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岑從被子中伸出手,輕易將她抱進懷中,同時低聲問道:“一樣什麽?”


    寧瑟沉思少頃,直言不諱道:“一樣經久不息。”


    言罷,寧瑟自己掂量幾分,覺得“經久不息”這個詞,實在用的很好。


    清岑聞言卻有些好笑,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因著沒有半點疲累,其實還想繼續下去。


    卻聽見寧瑟聲音漸弱道:“我好累啊,我們睡覺吧……”


    清岑用被子將她蓋嚴實,又把她額前的亂發撥到耳後,語聲雖然低沉,話卻說的很溫和:“你睡吧,我陪你。”


    寧瑟看了他片刻,閉上雙眼默默貼進他懷裏。


    她想不通他為何如此精神抖擻,仿佛沒有絲毫倦意,反觀此時的自己,早已累得不想說話。


    兩相對比之下,是不是顯得她很柔弱。


    寧瑟不太喜歡這種柔弱的感覺,心想往後要注意調理作息,強身健體,萬不能在此途上丟了他們鳳凰族的顏麵。


    這日早晨,天色將將大亮的時候,寧瑟猶在安眠睡夢中,卻被一陣緩慢的敲門聲吵醒。


    敲門的人,乃是寧瑟的母後。


    她今日一反常態,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叫醒女兒,早點收拾好東西,而後返迴鳳凰宮。


    寧瑟猛地從床上坐起,隻見清岑衣著整齊站在一旁,半掛的床帳被他放下,依稀擋住他修長挺拔的身影。


    寧瑟從紗帳中探出頭,看見清岑舉步走向外室,似乎要去應門,心中又是一驚。


    “等一下!”寧瑟出聲叫道。


    她飛快地跳下床,想穿好衣服去攔清岑,然而就在著地的那一刻,腿腳跟著一軟,幾乎要原地跪下。


    和上次一樣,在她將要跌倒時,清岑伸手扶住了她。


    “你母後在門外。”清岑道。


    寧瑟緩了半晌,楞然問道:“敲門的也是她嗎?”


    “是。”


    “你從窗戶跑吧。”


    清岑將她抱到床上,仿佛沒聽見方才的話,依然鎮定地說道:“我去給她開門。”


    誠然,寧瑟理解他不願從窗戶逃跑的心理,畢竟這麽做就像奸夫一樣,而他一直是敢作敢當的人。


    但是就這麽放她母後進來,實在讓寧瑟有些心慌。


    “別去!”寧瑟道:“這樣我母後會怎麽看你,你以後來鳳凰宮提親,肯定會困難重重。”


    她披著被子跪在床上,努力翻找昨晚脫下的衣服,卻發現裙擺被清岑扯碎,顯然已經不能穿了。


    恰在此時,床帳外傳來門開的聲音,接著是她母後猶疑的問話:“阿寧,你在房間裏嗎?”


    再然後,她母後自言自語般說道:“幸好我有房門的鑰匙。”


    寧瑟怔了一怔,仿佛遭了雷劈。


    她裹緊被子躺在床上,想用裝死蒙混過關,但母後已經急步向她走來,她覺得就是裝死都來不及了。


    “阿寧?”


    聽見母後的唿喚,寧瑟全身一僵,跟著應道:“我在這裏。”


    言罷,她又側過臉望向清岑,小聲催促他:“你快走啊。”


    眼見清岑無動於衷,寧瑟語重心長道:“我母後看見你,隻會更生氣。”


    他沉默片刻,撩開床帳吻了她的臉,而後悄無聲息地瞬移離開,身影全然消失在窗外。


    寧瑟長舒一口氣。


    轉瞬之後,她又發現一個問題,脖頸往下有幾道吻痕,這個似乎怎麽擋也擋不住。


    寧瑟屏住唿吸,努力想她到底該怎麽辦,終於在母後走近的那一刻,想到了解決方法。


    於是寧瑟她母後拉開床帳時,隻見一隻金燦燦的鳳凰臥在床榻上。


    她變迴了原形。


    “你這是做什麽?”


    聽見母後驚疑的問話,寧瑟撲著翅膀跳向她,仿佛迴到了小時候。


    “我最近睡覺的時候,都喜歡變成原形。”寧瑟抬頭看著她母後,十分誠懇道:“母後你不知道,這樣睡覺特別踏實。”


    她母後默不作聲,垂目盯了她一陣,盯得寧瑟心頭發虛,爪子發軟,翅膀也更沒勁了。


    寧瑟的頭越坑越低,又聽她母後緩聲道:“今天穿這套衣服,收拾完東西早點出來,你父王和哥哥已經備好了車,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卯時能迴鳳凰宮。”


    話音落罷,她母後將一套錦緞衣裙擺在床榻上,而後落座在床沿,把整隻鳳凰抱到了腿上。


    寧瑟收緊翅膀,不安地刨了刨爪子,聽她母後輕聲開口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和你父王說的。”


    寧瑟默了默,繼續裝渾道:“什麽事?”


    “別裝了。”她母後道:“清岑剛走嗎?”


    寧瑟聞言,隻覺得一雙鳳凰爪完全僵了。


    約摸半個時辰後,寧瑟準時出現在馬車上,懷裏揣了兩隻山雀,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不同。


    少頃,車轅起飛離地,流風從窗沿劃過,錦紗簾幕輕微飄蕩,流蘇晃成一條緋色的波浪。


    寧瑟捧著兩隻滾圓的山雀,看向坐在她對麵的父王。


    她父王手裏雖然拿了一本書,卻隻顧著和她母後說話,沒有分神打量寧瑟一眼,寧瑟因此覺得很滿足。


    倒是殊月忽然出聲道:“你昨晚沒睡好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依我看,哥哥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寧瑟轉頭看他,岔開話題道:“是不是最近公務繁忙,太操勞了?”


