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虛期,離成仙大道,隻有一步之遙。


    “秘島之行,墨雲空與唐徊有去嗎”青棱忽然抬眼問他。


    蘇玉宸一怔,他以為會從青棱臉上看出震驚,可青棱臉上隻有一片平靜的沉吟之色,仿佛返虛境界在她眼中並不值得驚歎。


    “這我並不清楚,但秘島之蹤並非秘密,想去分一杯羹的大能者很多,他二人都是合心境界的人,若是去了也不奇怪。”蘇玉宸想了想迴答她,忽然間他眼神一閃,聲調一變,又道,“你是在想,蕭樂生此行是受唐徊所囑,目的與固方世家一樣,都是晶母他們也在秘島中拿到了藏寶之秘”


    青棱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所思的,卻是烈凰秘境之事。


    “對了,固方家的人抓那麽多孩子所為何事”青棱緩緩在沙上踱著小步,在沙上留下了一圈又一圈的足跡。


    這個問題讓蘇玉宸沉默了去,半晌方道:“用來煉引靈血陣。固方傾宇因不能親臨,便邀了邪眼道人為其煉陣。固方傾宇所獲得的寶藏消息似乎並不完整,因此需要用血陣來確定晶母的具體位置。”


    看得出來,他並不認同邪眼道人的手段。


    邪眼道人是萬華神州上以狠辣見稱的修士,殘忍噬血,修為已是合心初期,而那引靈血陣則是萬華神州的大禁術之一,以血為靈,畫地為牢,勾出地靈,是極為殘忍狠毒的陣法,很符合邪眼的風格。


    那些被抓走的孩子,隻怕早已不在了。


    若是他真的來了,隻怕蜃樓國難逃一場腥風血雨,雖說修仙者不能幹涉人間之事,但若真有利益趨使,憑一人之力瞬間覆滅一國之事也並非沒有發生過,更何況固方世家現在如此大的動靜。


    青棱的眼神卻沉了下來,她斂去了笑容,溫和親切的感覺便煙消雲散,隻剩下眼中一片冰冷,與方才判若兩人。


    那樣的眼神,銳利到令人心頭緊縮。


    蘇玉宸心中自然而然便升起了敵意,不再如先前的平和,也不問她所為何事,淡淡開口:“話已經說完了,你有何打算”


    “跟著我的乖徒弟嘍!”青棱頜首一笑,便將那股冷意盡皆化解。


    “你不問我為何依附固方,又如何得知那麽多的秘密”蘇玉宸忽然轉了話題。


    四百多年未見,她竟仍敢相信他,真不知是太過自信還是心思單純。他自四百年前魔門攻入太初那時便離開了太初門,成為了萬華神州上的散修,漂泊百年,後因機緣巧合,進了固方世家成為內室弟子。初時他本欲替卓煙卉報仇,而百年時間逝去,他已分不清楚自己留在固方家的原因了,是因為仇恨,還是因為固方家許諾的種種修煉好處。


    修行艱辛,他已不是當初滿懷堅毅的少年了。


    “徒弟,你也沒問我為何在金洲,又為何要進鬼王窟。”青棱再度伸手,想拍拍他的肩。


    四百年時間,能改變的東西太多,她隻需要了解她要知道的事便足矣,至於是真是假,她自能分辨,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她不想知道。


    蘇玉宸卻側身一閃,叫她的手落了空,他眼神淡漠地看著她,道:“你真要跟著我”


    “這裏通往蜃樓,你是要去蜃樓”青棱不介意他的疏離,懶懶收迴手,望向前路。


    “是。”


    “如此,我更要跟著乖徒弟你了!”青棱笑嘻嘻地說著。


    蘇玉宸一拂衣袖,冷冷道了句:“隨你!”


