醞釀了一整天的大雨,終於在傍晚的時候,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風雨罩京華,八寶山上,青鬆依舊,墓碑無言。


    楊銳臉色蒼白,嘴角有殘留的鮮血,任憑大雨落下,看著雨幕中消失的身影,麵無表情,一聲歎息。


    “為什麽不追?”


    穿著白衣的身影站在楊銳身邊,身形有些狼狽,不複瀟灑,問道。


    “不用追了,他心脈已斷,現在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逃走,他活不過今晚的。”


    楊銳劇烈咳嗽著,鮮血染紅了衣衫。


    白衣的身影就點點頭,同樣咳血,“我知道。想不到宮衛國竟然這麽強,果然不愧是亞洲第一高手,你我聯手,竟然還差點被他翻盤。”


    “他畢竟是宮衛國。”


    楊銳擦掉嘴角的鮮血,“走吧。我們也該迴去了,明天,還要參加他的葬禮。”


    “真不追上去了?別忘了他現在還活著,若是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就算他死了,你恐怕也不可能在華夏特勤組待下去了。”


    白衣的身影還是有些不甘,說道。


    “他不會說出去的。”


    楊銳就忽然笑了起來,似乎在嘲笑宮衛國,又似乎在嘲笑自己,“因為他是宮衛國啊。”


    白衣的身影就愣了一下,若有所思,楊銳卻不再說什麽,隻是加快了腳步,走進風雨之中,“走吧,今晚上,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


    宮衛國跌跌撞撞走在風雨之中,眼神灰暗,神色一片蒼白,胸口空了一塊,已經感覺不到心跳的聲音。


    宮衛國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要死掉了。心脈已斷,隻剩最後一口氣強提在心口,維持著他最後的生機,這樣的傷勢,無藥可救了。


    但奇怪的是,他心裏卻是一片平靜,沒有怨恨,沒有憤怒,隻是踉踉蹌蹌的走在風雨中,看見風雨冠蓋京華,就忽然想起年少時第一次來到京城的場景。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天的京城也下著大雨,風雨飄搖,正如這個國家當時的情況,他一個人,抱著一個單純得有些可笑的念頭,從家鄉來到了這裏。


    十幾歲的少年,就因為四個字保家衛國,然後就不顧一切跨越山河,來到了這裏,一住就是七十年。


    七十年前他來到這裏,活在這裏,守在這裏,戰鬥在這裏,最後還要死在這裏,仔細想想,其實也虧欠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家鄉的花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了吧。


    很奇怪,明明這些年,也去過許多的地方,見過許多的人,但為什麽卻再也沒有迴過家鄉看一眼。


    其實以前也有想過去家鄉走一遭的,但總是覺得忙,手上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想著以後吧,就這麽一直拖了下來,到了現在,終於沒有以後了。


    他想著,然後就歎了口氣,看著風雨更盛,身後沒有人追來,原本想要急著趕迴去處理掉後事的腳步就忽然慢了下來。


    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忽然想要看看這麽多年來他所守護的城市,所守護的國家究竟變成了什麽模樣。


    他就這麽走在大雨傾盆的街頭,搖搖晃晃,看著來去的行人匆匆而過,或許疲憊,或許匆忙,但終究可以享受這城市的繁華,他就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堅持,這些年的努力,其實並不是毫無意義的。


    隻是以後呢?以後這裏會變成什麽樣呢?他走了之後,這個城市,這個國家,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呢?


    九尾狐已經虎視眈眈,蘇墨已經大勢在握,一步之別,或許整個世界就將麵目全非。本來以為自己還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解決掉這些事情。


    雖然他其實也並沒有多少的把握可以去麵對九尾狐,但想著有他在,總是還有些希望的。但現在,這希望也已經沒了嗎?


    他想著,然後就忽然感覺到了莫大的悲傷,努力了那麽久,堅持了那麽久,付出了那麽多,犧牲了那麽多,到頭來,原來真的是輕如鴻毛一般啊。


    ……


    林洛在大雨中狂奔,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著,顧不上驚世駭俗,就這麽在大雨的街頭狂奔著,越跑越快,大雨打濕了他的臉,等他終於看到宮衛國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在了。


    許多人都在哭,這讓林洛的心就瞬間提了起來,越開眾人,然後就看到了大雨中,蘇小婉就這麽跪坐在宮衛國的身前,含著淚,在彈著琴。


    似乎是看到了他,蘇小婉眼中的淚就越發洶湧起來,宮衛國閉著眼,隻有微微搖晃的腦袋證明他還活著。


    “怎麽迴事?”


    林洛看見安華,連忙喝問。


    安華不說話,隻是神色黯然悲傷,一旁的呂淑華流著淚,說:“組長下午的時候出去,忽然失去了消息,等找到的時候,組長已經不行了。”


    “什麽叫不行?!醫生呢!”