    殊月輕笑一聲,話中意有所指:“比起繁瑣的公務,你更讓人勞神費心。”


    寧瑟今日沒什麽勁同他鬥嘴,於是很罕見地服了個軟:“是啊,這麽多年來,有勞哥哥照顧我。”


    這話說完,殊月竟然沒再應聲。


    寧瑟有些驚訝。


    然而過了一會,殊月就拍拍她的腦袋,放低了聲音道:“終於知道感謝哥哥了,總算你有點良心。”


    那邊的奕和仙帝聽見這話,抬眉看了過來,不鹹不淡問了一聲:“你說什麽?”


    “寧瑟不僅乖巧懂事,現在還知道感恩體貼人了。”殊月伸手攬過寧瑟的肩,一副甚為欣慰的樣子,“我方才說,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妹妹。”


    寧瑟扒掉他的手,無動於衷地靜坐。


    奕和仙帝想了想,忽而開口道:“昨日聽別的神仙講,北漠戰事告急,天君再過三日就要趕赴戰場。”


    殊月笑了笑,隨即搭了一腔道:“走得這麽急,看來是刻不容緩了。”


    “阿寧,你安心待在鳳凰宮,也別擔心清岑的安危。”奕和仙帝道:“北漠的魔怪雖然兇殘,他帶領七萬精兵去掃蕩,按理說也應該能應付過來。”


    寧瑟抬眸,剛好對上她母後的目光,靜了一陣後,她點頭應了一聲嗯。


    ☆、第30章 寒肅


    寧瑟自小雖然頑皮,卻勉強能做到言出必行。


    那日在車上時,奕和仙帝讓她安心待在鳳凰宮,不要惦念奔赴戰場的清岑,她也確實應了一聲嗯。


    因為寧瑟極少失信於人,奕和仙帝得了她的承諾後,懸著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端看近日來的寧瑟,也確實表現得十分正常。


    這日晌午時分,暖陽格外燦爛,蒼穹一片明澈蔚藍,偶有白雲連綿成山。


    帝姬寢宮的後花園內,天光明麗如春水,寧瑟捧著一盆堇色藤蘿,拿了剪子低頭修剪花枝。


    淺風拂過花葉,其中一片落在了寧瑟的袖子上,襯著錦繡雪緞的衣料,緋紅的花瓣豔色欲滴。


    她的身側站了一位錦衣羅裙的侍女,正專心掰碎仙果,一勺一勺地喂山雀。


    喂了半個時辰後,侍女的心情有些複雜,忍不住開口道:“公主,這兩隻山雀已經吃了十九個仙果了,還要繼續喂嗎?”


    她在心裏想著,這兩隻圓滾滾的胖山雀,表麵上看起來平淡無奇,肚子裏恐怕長了……填不滿的無底洞吧。


    話音才落,其中一隻山雀驚叫一聲,拍著翅膀從桌上飛了起來,伴隨一個拚盡全力的俯衝,猛地跳到寧瑟腳邊。


    寧瑟見狀一愣,以為這隻山雀聽聞侍女的話,自尊心受到挫傷,這才變得如此反常。


    然而當她抬頭以後,卻瞧見了風華俊逸的殊月。


    此刻桌上還蹲著另一隻山雀,它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目光直落落地放在殊月身上,翅膀僵硬的像是不會動了。


    寧瑟感到匪夷所思,頗為不解地問:“它們怎麽這麽怕你?”


    殊月唇角一勾,低聲笑道:“倒不如問問它們自己,膽子怎麽這麽小?”


    桌上的山雀聞言,默不作聲地低下頭,仿佛受了委屈卻無法言說。


    寧瑟清咳一聲,放下手中的花盆,順勢撈起那隻山雀,捧在手心摸了摸,一邊岔開話題道:“現在還不到卯時,你不是應該在書房看折子嗎?”


    “那些折子裏,沒寫什麽要緊事,留到下午看也無妨。”殊月揮手屏退侍女,靠近一步道:“我今早聽父王說,你打定主意要閉關修煉,可是認真的?”


    寧瑟鄭重點頭,應聲道:“當然是認真的,等我閉關出來,法力還會更加精進。”


    言罷,又誠懇地補了一句:“也許還能縮小和哥哥之間的差距。”


    寧瑟的後一句話比較中聽,殊月有些受用,於是唇邊笑意加深,轉而溫和地教導她:“你能這麽想最好,不過閉關的時候,切記要心無外物,法力才能有所長進。”


    話中停頓片刻,又意味不明道:“你一旦忙起來,很多事都不會想了,也不會執著於無關緊要的東西。所以說無論做人做仙,都是忙一點好,常言道庸人自擾,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席語畢,四下寂靜少頃。


    寧瑟覺得,殊月這番話說得含沙射影,似乎在暗指她糾纏清岑,乃是因為閑的沒事。


    她心尖一顫,暗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哥哥知道,她根本沒打算閉關修煉,隻是準備假借閉關之名,偷偷消失個兩三年,跑去北漠陪在清岑身邊。


    “父王一天到晚都很清閑,遇事從來不慌不亂啊。”寧瑟用手指挑著藤蘿花葉,搭了一腔道:“而且父王心境平和,也不像有什麽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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