    他身形一動,便躍身而起,不等青棱迴答,縱身朝著蜃樓國掠去。


    青棱催動風火輪,將麵紗一掩,跟上了蘇玉宸。


    蜃樓國上下已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青棱跟著蘇玉宸趕到蜃樓國上空之時,蜃樓國之上已籠罩著了一大片腥氣濃重的紅雲。


    那片雲紅得似血,透出一股妖異的氣息,將烈日擋得滴水不進,原本灼熱難當的國度陷入一片陰影之中,到陰冷刺骨的怪風。


    透過紅雲看下去,整個蜃樓國的街巷上已經沒有任何人的影蹤了,隻剩下滿天飛散的亂沙掃道而過。


    “怎麽迴事”青棱麵色一變,望向蘇玉宸。


    那厚重的紅雲之中除了有著濃重的血腥之氣外,還籠罩著另一股龐大的靈氣,由下至上,衝天而起,如同一道巨牆將蜃樓圍起,隻能進而無法出。


    顯然施陣之人不止要在這蜃樓國上施放引靈血陣,還要將所有人困在這大陣之內。


    蘇玉宸顯然也很驚詫,修長的劍眉擰起,目光緊緊盯著雲下一切。


    “怎麽這麽快”他心底此刻與青棱一樣充滿了疑惑,金洲很大,要尋找天地玉晶母並不容易,即使是有邪眼道人的引靈血陣,也需要逐步尋找,按原定計劃,他們在這金洲之上還需再查探一段時間,所以他才會去往蜃樓國,如今怎會突然改了計劃?


    要知這引靈血陣一旦啟動,陣下生靈便會受血陣影響,化為血屍傀儡,噬咬一切未受影響生靈,致使生靈塗炭,所以才被萬華神州眾修歸為禁術。


    現在蜃樓國隻進不出,若是血陣啟動,恐怕這蜃樓國頃刻之間會化為鬼城。


    青棱自然知曉其中的嚴重性,不想才隻幾日時間,固方家的人就這麽迫不及待,這引靈陣異象必不是今日才出現的,可何望穹竟然什麽都沒有告訴她。


    忽然間她儲物袋內的靈符發出一陣波動,正是之前她交給姬盛的那方佳音符。


    青棱急切取出,將靈力附上,魂識之中便傳來了姬盛的聲音。


    “仙尊,神眸湖!”


    他的聲音很是急切,卻又隱約含了一股興奮之意。


    青棱握成拳。


    此時蘇玉宸身上的雙頭象玉牌同時亮起,他並不避諱青棱,手指一彈,那玉牌上便響起一道沉冷的聲音。


    “蘇左使,邪眼道人已到,正在蜃樓國神眸湖上,啟陣時間提早了。少主命你速至神眸湖,無需再尋蜃樓祭司,為兄先行一步了,神眸湖見。”


    那聲音是屬於固方全身邊的黑衣人的,仔細聽去,那聲音中還帶著的一絲暗諷得意。


    聽到這話,青棱隱約已猜出,唐徊和固方老祖必是在秘島上各奪了一部分秘寶藏處的秘密,因此各派出門下弟子前往金洲查探。蕭樂生應該是找到了天地玉晶母所在之處,正是當年她與何望穹於蜃樓國水荒之年在神眸湖底發現的仙人洞府,又被固方世家的人察覺,為免寶物被蕭樂生等人捷足先登,因此固方世家不得已提早了血陣啟動的時間。


    “神眸湖在何處”蘇玉宸開口問道。


    “蘇玉宸。”青棱忽然開口叫他名字,聲音比冰雪還冷,“當初我答應卓師姐護你性命無憂,因此即使我知你非真心拜師,也贈你再結金丹之契機。如今我再給你一個機會,若然你真心拜我為師,我便將烈凰訣全本相授。你不必現在給我答案,神眸湖位於蜃樓國東,我們神眸湖邊再見!”