    林洛大怒,要衝上去,查看宮衛國的情況,卻被安華拉住,“林洛,別說了。組長心脈已斷,無藥可救,就讓他靜靜走過這最後的時間吧,聽,小婉在彈組長最喜歡的歌呢?”


    有些熟悉的音調在大雨中響起,林洛愣了一下,然後忽然鼻子一酸,因為他想起這首歌叫精忠報國。


    琴聲在雨中緩緩激昂起來,林洛看到宮衛國的嘴唇微微動著,似乎在唱歌,很輕的聲音,被風雨掩蓋,但偏偏卻如此清晰,如同泰山一般落到了每個人的心裏。


    從狼煙起江山北望,到恨欲狂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從心似黃河水茫茫,到何惜百死報家國血淚滿眶!


    從馬蹄南起人北望,到長刀所向隻願守土複開疆!


    一聲聲,一句句,一首精忠報國似乎唱盡了宮衛國的一生。


    林洛頓時有些無語凝噎,就這麽看著宮衛國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裏,呢喃著這首歌,等到最後,仿佛迴光返照一般,宮衛國猛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掃過麵前的每一個人,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大笑唱道:“堂堂華夏要讓四方來賀!”


    歌停,雨落,人息。


    “組長!”


    “組長!”


    “組長!”


    一聲聲哭喊驟然而起,所有人瞬間淚崩,林洛紅著眼衝上去,扶住倒下的宮衛國,感覺著他的身體在風雨中寸寸冰冷,心中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明明早上的時候宮衛國還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他宮衛國頂著。


    但怎麽才一個轉身,竟然就是生死之別。


    一切發生得太突兀,沒有半點預兆,宮衛國竟然就這麽死了?他怎麽可以就這麽死了!他是宮衛國啊,打不死的宮衛國啊!


    不隻是林洛,其他所有人也感到了深深的迷茫,人終究會死的,但為什麽死的會是宮衛國,為什麽會是這個時候。


    九尾狐摧毀了gdi,蘇墨隻手遮天,整個世界真是山雨欲來,風雨飄搖的時候,作為華夏特勤組支柱的宮衛國,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死掉呢?


    林洛心中一片茫然,他猜測著宮衛國的死很可能是因為宮衛國找到了那個潛藏在華夏特勤組中的神秘人,找到那個人,殺了他,為宮衛國報仇。


    這樣的念頭讓感到有些茫然的林洛瞬間有了前進的方向,幾乎是求助一般看向蘇小婉,“小婉,告訴我。是誰害死了組長?!”


    “我不知道。組長什麽都沒有說。”


    蘇小婉已經哭成了淚人。


    “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說。告訴我,告訴我!”


    林洛用力的抓住蘇小婉的肩膀,怒吼道。


    “夠了。林洛,組長死了,我們大家都很傷心。但現在你要冷靜下來。”


    安華紅著眼怒吼起來,“先處理好組長的後事,至於其他的,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


    “冷靜,我是該冷靜。”


    林洛緩緩放開了蘇小婉,沉默不語,一把抱起了宮衛國的屍體,踏著大雨,向著華夏特勤組總部走去,“不管是誰害死了組長,隻要被我找到了,我會殺了他,一定會。”


    沒有人說話,隻是靜默的跟著林洛,走過風雨的長街,送宮衛國最後一程,陸陸續續有接到消息的人趕來,有的人很陌生,有的人很熟悉,到了最後,甚至有軍警出現,警燈長鳴,默默護送著宮衛國走完最後的一程。


    沒有人說話,也說不出話來,知道宮衛國的人,歎息,悲傷,不知道宮衛國的也被這肅穆凝重的氣氛所感染,就這麽怔怔的看著一群人護送著這個國家的英雄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


    楊銳走在人群中,看見躺在林洛懷裏沉眠的宮衛國,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並不感到悲傷,但眼中卻忽然有些濕潤起來。


    腦中想起許多與宮衛國相處的畫麵,最後就化作了仿佛一道道啃噬心靈的毒蛇,在他心中纏繞著。


    “我打聽過了。被你猜中了,宮衛國竟然真的什麽都沒有說。”


    有聲音在楊銳耳邊響起,帶著難掩震驚的訝異,似乎想不通宮衛國為什麽會什麽都不說。


    楊銳神情有些恍惚,聽到對方的話,才輕輕歎息一聲,“因為他是宮衛國啊。哪怕是到死,他想到的也是這個國家的命運,想到的也是華夏特勤組的命運。他就算是死,也不會願意看到整個華夏特勤組因為他的死而四分五裂,從而葬送了華夏的未來。”


    “而我,就是華夏的未來!”


    楊銳的目光驟然變得堅定起來,“浮生若夢,終有一別。組長,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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