變,人也會變。若母後知道如今的王大管家濫用職權,欺淩府內的下人。想必她也不願你再待在這府中繼續作惡。”


    有些事,趙清顏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挑明惹得大家不愉快。但她更加不愛受人威脅,而這王順,她已經忍很久了。


    木已成舟,公主此話一落王順已知無力迴天。一時之間惱羞成怒,望向十七的眼神裏像是淬了火。


    對!就是他,就是這個該死的賤奴!


    若沒有他,他還是那個一人之下高高在上的公主府大管家。若沒有他……


    “我打死你!”


    王順雙目猩紅,顯然已經氣得喪失了理智。木棍狠狠揮起,就要落下之時卻被旁邊的侍衛攔下。王順叫囂著,咆哮著,卻被兩個侍衛夾著托離了後院。


    趙清顏給杏桃一個眼神,示意她去把王順出府的事料理好。自己蹲下身來,看著十七的臉,皺起了眉。


    “怎麽就……不躲呢。”


    她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給誰聽。纖纖玉指將一縷垂在他臉上的亂發撥弄到耳後,極其輕柔。


    “不是說本宮才是唯一的主子嗎,已是本宮的人了,怎麽能被旁人欺負。”


    十七其實一直醒著,但迫於身上的疼痛他閉著眼睛蓄著體力。感受到額頭上指腹溫熱的滑動,他掙紮著,睜開了眼。


    “下奴……下奴讓主子受傷了。”


    即便是拚上全力,她還是驚了,傷了。他還記得當時她是如何的擔驚受怕,那冰雕玉琢的臉上從未有那般令人心疼的表情。


    他不能原涼自己。


    他也恨,恨自己的無能。


    所以王順打他的時候,他從心裏就根本不想躲開什麽,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慰,這是他應該受的。


    讓她受傷的罪過,足以讓他死上千迴百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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