    青棱麵無表情地說完話,便縱身躍下雲頭,不再理會蘇玉宸是何反應,疾速朝著蜃樓國皇宮之處飛馳而去。


    第106章 選擇


    蜃樓國皇宮後側有座占星高塔,塔高七層,是整個蜃樓國最高的建築物,塔頂之上是沒有遮蓋的圓形觀星台,青棱在雲上遠遠地就看到觀星台上站著的何望穹、莫加米等數人。


    何望穹一身白衣,站在觀星台的正中,臉上早已沒了當初庸懶的歡顏,下巴顯得尖了些,眼神仍舊像以前一樣明亮,卻已沒有靈活生動的神采了。


    青棱忽然懷念起跟著她東奔西走、靈智未開時的肥球,隻要有吃有睡便活得安逸,不知世間艱辛。


    莫加米附在他的身側,一隻手抓緊了他的衣袖,另一隻手牽著幼弟,她玫瑰般的嘴唇緊緊抿著,不見一絲笑容。


    他們的視線都落在高塔矮牆前站著的一男一女身上。


    青棱飛身而下,落在了何望穹身後。


    “青棱!”何望轉身見是她,臉上先是一喜,而後便消退,隻道,“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打算瞞我到幾時?”青棱的視線從莫加米抓著他的那隻手上一掃則過。


    那種仿佛被長輩嚴厲打量的感覺,令莫加米不自覺地便鬆開了手,隻是片刻不到她又再緊緊抓住,嘴唇咬緊,不甘勢弱地看迴去。


    “這裏太危險了,我不希望你迴來冒險。”何望穹拍拍莫加米的手背,眼神溫柔地笑笑。


    “我是來帶你走的。你既然知道我在冒險,就隨我走吧。”青棱看著二人間的小動作,心頭已是一片了然,人間數十年,這隻好吃懶做的耗子精已然身陷情關,隻是這情動得太不是時候了。


    眼下這情勢,就像他所說的,已遠非他二人能夠化解得了了。


    她救不了整個蜃樓國,卻不能眼看何望穹身陷其中。


    何望穹低頭看了莫加米一眼,小姑娘此時像一朵蔫掉的玫瑰,在聽到青棱的話時,卻忽然把頭一仰,用一種極為不舍的眼神看著何望穹。


    “杜傷仙人來了!”站在觀星台邊上的男女終於轉過身來,那女子先開了口。


    這二人,男的已年近四旬,身形魁梧挺拔,是大漠最常見的勇猛身材,穿一件寶藍錦袍,袍上繡著蜃樓國圖騰飛鷹,披著一件大鬥篷,卷曲的金發間戴了金色鑲紅寶的小冠,一張寬額高顴的臉說不上英俊,卻充滿威嚴,隻是此時眉眼緊鎖,寫滿憂慮。


    說話的女人高挑豐健,一張在中原人看來不夠白皙的臉龐上卻有著冶豔的五官,與莫加米有幾分相似,她頭上裹著鮮豔的荊棘花長頭紗,額前垂下兩束卷曲的長發,憑添幾許風情,她的手挽在男人的臂彎之中,眼中雖有些擔憂,卻仍舊朝著青棱笑笑,這一笑嘴唇邊便現出幾道細紋來,讓她的美豔透出些許歲月痕跡。


    這是蜃樓國的國君肖烈與皇後茉雅,他們看到青棱均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絲喜色來。


    “我以為有生之年看不見杜傷了呢。”茉雅開口,說起蹩腳的昆侖語來,“杜傷仍像這大漠的棘花一樣美麗。”


    青棱看著這個已不再年輕的茉雅,想起自己初見到茉雅的時候,她還隻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和莫加米一樣伶俐可愛,可惜短短數十年時間,她已過了如玫瑰般綻放的季節,歲月雖給了她雍容華貴的風采,卻終難避免紅顏老去的必經之路。


    凡人的壽命,太過短暫。


    “茉雅也仍如明月般迷人。”青棱微微一笑,朝著他二人施了一個蜃樓國禮,才又對肖烈說著,“杜傷見過國君。”


    “杜傷仙人!”肖烈一步上前,不再顧忌禮儀,神色急切開口,“你來得正是時候,求你救救我蜃樓國萬千子民吧!”


    肖烈走得急,腳上踉蹌一步,正要跪到青棱身前,青棱一拂袖,一股無形之力將他穩穩托起,再抬頭時青棱已不在眼前。


    “對不起,杜傷無能,救不了蜃樓。我此行是來帶何望穹走的!”青棱麵上沉冷,看似無情,心中卻隱隱作痛,那痛來得沉酸,看著末日將臨的蜃樓,四野仿佛帶上淒厲不甘的絕望,那是種連掙紮都無望的悲哀,如同當年被穆瀾奪舍時的不甘恐懼,如同當年被唐徊一劍穿心時的突兀錯愕。


    “真的,沒有辦法嗎你是仙人,是仙人啊!”肖烈堅毅的臉龐垮下,身形有些不穩,茉雅上前一把攙住了他。


    青棱隻能搖頭。


    絕望籠上他的心頭,這個挺拔剛強的大漠強者,忽然間脆弱得如同孩子般掩麵而泣。


    寂靜的塔上,這低沉壓抑的哭泣聲壓得人心頭發沉。


    “師父,你……你隨她走吧。”莫加米忽然幽幽開口,從何望穹身邊依依不舍地走開,站到了她母親身邊。她神色雖哀傷,眼神卻堅定,既然他能活下去,為何還要他留下赴死,她舍不得他死,她想看他好好活下去,雖然他並不像她所想像得那般無所不能,但她愛他,“你不是蜃樓國的人,能活就好好活下去!”


    “我不走。”何望穹伸手一把拉過了莫加米,青棱是他的摯交,而莫加米卻是他想守護的女人。從前他對人世情感懵懵懂懂,隨青棱在凡間顛沛流離,雖然靈智已生,卻仍不解世間萬事,後來在蜃樓國一呆數十年,歸屬之心漸生,守護著莫加米一點點長成,一點點展現出迷人的美麗。他跟在青棱身邊這麽久,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歸屬感,也從未有過這樣的守護之心。


    “跟我走!”青棱早已猜到他的想法,此刻眼神一冷,有種從未出現過的霸道之色,手心之中一道血符已亮起。


    她不管他們之間有什麽驚天動地感人肺腑的愛情,她隻要他活著。


    “青棱,你我相交數百年,我視你為此生摯友,並不是因為你我生死與共,而是因為你始終都將我當作一個平等的存在。你從不因我卑微而輕看,也從未有過將我收為靈寵的想法,我以為,我們是朋友。”何望穹看著她手心中的血符,他知道隻要那道血符祭出,自己便會成為她的靈寵,像萬華神州上很多靈獸一樣成為修士的坐騎或者戰鬥利器,當然也許憑他的能力隻可能是個廢寵,“我以為,你尊重我的選擇。”


    他說得平靜,青棱的胸口卻微微起伏著,手中的血符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我也帶他們走!”青棱終是收起了那道血符,麵色森冷地說道,這已是她最後的妥協,也是她能力所能達到的極限了。


    何望穹一愣,青棱這麽多年來雖在人間曆煉,卻從不插手過凡間之事。當年若非她受茉雅相助,也不會為了償還人情而出手解除蜃樓水荒之災。


    仙凡始終不在一個世界,這規則她不會輕意破除。


    這一次她卻為他不惜與幾大強者為敵,他心頭震動,卻不舍她為此陷入危險。


    “我不會離開這裏的。”何望穹還未迴答,一個堅毅的聲音卻先一步響起。


    正是蜃樓國國君肖烈。


    不知何時哭泣已經停止,他推開茉雅的手,步伐堅定走到了觀星台的邊緣,伸出手指著遠方。


    “你們看,這是蜃樓。”


    他說著,青棱隨著他所指的望下去,下麵是一片如孩子玩具般的屋舍街道。


    “我不能走,我走了,這蜃樓國怎麽辦我的子民又該怎麽辦”肖烈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空氣中沙子的氣息,威嚴而堅定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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